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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最讨厌的人 ...

  •   自从那天在接发球练习中耻辱性地“躲”开了影山的球,我在排球部的日子就如同行走于一层薄脆的冰面之上。每一次训练,我的神经都绷紧到极致,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惊弓之鸟。尤其是当影山站在发球线后,或者进行那些要求精准身体控制的传球练习时,我的躯体总会背叛我的意志,先于大脑做出一些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诡异的自我保护动作——比如并拢双腿笨拙地侧身,或是用那种仿佛关节生锈的别扭姿势,去处理那些本该用一个流畅鱼跃就能化解的危机。

      后果可想而知。我被影山用那种能冻死人的眼神凝视和低沉怒吼的次数呈指数级飙升;日向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并肩作战的队友”逐渐演变成了“观察某种突然行为退化的未知生物”,充满了纯粹的困惑;连好脾气的山口忠,也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圆圆的脸上写满了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担忧。

      而月岛萤——这个该死的、观察力敏锐到近乎变态的家伙——更是将针对我的嘲讽技能修炼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哦呀?”在一次我扭着身子,像只受惊的螃蟹般躲开一个角度刁钻的来球后,他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冷光,声音拖得又慢又长,“今天的宇宙暗黑王阁下,是在开发新型的芭蕾风格接球术吗?姿势倒是……颇具艺术性。”

      当我下意识并拢双腿跳起,试图进行那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拦网时,他会凉凉地补充:“水谷君,需要我帮你向经理申请一个更大号的、能覆盖全身的护具吗?我看你对‘重点部位’的保护意识,强烈得异乎寻常呢。”

      甚至在我因为身体极度不协调而差点在平地上表演平地摔时,他都不会放过我:“啧,看来游戏里的硬直状态,是会真实反馈到现实中的。建议你少玩点需要精细操作的游戏,暗黑王。”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经过精密计算的毒针,精准无比地扎进我最敏感、最羞于启齿的痛处。我气得胸腔鼓胀,脸颊发烫,却连一句像样的反驳都组织不起来,只能恶狠狠地瞪回去,用眼神传达我无声的抗议,而这通常只会换来他更加轻蔑的嗤笑和那个标志性的推眼镜动作。

      这种憋屈、压抑又无处发泄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一次部活结束后的加练。

      那天,夕阳的余晖将体育馆染成一片暖橙色,大部分队员已经收拾东西离开,空旷的场馆里只剩下砰砰的击球声和呼吸声。影山和日向那对冤家还在不知疲倦地进行着他们的“怪人快攻”无限进化版练习,专注得仿佛世界里只剩下彼此和那颗球。

      我则独自在角落,默默地进行着最基础的垫球练习,试图抓住那残存的手感,找回曾经与这具身体浑然一体的记忆。然而,越是刻意,身体就越是僵硬,那个沉甸甸的、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像一副无形的、沉重的枷锁,捆缚着我的每一个关节,让最简单的动作都变得滞涩艰难。

      “砰!”

      一个没控制好力度和角度,球脱离了预期的轨迹,高高地、歪斜地朝着坐在场边长椅上看书的月岛萤飞去。

      “月岛!小心!”我惊呼出声,心脏猛地一提。

      月岛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极其自然地将手中那本厚厚的书往上随意一抬,“啪”的一声轻响,排球精准地撞在硬质书皮上,然后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软绵绵地弹开,滚落在地。

      他这才慢条斯理地抬起头,金褐色的眼眸透过镜片平静地望向我,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控球力也和您那神秘的‘暗黑力量’一起,被未知存在吞噬了吗,水谷君?”

      我的脸颊瞬间爆红,混合着尴尬和被他话语刺中的恼怒:“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赶紧小跑过去,想要捡回那颗不听话的球。就在我弯下腰,伸手去够那颗滚到他长椅下方的排球时,他似乎也恰好俯身,做出了一个像是要帮我捡球的动作。

      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

      我不知道是脚下踩到了汗水未干的地板,还是弯腰的动作太急太猛,身体重心骤然失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直挺挺地向前扑倒——

      “哇啊!”

      我吓得紧闭双眼,预想中撞击冰冷长椅或更坚硬地板的疼痛并未传来。

      意外的,我撞进了一个带着淡淡柠檬味洗衣液清香、触感有些单薄却意外地……提供了支撑的怀抱里。

      月岛萤大概也没料到我会以如此“投怀送抱”的方式扑过来,他被我撞得向后踉跄了一步,后背“咚”地一声抵在了坚硬的长椅靠背上,才勉强稳住了我们两人的身形。而我的手,在最初的慌乱中,为了寻找任何可能的支点,下意识地乱抓,手掌好像……结结实实地按在了他衬衫覆盖下的O膛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僵硬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月岛萤线条清晰利落的下颌线,以及他颈部那个因为猝不及防的撞击和惊讶而明显滑动了一下的喉结。视线再往上,对上了他那双总是蕴藏着讥诮之色的琥珀眼睛,此刻它们也微微睁大了些,清晰地倒映出我此刻惊慌失措、愚蠢透顶的模样。

      我们俩的姿势诡异到了极点。我几乎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一只手还按着他的胸口(隔着一层布料,能感觉到其下紧实而富有弹性的肌肉线条,比视觉上看起来要……有料得多?),另一只手为了维持摇摇欲坠的平衡,不得不撑在了他身侧的木质椅面上。而他的手臂,似乎是为了避免我摔得更惨烈,下意识地环了过来,手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好像……不偏不倚地……搭在了我的……我的……

      腰臀交界处那个因为生理结构剧变而变得异常min///gan和危险的区域?!

