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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 故园山野 ...

  •   在天上,间隔渺远的星星组成一个联系紧密的图腾——星座。

      从荷夏麦塔楼瞭望,有一些曲折的河流构成了薇雅语的“心”字。

      走进醒山才发现是错位景观。

      醒山里没有“心”字,但有“心”的碎片。

      它的拐弯,在一个幽深木和老栏杆架共同围成的落叶地。
      地面光斑洒落。好像无水的、只由光和土构成的池塘。

      西尔维娅最先到达的就是那里。

      此时还穿厚衣。
      她和陪同的梅帕安卡走得战战兢兢。
      默尔米克则在前方健步如飞。

      平直的横线是雪松林下的宁静水潭。

      跟随西尔维娅来看水潭的是欧莱欧德和阿贝琳。

      远山头传来一声鸟叫。

      三人矗立良久。

      同一次看到的还有那个连续波浪线的所在地:
      一大丛层层叠叠的幽绿冷杉。

      云雾丛生。

      泉水像玫瑰花一样从地底钻出。
      云彩从泉眼之间升起。

      天气晴朗。
      乃至温热。
      脚步轻盈。

      透明的波浪从石上涌过。

      西尔维娅跑得太忘乎所以,就滑下去撞在云雀树的弯枝上。
      飞出去,滚了好几道。
      才停下来。

      溪声脆甜。
      水中光影沉甸甸。
      像滚了一堆蓝金色的小浆果。

      一切宁静。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西尔维娅为坠落而胆战。
      更怕梅帕安卡和贝克兰尼发现自己摔下来。

      他们大惊小怪一通,回去告诉拜塔米娅——这样的话,三个人就都没好日子过。

      奇迹的是,虽摔得重,但没出血。
      也没扯坏衣服。
      所以,很好隐瞒。

      剩下的就是薇雅“心”字的三个竖画了……是三道险峻的瀑布。

      一道来自可望不可即的掮客悬崖,那里甚至还有积雪。
      另外两道则在怎么也走不到的湖边。

      怎么也没法接近。

      瀑布和湖泊在悠悠藤蔓后摇曳流淌。
      像淡淡的天际水彩。

      有些时候,爬山累了,或自然风光也无法抚慰心情了,西尔维娅就留在塔楼。

      静立。

      脑海里一遍遍闪回暴风、雪花、吼叫和脚步声。

      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会发生那些事?

      西尔维娅一直找不到解释。

      无论如何,那些事都很奇怪。

      无论如何,没有人愿意对她解释。

      蓝金色的浆果之河映在雾绿透蓝的眼睛里。

      照镜子:眼里也有浆果般细细小小的滚滚光圈。

      还有些时候。
      深呼吸也没用看风景也没用。
      夏装上的南瓜色绒布扣子没有用。
      从旧布篓子捡来的樱草色碎花袖套也没用。

      哭一整天也没用。
      照镜子更是适得其反。

      她就再次拿起本子和笔。

      不间断描画醒山水系,不间断想象对面的山河。

      偶尔,磅礴灰天,丝雨成烟。
      对面的山只剩颜色与线条。

      像水墨。
      西尔维娅说。

      像烟灰色的晶石细片。
      诺西丽茨说。

      诺西丽茨的想象力比她丰富多了。

      半数日子,无云无雨,有风有日。
      山山晴好,花朵尽数绽放。

      花像是在发光。
      西尔维娅画不出来,只好在每朵花上都打个斜斜的十字:
      用十字星光表示它们在发光。

      夜时段再临。
      雪云未集,落日残存。

      片状的云球挤在天上。
      像草莓整齐而无缝隙地铺在盘子上。

      雨落之后,蜷缩在雾林厅、同养母和手足相顾无言的时光就再次来临。

      其实,关于利斯马切的回忆也并非全然阴暗。

      他曾带西尔维娅去醒山徒步。
      山中大雨,他就用大衣兜住西尔维娅。

      他曾对西尔维娅说,
      “你喜欢醒山。传说我们的醒山是飞花鹿衔来的一截银弦藤。但就我所知,它曾是一座新生空原的一部分。空原生长成熟后就飘浮离开,残留的土地和森林变成了醒山。”

      西尔维娅提问:
      “那么,幽深木、云雀木和谜语兰是什么时候来的?”

      利斯马切回答,“幽深木和云雀木从一开始就跟土地在一起。它们都很古老。”

      西尔维娅又问,“那水潭和瀑布呢?还有谜语兰呢?”

      利斯马切回答,“那座空原最初也是有水的呀。水和水生植物当然也在。”

      西尔维娅再问,“为什么现在没有飘浮植物了?空原应该有很多很多飘浮植物才对。”

      利斯马切思索。
      或许他找不到答案。

      “或许空原离去后,这里的飘浮植物都死了。或许都跟着飘浮植物走了。”
      他说。

      数日后再见,他挟了本沉重大书。
      “现在能看到的荷夏麦和醒山属飞燕山地。这一大块被称作夕轮的北罗克珊草区。这一带的地貌大约是在光泊纪年形成的。”

      他翻开书又合上。
      “空原萌生地是更早的纪年的事情啦。空原遗迹也没了。一半被埋了。另一半被撬起来,正好还是空原土,刚刚发育成熟,也到了飞走的时候。”

      “难怪没有飘浮植物了。”
      西尔维娅摸摸书页,不好意思翻,
      “可是,也有些飘浮植物会迁徙,会定居呀。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飘浮植物来这里吗?”

