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映川》镜别天

4、相处

　　可是他还是像个刚恋爱的毛头小子，总是不由自主地，用目光悄悄追随着连樾今的身影。

　　清晨，当他在生物钟的作用下早早醒来，犹豫着是否要走出客房时，常常能听到厨房里传来的轻微响动。他会倚在二楼的楼梯拐角，或者假装去客厅倒水，目光却越过空间，落在开放式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上。

　　连樾今穿着舒适的家居服，也许是浅灰色的棉质长裤，配一件柔软的白色针织衫，身形清瘦。

　　他准备早餐的动作总是那么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他低垂的眼睫和柔软的黑发上跳跃，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边。

　　裴逐川会注意到他微微侧头时露出的那截白皙后颈，像上好的瓷器，细腻易碎；也会看到他拿起玻璃杯喝水时，喉结轻轻滚动的线条。

　　那些细微的动作，在年轻的裴逐川眼里，都被无限放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人的魔力。

　　午后，如果天气晴好，连樾今常常会窝在客厅那张宽大的沙发里看书。

　　他喜欢蜷缩在靠窗的那个角落，怀里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整个人陷进去，像一只慵懒的，正在打盹儿的猫。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身上，他似乎有些惬意，会无意识地用脸颊轻轻蹭一下柔软的抱枕面料，那姿态带着点不自知的骄矜。

　　裴逐川有时会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手里也拿着一本书或平板，但注意力却很难集中。

　　他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向对面，落在连樾今翻动书页的手指上——那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在纸页间穿梭时，像蝴蝶点过花丛。

　　他会猜测连樾今在看什么书，是那些他看不懂的外文诗集，还是某些冷门的小说？

　　看着看着，思绪就会飘远，想象着过去的五年里，是否也有无数个这样的午后，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共处一室，互不打扰，却又气息交融。

　　他甚至观察到了连樾今一些更细微的习惯。

　　比如，连樾今思考问题时，右手食指会无意识地轻轻敲击桌面；比如，他吃到喜欢的食物时，眼睛会微微弯起，像两弯新月，虽然不明显，但裴逐川觉得自己捕捉到了；再比如，他偶尔在阳台给那些绿植浇水时，会微微俯下身，用手指轻轻触碰叶片，侧脸在绿意盎然的背景下，安静又漂亮，像一幅精心构图的画。

　　他的目光越来越专注，带着十八岁少年独有的，尚未学会完全隐藏的迷恋，和一种生怕惊扰到什么的小心翼翼。

　　从前，他根本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去和连樾今去独处，去观察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某个宴会里偷拍他的几张照片，这也足以成为他好久的精神食粮了。

　　他现在觉得，如果这样美好的日子是梦的话，他也认了。

　　这个念头偶尔冒出来，随即是一种更深的困惑——连樾今呢，是如何就这样和他联姻了的？对于连樾今而言，他们之间，真的仅仅只有“合适”吗？

　　有时，连樾今会敏锐地察觉到那道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会从书页中抬起头，或者停下手中的动作，视线准确地迎上裴逐川的。

　　每一次，裴逐川都会像被当场抓获的小偷，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瞬间仓皇地移开视线，假装在看窗外的风景，或者突然对茶几上的纹路产生了浓厚兴趣。

　　他会手忙脚乱地拿起手边的东西，可能是书，可能是水杯，故作镇定地摆弄着，试图掩饰自己被抓包的窘迫。

　　那刻意挺直的背脊，微微发红的耳根，以及飘忽不定，就是不敢再落回连樾今身上的眼神，将他内心的波澜暴露无遗，简直是欲盖弥彰。

　　连樾今通常不会说什么。

　　他或许会几不可闻地轻笑一下，那笑意很浅，转瞬即逝；或许只是重新低下头，继续看他的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他这种不点破的，近乎纵容的态度，反而让裴逐川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像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发现自己开始不满足于只是这样偷偷地看着。

　　他会期待连樾今主动跟他说话，哪怕只是问一句“晚上想吃什么”；他会留意连樾今的喜好，记得他偏爱口味清淡的菜肴，喜欢某种牌子的花果茶；他甚至会在连樾今出门前，下意识地关注他穿了什么衣服，觉得对方穿浅色系尤其好看，衬得肤色更白，眉眼更浓丽。

　　他好像只是遵循着本能，被那道温柔如月辉的身影所吸引，在失忆带来的混乱和迷茫中，像一株趋光植物，笨拙而又不由自主地，再次朝着光源的方向，缓缓生长。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力量，而“连樾今是他的爱人”这个设定，正伴随着这些无声的观察和日复一日的相处，如同水滴石穿，一点点砸进他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