《同心锁》老张的思想大杂烩

12、第 12 章

　　护林屋的木窗裂着道缝，6月的山风裹着松针的潮气钻进来，吹得篝火火星忽明忽暗。我蹲在火堆边，指尖无意识地拨着根没烧透的木柴，余光却总往对面飘——洛雪裹着我的厚睡袋，缩在那张缺腿的木椅上，下巴抵着睡袋边缘，眼神黏在跳动的火苗上，像在看什么很远很远的东西。
　　我刚把压缩饼干递过去，她没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我收回手时，目光不小心扫过她敞开的冲锋衣领口——那道月牙形的白疤在火光下特别扎眼，顺着纤细的锁骨窝，浅浅嵌在瓷白的皮肤里，像片没化开的霜。之前在大青山崖边就瞥见了，没敢多问，此刻却像有根细针，轻轻扎在我心口，痒得人想探究。
　　“那道疤，”我把声音放得很轻，怕惊散了屋里这难得的安静，“是怎么弄的？”
　　洛雪的指尖顿了顿，随即抬起来，轻轻碰了碰那道疤。动作轻得不像话，仿佛碰的不是自己的皮肤，是件一碰就碎的旧玩意儿。“同心锁的钥匙划的。”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让火堆的噼啪声瞬间淡了下去，连窗外的虫鸣都好像停了。
　　我呼吸猛地顿了顿，下意识往前挪了挪膝盖，离她更近了些。
　　“三年前，青岛的海边。”洛雪的目光还是没离开火苗，仿佛透过那片橘红色的光，真能看见三千里外的沙滩，“那天风特别大，浪头拍在礁石上，溅得人满身咸水，头发丝都黏在脸上。我和他蹲在崂山湾石老人脚下，要锁那把同心锁。”
　　她顿了顿，指尖开始轻轻摩挲睡袋的布料，像是在回忆当时沙滩上细沙的触感。“他手笨，拿着钥匙半天插不进锁孔，急得满头汗，耳尖都红了。我笑他‘陈川你是不是傻’，伸手要抢，他偏不给，两个人扯来扯去的，钥匙突然滑了手，尖儿就蹭在我这儿了。”
　　她又碰了碰那道疤，尾音忽然发颤，像被风吹得变了调：“血当时就渗出来了，滴在沙滩上，混着海水，没几秒就没影了。他吓得脸都白了，掏出口袋里皱巴巴的纸巾使劲擦，还嘴硬说‘谁让你抢的’，结果越擦越疼，我笑得直不起腰，他就蹲在旁边，笨手笨脚地给我吹……”
　　说到“吹”字，她的声音断了。我抬眼望过去，看见她的睫毛垂得很低，火光在上面投下细碎的阴影，像藏了些没说出口的眼泪，怕一眨就掉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开口，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卷走：“那天锁完，他把钥匙扔进海里了，说‘这样就一辈子打不开了，一辈子不分开了’。”
　　“就在那一年，他去完成潜水任务。”洛雪的指尖轻轻划过锁身的刻字，动作温柔得像在摸什么宝贝，“他告诉我说要去拍海底的珊瑚，回来给给我带一些做标本。结果……遇到了突如其来的暗流。”
　　篝火“噼啪”一声，爆出一串火星，烫了我手背一下，我却没觉得疼。我伸出手，指尖微微发颤，一股冰凉仿佛从手背传出一直凉到心口，像揣了块刚从海里捞上来的石头。
　　“救援队找了三天三夜，”洛雪的声音轻得快听不见了，我得凑得更近才能听清，“只捞上来他的氧气瓶。队里的人说，那天的暗流特别怪，按常理，氧气瓶不该飘去浅滩的……”
　　她说到最后一句，飞快地避开了我的眼睛。
　　我没再说话。只是盯着她的眼睛，那里有藏不住的、化不开的悲伤，忽然就懂了——她之前那些空洞的眼神、疯癫的举动，根本不是怪，是心里锁着一个人，锁着一段没来得及走完的约定，所以才困在原地，走不出，也不敢走。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亮了些，透过破窗缝照进来，在地面投下一道细长的银线和光影，像极了一条拴着链子的同心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