      利斯马切好像又不得不说自己不知道了。

      但他不想这么说,所以既从容又慌忙地将书彻底打开。

      “这里面还有很多图画和字。你瞧一瞧——”

      书的质量很好。
      图是彩色的,山就像会流动。

      “云雀木是随着珠光山的上升和扩大而出现的。我们这里的山脉在葱蓝纪年看上去是这个样子。这是那种名叫‘紫香橙’的鸟留下的痕迹。而这是圣贤螺……”

      利斯马切给雅克缇芙的则是夕轮神话的通俗版本。

      图少字多。

      西尔维娅同情雅克缇芙。
      却也明白雅克缇芙更喜欢学习严肃的知识。

      西尔维娅打哈欠。
      雅克缇芙抗议,“你说好陪我看书的。你在犯困吗?”

      “字太多了。”
      西尔维娅抱怨,
      “而且,关于夕轮大地,有比神话还好看的故事。”

      雅克缇芙两眼放光,直起腰板,
      “比如什么?”

      “比如空原,飞燕山地和飞花鹿衔来的银弦藤。”
      西尔维娅说,
      “是……地理史。好像是这个词。”

      雅克缇芙端详着西尔维娅。

      雅克缇芙垂下眼,腰板又懈了下去,
      “那,你不喜欢我的神话册子咯。”

      “有点单调。”
      西尔维娅自知逃不过她的察言观色,
      “我……我喜欢听故事,而不是读故事。”

      “我很会讲。我给你讲吧。”
      雅克缇芙的眼神很沉静。
      眼睛长得跟拜塔米娅一模一样。

      西尔维娅想将利斯马切给她的那本书拿给雅克缇芙看。

      但它实在太厚了。

      除了关于醒山的那个小张姐,千分之九百九十七的图文,她都看不懂。

      它已被压在卧室里一堆牛皮纸空白画册下。
      拿不出来。

      诺西丽茨不会讲故事,也不会陪西尔维娅去醒山。

      她只会在西尔维娅画画的时候在旁边帮忙——帮她将一道纱抻在视野前。

      而且,她执拗地要西尔维娅说谢谢。
      还总是抻着抻着就睡着了。

      她睡着了就松开手,纱撑和纱卷一起滚落。

      风里有看不见的水纹。

      快到返校日了。

      西尔维娅和瑞德洛普一起收拾行李。

      风雨大作,台灯昏黄。

      瑞德洛普的说话声杂在沙沙雨声里,
      “我帮你把墨块拿来了。三盘。”

      “谢谢你。”
      西尔维娅望着空气飞快动脑筋。

      很想多和瑞德洛普说点话。

      “对了,还有熏香石。”瑞德洛普走近又走远,“拜塔米娅说我们现在有一整盒新的熏香石了。你想要什么味道的?我把你的也取来。”

      “不,先不用……。”
      西尔维娅慌乱,因为她忽然又想起更重要的事,
      “你的雨衣好像也晾好了。我待会请默尔米克帮你拿。”

      “这个先不用。”
      瑞德洛普说。

      西尔维娅转过身。

      瑞德洛普已不在房间。
      她的背包也不在了。

      也许她收拾完了,就这样走了。

      西尔维娅转回来。

      墨水块在她身后的地毯上,三盘。

      它们鼓囊囊沉甸甸。
      她的心空落落,却也沉甸甸。

      瑞德洛普不是会故意冷落别人的那种人。
      她只是性格和很多年前不一样了而已。

      西尔维娅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很黏瑞德洛普。
      瑞德洛普也很照顾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形影不离。

      西尔维娅抓紧时间去醒山走路——
      下次见它要等半年之后了。

      如果她不怕舟车劳顿,每个星期结束时都可以回来。

      但她还是更习惯于来到某处,放下行李,就宛若扎下根来。
      能定居多久,就定居多久。

      在瀑布下,西尔维娅眺望暮色。

      紫色的山影像海。
      云层是海浪。

      高天是澄明的橙与暗黄。
      落日悬浮。

      荷夏麦在对面。
      耀水之上的一排木栅栏。

      这里还有人给她爱。
      继母,姐妹和兄弟。
      否则她肯定会把永远离开荷夏麦当做人生目标。

      如果出嫁,她就会失去这一切。
      虽然不至于太委屈,因为她老子还是很厉害。

      但她不敢想象婚姻这回事。

      拜塔米娅如果是一个单身妇人,独自掌控荷夏麦和抚养孩子们,每天自己熏香,为自己的钱而费神费力地劳作。
      会不会比现在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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