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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小狐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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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芜抬起头,泪眼婆娑,望向苏容与,也望向那名御史,声音凄楚而坚定:“陛下……陛下是旧疾复发,药石罔效!那夜……那夜臣妾就在榻前伺候,亲眼所见!太子殿下亦是因此打击,一病不起……若是积劳成疾,御史大人此言,是要逼死太子殿下吗?若是这般,小女不如先去了!”
她的话语,将她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用“亲眼所见”为苏容与的“自然驾崩”说提供了最“有力”的佐证,同时将那御史的质疑,扭曲成了对皇室遗孀的逼迫。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又从苏容与和御史身上,转移到了这个看似柔弱无助、却在此刻挺身而出的太子妃身上。
苏容与看着她,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致的惊讶,随即化为更加幽深的、带着玩味和赞赏的光芒。
他的小狐狸,果然不甘寂寞。
阿芜的话音在肃穆的奉先殿内落下,带着泣音,却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暗涌。那悲声控诉,比任何严词驳斥都更具力量,瞬间将那名御史置于道德的火上炙烤。
老臣们看向御史的目光带上了谴责,而更多精明的官员则垂下眼,心中雪亮——这位看似柔弱的太子妃,绝非简单角色。她不仅站出来为苏容与背书,更巧妙地将自己塑造成了需要保护的受害者,堵住了所有试图深究的嘴。
苏容与眼底的玩味与赞赏一闪而过,随即化为冰冷的威压,扫向那名面色惨白的御史:“李御史悲痛过度,言语失当,扶下去,让他好生休息。”
命令简洁,不容置疑。立刻有两名玄甲侍卫上前,不容分说地将还想争辩的李御史架了出去,那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如同被黑暗吞噬。
一场可能引发风波的小小插曲,被阿芜四两拨千斤地化解,甚至反过来巩固了苏容与所需的“稳定”局面。
大殓仪式在一种更加压抑和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百官散去,各怀心思。
阿芜依旧低眉顺眼,时不时抹两把眼泪,在女官的“护送”下,准备返回那座名为“静心”的囚笼。
“太子妃。”苏容与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阿芜脚步一顿,缓缓转身,敛衽施礼,姿态柔弱:“监国大人。”
苏容与挥退了女官和侍卫,偌大的奉先殿外广场,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远处肃立的玄甲兵士。阳光照在他玄色蟒袍上,反射出冷硬的光泽,与他此刻打量她的目光如出一辙。
“方才,多谢娘娘仗义执言。”他走近几步,距离近得能让她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混合着淡淡檀香和权力味道的气息。
阿芜垂下眼睫,声音轻柔:“臣妾只是陈述事实,不忍见小人污蔑陛下和殿下,动摇国本。”她将动机归结为对皇室声誉的维护,合情合理。
苏容与低笑一声,手指抬起,似乎想碰触她素白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下,转而拂过她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
“事实……”他咀嚼着这两个字,目光如实质般描摹着她的五官,“阿芜,你总是能给我惊喜。我原以为,你会更安静些。”
“臣妾只是做了当下该做之事。”阿芜不卑不亢地回答,心脏却在胸腔里微微加速。她在赌,赌他需要她这个“共犯”不仅仅是囚禁,更需要她在某些时刻,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该做之事……”苏容与重复着,终于收回了手,负在身后,“很好。记住你的身份,也记住……谁才是你现在唯一的依靠。”
他的话语带着警告,眼睛里却燃着兴奋的火焰。
“臣妾明白。”阿芜轻声应道,姿态驯顺。
“静心苑清冷,缺什么,吩咐下去便是。”苏容与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蟒袍的下摆在风中扬起冷冽的弧度。
阿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宫道尽头,才缓缓直起身。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双低垂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泪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赌对了。方才的举动,虽然冒险,却向她证明了兩件事:第一,苏容与暂时还需要她这个“活招牌”,不会轻易动她;第二,她并非完全没有自主行动的空间,只要她的行动符合他的利益。
回到静心苑后,那刻板的女官依旧沉默,但送来的膳食和用度明显精细了许多。就连铃铛,在伺候她时,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敬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依附。
夜晚,阿芜屏退了旁人,只留铃铛在殿内剪烛花。
“铃铛,”阿芜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今日奉先殿外……真是吓到本宫了。”她抚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铃铛连忙放下银剪,小声道:“娘娘受惊了。那位李御史也太不知轻重了。”
“是啊,”阿芜叹息一声,“幸好监国大人明察秋毫。只是……不知这样胆大妄言的人,朝中还有多少?想起来,真叫人寝食难安。”她适时地流露出担忧。
铃铛毕竟年纪小,心思浅,见主子忧愁,便压低声音道:“娘娘放心,监国大人手段厉害着呢。奴婢听说,就这两日,好几个不安分的大人家里都……都清净了。”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脸上带着惧意。
阿芜心中一动,面上却愈发惊惶:“当真?那可真是……阿弥陀佛,希望不要再起风波了。”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腕上褪下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拉过铃铛的手,不由分说地塞给她,“这宫里,如今本宫能说上几句话的,也就你了。这个你拿着,压压惊。”
铃镯触手温润,价值不菲。铃铛吓了一跳,想要推辞:“娘娘,这太贵重了,奴婢不敢……”
“拿着吧,”阿芜按住她的手,眼神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本宫在这深宫,无依无靠,日后……或许还有许多要倚重你的地方。”
这话语里的暗示,让铃铛的手微微一颤。她看着阿芜那双看似柔弱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又看了看手中价值连城的镯子,挣扎片刻,最终缓缓握紧了镯子,低下头,声音细弱却清晰:“奴婢……谢娘娘赏赐。奴婢一定尽心伺候娘娘。”
阿芜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