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一定要来ICU看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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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在想另一件事：“你记得吗？我之前跟你说……”
那天在食堂，程野或许对自己有一瞬真心。他紧握着夏藤颤抖的右手，讲起自己的故事。
他说：“我从小有暴力倾向。”
他说：“我爸爸会家暴。”
他说：“我控制欲很强。”
他会在恋爱后要求自己和对方将列表里的异性通通删除，会在发现自己女朋友偷偷加了异性好友时暴起，也会因为其他原因情绪上头，动手掐住女孩脖子。
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而程野现在坐到夏藤对面，他握住夏藤的手似乎因为情绪的逼近更紧几分。
程野那双总是漾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懊悔，他说：“我冷静下来以后，我也跟她道歉，我也说我以后不会再打人了我真的不会再打人了。”
他不断地重复着“我再也不会了”，试图通过这种强调让自己和别人相信这一点。
夏藤坐在他的对面，她并看不到自己的眼睛此刻是怎样的情绪。但她知道自己在为程野流泪，夏藤从不看迹只论心。
她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坏人，坏人之所以是坏人，往往是因为命运曾经给了他们更绝望的过去
所以她此刻在心疼程野，她在想程野小时候到底遇到什么事，才能豢养出一个暴力的影子？
她不认识那个女孩，没办法去共情那样遥远的人。
可程野此刻就坐在她对面，他的忏悔那么真切，他的痛苦几乎要凝成实质将夏藤淹没。
夏藤不希望自己眼前再有人因为心理疾病而受苦了。
她经历过，太苦了。
所以希望别人不要再经历了。
或许直到睡前都在念着程野，夏藤做了个很安心的梦，梦里有程野，是她持续三年兵荒马乱生死一线的梦境里，唯一的幸存者。
夏藤在十点钟睁开眼睛，她给程野发消息：「梦见你了哥……」
不知道程野是不是在哄傻子，很配合她地说：“怎么了？卧槽，你别吧！你梦见我了？我操不会又倒霉啥的吧哥，你别这样，我老害怕了。”
夏藤还溺在梦里，脑袋晕晕的，以为程野指的是梦里没有好结局。
她很无语地发过去：「你活着，你是唯一一个活着的。」
很殊荣了，夏藤摁下后半句。
她的梦里从来没有活人。
“不是，你昨天说咱俩有羁绊啥的，我可害怕了，我不能死了吧！”
夏藤确定了，他就是在哄傻子。
她又重复一遍：“你活着！活着！”
可换来的只有程野的阴阳怪气：“谢谢你啊宝宝，我谢谢你，你真好，我还能活着666。”
夏藤心情突然就不好了：“那下回你别活了。”
“别，别说了！错了，活着活着，得活着。”
夏藤胡乱安慰两句就懒得再搭理他了，程野同样没回话，看起来好像有些不欢而散。
但下午一点半，他突然给夏藤发了个视频，是他坐在汽车后座摆弄妹妹小辫子。
小妹妹看起来四五岁，正好是最调皮最头疼的年纪。夏藤其实不喜欢这个年纪的小孩，但这样回程野，未免太不礼貌了：“小朋友还是小时候好玩！”
程野看起来和她一个观点：”是吧，大了就不好玩了。”
夏藤胡乱回了两句，窗外台风仍然逗留，她没等到程野的消息，就迷迷糊糊睡过去。
再睁眼是五点半，人类的午觉真是个盲盒，永远不知道下次睁眼会是怎样的心情。
夏藤失落地打开手机，窗外仍然阴雨刮风，她感觉自己孤立于全世界，却在微信上意外看到两条消息。
是程野在三点半发来的，他那时也刚睡醒。
夏藤感觉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醒来就有消息的感觉真好。
程野也很认同这个观点：“就像有人在等你和关心你一样。
他打了个哈欠：“摸摸头啊，摸摸狗头，万事不愁。”
接着又手欠一样拍了拍夏藤的头像：
“22摄像1班程野”拍了拍我然后变成了我的小弟。
