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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Top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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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地回到宿舍,任然将自己摔进椅子里,试图用冰冷的理性来武装自己,分析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海啸。但他发现,所有学过的理论——应激反应、认知失调、哀伤阶段——在如此真切剧烈的痛苦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这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注意力。对了,快递。他前几天买的几本专业书应该到了。
抱着一种近乎逃避的心态,任然起身走向校内的快递点。他低着头,思绪纷乱,像一只受了伤只想缩回壳里的蜗牛,本能地躲避着外界可能存在的、与那个名字相关的任何信息。
就在他心不在焉地走到快递点门口,准备掀开帘子进去时,迎面撞上了一个正从里面出来的人。
“对不起……”道歉的话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然而,当他抬起头,看清撞到的人是谁时,剩下的所有音节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无声的抽气。
秦肆。
他就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快递盒,微微蹙着眉,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碰撞惊扰。他的目光落在任然脸上,深邃,复杂,带着一种任然看不懂的、翻涌的情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任然直勾勾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比在校门口惊鸿一瞥时看得更加清晰。眉眼依旧锋利,鼻梁高挺,下颌线的弧度比少年时期更加硬朗成熟。只是那双曾经盛满炽热笑意和后来冰冷决绝的眼睛里,此刻像是蒙着一层雾,让人窥不透底。
所有的心理建设,所有的理性分析,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碎得连渣都不剩。
委屈、心痛、不甘、还有那深埋了一年多、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着冲上眼眶。
他试图控制,用力地眨眼,想把那不争气的液体逼回去。
可是,失败了。
温热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快速滑落,一滴,两滴…… silent yet screaming. (沉默却嘶喊着)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看着秦肆,无声地流泪。像一只迷路了太久,终于找到归途,却已伤痕累累、连呜咽都发不出的小兽。
秦肆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缩,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看到任然眼泪掉下来的瞬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手臂肌肉绷紧,下意识就想要伸手,想要将他拥入怀中,想要擦掉他脸上那该死的、让他心碎不已的泪水。
这一年多,他强迫自己不去打听他的消息,强迫自己投入新的环境、新的生活,甚至默许了那些关于他和苏晚的模糊传闻……他以为时间和自己筑起的心墙已经足够坚固。
可直到此刻,看到任然在他面前这样无声地哭泣,他才可悲地发现,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
他心疼坏了。
这股汹涌而来的心疼,瞬间淹没了曾经被欺骗、被抛弃的愤怒和委屈。
可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任然手臂的前一秒,理智如同冰冷的警铃,在他脑海中尖锐响起——
“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对我动手动脚的。”
“我答应你,不是因为喜欢。”
当年任然那冰冷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心软和冲动。
他硬生生地刹住了动作,抬起的手臂僵硬地停在半空,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隐忍到极致的克制,垂落回身侧。
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物理的疼痛来压制内心翻江倒海的情感。
他不能碰他。
他没有资格。
他也不知道,此刻的触碰,对任然而言,是安慰,还是更深的厌恶。
两人就这样僵持在快递点的门口,一个无声地流着泪,一个死死地克制着拥抱的冲动。空气仿佛凝固了,周遭取快递同学的说笑声,都成了模糊遥远的背景音。
秦肆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看着任然通红的眼眶和不断滚落的泪珠,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带着灼痛。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他只是深深地、用一种复杂到难以解读的眼神看了任然一眼,那眼神里有心痛,有克制,有挣扎,还有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未曾熄灭的余烬。
然后,他侧过身,几乎是有些仓促地,从任然身边绕了过去。脚步没有停留,径直离开,背影依旧挺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和落荒而逃的意味。
任然依旧僵立在原地,看着秦肆决绝离开的背影,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连一句安慰……甚至一句质问,都不屑于给自己吗?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而快步离开的秦肆,在拐过墙角、确定任然看不到之后,猛地停下脚步,一拳狠狠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砰!
一声闷响,手背瞬间红肿起来。
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是颓然地低下头,额头抵着冰冷粗糙的墙面,闭上眼,遮住了眼底那片汹涌的、几乎要失控的痛楚和深情。
他一直都喜欢他。
从未停止过。
秦肆的拳头还抵在粗糙的墙面上,手背传来的刺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他紧闭着眼,试图将任然流泪的样子从脑海中驱散,却只觉得那画面更加清晰,每一滴泪都像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就在他被这汹涌的情绪折磨得几乎无法呼吸时,一个温热的、带着轻微颤抖的身体,从后面轻轻地贴上了他的后背。
秦肆猛地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是任然。
他……他跟过来了?
紧接着,他感觉到后背的衣料被温热的液体濡湿,耳边传来任然断断续续的、带着浓重鼻音和哽咽的声音,像破碎的琉璃,一下下敲击着他最后的防线:
“秦肆……”
只是这两个字,就让他筑起的所有高墙开始摇摇欲坠。
“你连……见我……都不想见到我吗……”
任然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一种被遗弃般的绝望,他似乎用尽了力气才能说出这句完整的话。
“我……我以为我不在意的……我骗自己……说都过去了……”
他的哽咽更重了,几乎是泣不成声。
“可是我错了……你走了以后……我听到你的名字……就会忍不住哭……”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秦肆所有的理智和克制。
他一直在哭?
听到自己的名字就会哭?
这一年多,他并不是无动于衷,他也在痛苦?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劈开了秦肆心中因怨恨而笼罩的阴霾。那些被刻意压抑的、从未熄灭的感情,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他。
什么欺骗,什么利用,什么狗屁的底线和规则!
去他妈的!
他再也无法忍受,猛地转过身。
映入眼帘的,是任然哭得通红的双眼,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氤氲着水汽,写满了无助和脆弱,正仰着头,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这一刻,什么理智,什么骄傲,什么过往的伤害,全都灰飞烟灭。
秦肆伸出那双刚刚砸过墙、还带着红肿痕迹的手,不再是试探,不再是克制,而是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不容拒绝的力道,一把将任然紧紧、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他将脸深深埋进任然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带着泪意的清冽气息,手臂用力到几乎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谁说的……”秦肆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未平复的震颤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谁说的不想见你……”
他感受到怀里身体的僵硬,以及那细微的、无法自控的颤抖,心尖像是被无数根针扎过,密密麻麻地疼。
“任然,”他叫他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带着灼热的温度,“你他妈知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
怀里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后,那紧绷的脊背一点点软化下来。紧接着,秦肆感觉到任然抬起手臂,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了他,手指紧紧攥住了他后背的衣服,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然后,压抑的、委屈的哭声终于不再掩饰,在他怀里彻底释放出来。
秦肆没有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他,一只手笨拙地、一遍遍抚过他清瘦的脊背,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传递着他迟来的回应和未曾改变的深情。
墙角僻静,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一个哭得像个孩子,卸下了所有伪装和骄傲。
一个抱得如同珍宝,仿佛拥抱着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误解、隔阂、长达一年多的分离与痛苦……
似乎都在这个用尽全力的拥抱里,开始冰雪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