      “!!!”

      大脑瞬间被核爆级别的警报声彻底淹没!那个地方!那个现在绝对不能被人触碰、尤其是被月岛萤这种观察力惊人的家伙触碰的地方!

      完全是生理性的、不受控制的反应,我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又通了高压电的猫,猛地从他怀里弹跳起来,力量之大、速度之快,甚至带得他原本抵着长椅的身体都晃了一下。我瞬间向后蹦出两三米远,双手以一种极其防卫的姿态死死交叉护在身前(虽然防护的重点区域微妙地有些偏差),脸颊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

      “你你你你……!”我指着依旧靠在长椅上的月岛,舌头像是打了死结,声音因为极度的羞愤和恐慌而尖锐变调,“你的手!放哪里啊混蛋四眼仔!”

      月岛萤显然被我这过于激烈的反应弄得怔住了。他扶了扶刚才被撞得有些歪斜的眼镜,脸上闪过一丝极快掠过的错愕,随即又迅速恢复了那副惯有的、让人火冒三丈的冷静面具。他慢悠悠地站直身体,抬手拍了拍刚才被我抓得有些发皱的衬衫前襟,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抓狂的、玩味的探究:

      “哈?我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防止某个连平地都能摔出花样的笨蛋,因为这次撞击导致本就岌岌可危的智商进一步滑向深渊而已。”他的目光在我通红得快要滴血的脸颊和死死护在身前的双臂上来回巡视,金褐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却让我毛骨悚然的疑虑,“反应需要这么激烈?碰到你什么……‘开关’了?难道说……”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每一个音节都像小锤子,重重敲打在我已然绷紧到极限的神经线上。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他要发现了?!他那么聪明,洞察力堪比侦探,他肯定察觉到这反常反应下的不对劲了!难道我水谷透那摇摇欲坠的男性身份(曾经)和所剩无几的清白,今天就要一并葬送在月岛萤这张该死的毒舌之下了吗?!

      绝对不行!

      危急关头,人类(或许现在该称之为人形生物?)的潜能是无穷的。我福至心灵,猛地挺起我那依旧没什么起伏的胸膛,试图用巨大的音量和强装的气势掩盖如山的心虚,将一切反常都蛮横地归结到另一个(相对而言安全得多)的方向上:

      “当、当然是因为讨厌你啊!被最讨厌的人碰到难道不该是这种反应吗?!你这自作聪明、眼神不好的四眼田鸡!谁稀罕你假好心了!我宇宙无敌爆破暗黑王就算今天在这里摔死、被球砸死,也绝对不要你扶!”

      我吼得声嘶力竭,甚至因为过于激动而破了音,在空旷的体育馆里激起回响,听起来倒真有几分像一个因为极度厌恶对方而反应过激的、幼稚又倔强的笨蛋。

      整个体育馆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连远处一直沉浸在二人世界的影山和日向都停了下来,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们这边,写满了目瞪口呆。

      月岛萤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我会突然爆发出如此直白(且幼稚)的宣言。他明显愣住了,那双总是游刃有余地闪烁着讥诮光芒的眼睛里,罕见地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和……一丝极其细微的、可能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类似于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刺了一下的愕然?

      他抬起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冰凉的镜片反射出令人捉摸不透的光晕,短暂地遮蔽了他的眼神。过了好几秒,他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声音却似乎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一点:“……果然是单细胞生物的思维模式。连讨厌的理由,都贫乏低级得让人同情。”

      他没有再追问那个未尽的“难道”,也没有再深入探究我方才那过激反应背后的真相。只是弯下腰,捡起那颗引发了一切混乱的排球,随手、甚至带着点随意地扔还给我,然后拿起自己放在长椅上的书包,转身,朝着体育馆大门的方向走去。

      “喂!月岛!你去哪儿啊?”日向扯着嗓子喊道。

      “回去了。”他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懒洋洋地挥了挥,声音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带着疏离感的嘲讽调调,“免得待久了,被某个自称宇宙级别的笨蛋散发出的愚蠢气息传染。”

      他的脚步似乎比平时要急促一些,背影很快消失在体育馆门口逐渐暗淡的光线里。

      我接住那颗仿佛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排球,僵硬地站在原地,心脏依旧在超负荷狂跳,后背的冷汗被风一吹,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

      ……好像,勉强蒙混过关了?

      可是,刚才月岛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是受伤吗?因为我那句不过脑子的“最讨厌”?

      “哇!水谷!你居然敢那么对月岛说话!”日向跑过来,橘色的脑袋凑到我面前,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敬佩,“你胆子好大!”

      影山也皱着眉看我,紧抿着唇,似乎无法理解我为何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强烈的、针对月岛的负面情绪。

      山口忠则担忧地望了望月岛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我脸上未褪的红潮,小声问:“水谷君,你……没事吧?你的脸,好红啊……”

      我用力摇了摇头,感觉双腿还有些发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混合着莫名的烦躁,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没、没事……”我低声嘟囔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心里却早已乱成了一团纠缠不清的毛线。

      月岛萤……这家伙,太危险了。
      他的观察力,他的敏锐,他那种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审视目光……以后必须、绝对、要离他远点!

      可是……为什么,在强烈的后怕和庆幸之余,想起他刚才那一瞬间错愕又似乎真的被刺到的表情,我的心底深处,竟然会泛起一丝极其微小的、挥之不去的……愧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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