他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拍了两次，还甩了张表情包：“果真吗？大哥，我变成你小弟了？”
夏藤觉得有些奇怪，他昨天不就发现自己更改了吗？为什么今天还要再提一遍？
果然不聪明。
程野摆摊去了，他一直都很认真的执行着自己的暑期计划。夏藤望尘莫及，j人和p人的差距是这样的，要么怎么ENTJ能成事呢。
他今天收摊格外早，八点半就发消息来：“今天卖的不好，明天换个地方卖吧，今天好好陪陪妈妈。不知道咋回事，今天下雨了大家都不出门。”
夏藤由衷佩服程野这一点，她回忆了自己的暑假，除了复健写两篇同人，就是不停的周旋在生病和吵架当中。
程野发了个很长的语音，混着风声絮絮叨叨：“哎呀我哪有什么计划，我想去旅游不得先挣钱啊？我又没事干了，驾照考下来了，摩托车驾驶证要等机动车驾驶证满一年才行，也就是今年12月。”
不知道是哪句话戳到他，程野突然要看程野，他自己讲出来都想笑：“我看看程野……这么说好奇怪啊哈哈哈，所以他现在陪着你吗？”
可夏藤正蹲在马桶旁干呕，虚脱到冷汗浸湿领口。她脱力摔在地砖，刚刚给程野回消息的时候已经尽力保持正常，她不想让程野每次看到自己都很狼狈。
但现在真的瞒不过去了，她说实话：“你等会再看程野，我现在不对劲，我在卫生间想吐。”
程野打趣她：“你怎么了？没事吧？哎，不会是想我想的吧？我天。”
可他又马上正经起来：“不闹了不闹了，咋了？是喝啥了？还是难受？我操，你难受那我不就坏事了？哥，别这样。”
夏藤没力气陪他闹了，她觉得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跪在地上一顿呕却又什么都没有。
“我不知道，完了，我觉得我可能马上得癌症了。我一口也吃不下去，我多吃一口就在这吐的要死要活。”
“我没开玩笑，我觉得哪天可能真进ICU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来看我啊哥！”
程野大约没反应过来，他嬉皮笑脸地：“那我可能没这个机会了，进不去。”
接着反应过来夏藤刚刚在扯胡话交代遗言，他有些生气：“妈的，天天说什么话啊，我真是受不了你了，你是不是傻啊？什么ICU啊！傻死你，非得我骂你是吧？你嘴里说不出好话来是吧？！”
夏藤靠在墙上，胃痛仍在，心脏又开始罢工，一种熟悉的窒息感袭来。她熟练地引导着呼吸往上循环，却在尝试了几次后被迫放弃。
指尖开始因为缺氧发麻，夏藤苦中作乐，她想自己现在真是一条上岸的鱼了。
她听着程野的语音，感觉第一次认识他一样。自己好像从没听过程野这样生气，这样严肃的语气，就连他跟林星沫吵架那天。程野和夏藤讲话我是按捺住脾气慢慢说的。
夏藤闭上眼睛，又一次尝试循环呼吸。
可是，虽然被骂，但她第一次感觉到有人在关心自己。
不是嫌弃，不是忽视，也不是玩笑取乐。
是关心。
是有人真的觉得她很不舒服。
而不是认为她在说谎或者夸大其词。
程野，真是一个很好的人。
夏藤感觉自己和程野的关系好像变了，但改变在哪呢？
好像只是更近了一点，可她并不懂得回应这种关心，万一自己说错话了，会不会又被嫌弃呢？
她想了一下，决定解释自己不是负能量爆棚，是身体真的有问题。
“我怀疑我出问题了，但是我妈不带我去看。我就是头发一把一把地往下掉嘛，然后天天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我跟我爸妈说带我去医院吧，我自己去医院容易被骗，但是他们没一个人同意。”
夏藤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个夏天，虽然心情很好，但身体已经差到极点。
6月的某天，她因为掉头发的问题去医院，那个医院离学校很远，而今年又太过炎热。等折腾到医院，她只觉得自己快虚脱了。
可面对医生的各种问题和强烈的开药建议，夏藤的意识慢慢模糊掉。
她知道自己在听，可听进来的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自己在哪，可在这是干什么呢？
她有一些疑问，可她该怎么把疑问传达给医生呢？
夏藤就像一条听话的小狗，医生说什么都“嗯嗯”点头。
她觉得事情走向不对，可该怎么做呢？
算了，反正和医生博弈的又不是自己。
直到她抱着堆起来快淹没视线的药站在医院门口，被飞驰而过的一辆电动车喇叭声惊醒。
她看到自己手中纸袋成山的药，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夏藤没急着离开，而是找了个阴凉处站着，试图想起这袋药是怎么出现的。
事实上她知道是自己去看了医生，然后去缴费处缴费，最后拿了一大堆药。
她甚至记得自己还找了半天身份证，为了找袋子装药差点摔倒。
可……那真的是自己吗？
那为什么自己没有感觉？
不像，不对。
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
午后阳光太烈，夏藤没工夫琢磨到底是怎么交钱拿药了。这样的事情太多，她根本处理不过来。
每次都在做梦一样的情况下被他人带着走，清醒后总想给自己两巴掌。
跟着导航去找公交车站，她艰难的抱着纸袋顶着烈日走了很久很久。
可齐水的交通太乱，她根本找不到那个车站。
反而是就医的记忆在一声声车鸣中清晰起来，她感受到和医生对话的焦灼，拿药时被挤来挤去的烦躁。
原来真的是自己去买的，怎么又做这种蠢事呢？
情绪像开闸洪水一样涌了过来，夏藤看看怀里数不清的药盒，又想起自己宿舍里本就吃不动的精神药品。
眼前车水马龙，道路交叉纵横，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找不到人生的路。
夏藤一下找到了情绪的感知力，无尽的绝望和崩溃迅速将她淹没。她站在医院大门200米的烈日下很没形象地哭泣。
她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一定很像刚从医院查出了什么不治之症。
可她不想死，她为什么会想死呢？
夏天总带给人无限希望。
就如同夏天把程野带给了她。
程野那天在食堂里听她讲起过这件事，那天讲的话题太多，他没给这件事太多注意力。
但现在，程野叹口气：“不行，等你回家，到时候我带着你去，你这毛病，我虽然也不知道，但我感觉我比你有经验。我等你回来。”
夏藤这时已经放弃干呕，回到卧室爬在瑜伽垫上把“程野”拿出来拍个小视频。她拎着仓鼠的吊环，就像磕头一样一下一下轻轻地甩：“来，程野，快给程总道个歉哈哈。”
声音有点虚，但不影响她抽象。
不管程野是不是真心想照顾她，夏藤总觉得和他的关系还不足以让对方陪自己去医院。
有点过界了。
她轻轻笑着：“没事了，我会让妈妈带我去的，不用麻烦程总。”
程野还是那句话：“哎呀，等到时候再说吧，等你回来我带你去。”
夏藤跟他闹：“哎呀，我们程总真是大好人，给我们程总磕一个。”
夏藤以为自己在嬉皮笑脸地哄他，她不会处理这样的情况，只想赶紧把话题过掉。但程野却又一次严肃起来：“你快别搁这阴阳我了，正儿八经的，没人跟你闹啊，身体最重要好吧！”
夏藤终于意识到程野是认真的，她夸夸程野，小心的提了一个请求：“不过，我以后要是去齐水精神卫生中心，你陪我去吧。”
程野看起来比夏藤身边的大多数人靠谱，做不到的事情不会轻易答应下来：“可以，要是有时间，我可以陪你去。那个，等结果出来再跟我说吧，这事得去医院看啊，给我看化验单子昂！”
程野的语音里一直有大量的风声，他把话题停在这，说自己要骑车了。
夏藤这才意识到，程野刚刚是一边骑车一边和她讲话。一种愧疚感莫名其妙出现，明明是对方主动找自己，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
可她仍旧觉得，自己给程野添麻烦了。
程野十点半又给她发来一条视频，他吃着中午的菜，把镜头对准妹妹，喊了两声都被无视掉。
夏藤忍不住嘲笑他：“小妹妹都不搭理你，你不行啊哥。”
程野急着证明自身：“拍完就过来跟我贴贴了！”
夏藤笑了会，觉得身体实在熬不住了，她抓来仓鼠，晃动着吊环拍视频：“程野，我们和程总说晚安啦？”
程野扣个“？”：“你最好是有事，晚安晚安。”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一定要来ICU看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