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处暧昧》姜時不识月

21、家

　　从银行出来，依旧没回家，车开到了曾经的“家”，是夏藤在这座小岛上住的第二个地方。

　　那年妹妹要上小学，为了方便，就搬到这里。这是很好地段，是公交车的发车点，夏藤甚至不用担心抢不到座。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发酵的难闻味道，小猫梨花已经饿地没力气跑出来迎接她们，反而一只猫乖乖的缩在阳台边。

　　妹妹给它喂了点粮，就头也不回的扎进房间继续玩手机。夏藤这才有功夫打量这间房子。

　　这是很大的一个家，在客厅里说话甚至都有回声，可现在，这里更像战后废墟。

　　随处可见的水渍，外卖袋。桌子上放着不知道放了几天，已经干涸发硬的碗筷，厨房水槽里堆着的锅具已经发霉生虫。

　　再走两步，她踢到一片碎瓷，是碗的尸体。妈妈打开电锅，密密麻麻爬出一群不知名飞虫。夏藤走向客厅阳台，那里放着一个小笼子，就是路边摊10块钱一笼的笼子，里面的刨木花里躺着一团小小的，一动不动的黄色物体。

　　是一只仓鼠，夏藤不知道它还活着吗？仓鼠太弱小了，它是怎么在没水没粮，外面还有一只饿地没了理智虎视眈眈的猫随时准备狩猎的环境下熬到死亡的？

　　幸好仓鼠没有思维，仓鼠的痛苦没办法被具体的告知和放大。

　　她有心去看看仓鼠，又实在害怕动物。

　　只能喊妹妹出来安置她的宠物，可妹妹忙着玩游戏，哪有空在乎这种养了两三天的东西。

　　夏藤继续往里走，是两间卧室。床上的被子发潮，被扯的东一块西一块，妹妹的卧室更是传来一股异味，外卖盒子堆满桌面，床上扔了大量的零食和杂物。

　　家不像个家了。

　　夏藤恍惚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只是他们离婚太早，不给夏藤记住的机会。

　　可她想，当初一定和现在一样。

　　她不知道妹妹一个小孩是怎么在爸妈不回家的时候独自过夜的。有人替她洗衣服，让她去上学吗？她会害怕吗？她没有为这个家支离破碎而感到恐慌吗？

　　她没有被争夺过吗？

　　当一个利益集合体发生争执时，最痛苦的一定是最弱小的那个。

　　这样想着，夏藤突然很没力气，妈妈还在外面收拾着残局，这次来是要把东西都带走，这个房子彻底退租。

　　夏藤躺在床上，被褥传来黏腻腻的触感，很不舒服。但她没那么多条件可以拿来矫情了，她只觉得有无边的疲惫，就好像五岁以前的故事在记忆里恢复了一样。

　　她突然开始怀疑“站在别人的角度上替别人考虑”这个她一直奉行的准则究竟对不对了，如果真的对，那面前这么多痛苦的人，她该替谁想想呢？又能替谁分担？

　　好难过。夏藤突然很想给程野发消息。

　　「我跟我妈回家收拾东西了，小仓鼠死掉了，猫也好饿」

　　程野以为是自己的那只，问她小仓鼠怎么死了？

　　夏藤没反应过来，就说：「饿死的，没人管它」

　　「罪人！」

　　罪人？当然了，一个生命的逝去，是其他所有生命的不负责造成的。

　　于这只仓鼠而言，这座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是罪人。

　　三点，终于清扫结束。夏藤困得头疼，低血糖加上这样的冲击让她精神状态很差。

　　她强撑着精神，一趟一趟往下搬东西，妹妹终于离开了游戏，最后打量这个最后的家。

　　夏藤知道，从今天开始，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小孩没家。

　　她突然很难过，突然很后悔来到小岛，她跟程野说：“哥，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我不该回来。”

　　可此时的程野也无能为力：「哥快烧死了」

　　夏藤没立场去在乎自己的矫情情绪了，反反复复地烧，是会出事的。

　　她又跟程野确认了一遍，多少度？有药吗？有人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才稍稍放心。

　　被这样一打断，夏藤就没心思再去难过自己了。

　　程野让她放心，才想起来夏藤为什么给他发消息：“对了你那边吵架了吗？”

　　他学着夏藤的样子说：“我知道错了~”

　　声音听起来洪亮，反而是夏藤，比他更虚更像个病号：“我这没事，你先管好自己吧。你要是一直不见好就记得去医院，然后如果去医院没有用，我们就试一下玄学的办法。”

　　程野说着一口老家话，学着夏藤刚刚的口音：“哎呀木事儿啊，我能有什么事？要不就直接死！它要是让我死不了，那我就没事啊。”

　　“不是，我是怕你反复烧起来，给烧傻了，本来也不聪明。没事，知道你行，你身强体壮！”

　　发烧对程野好像真的没什么影响，他“拍了拍”夏藤，扣个“？”。

　　“夏藤！你是不是找打！你是不是找死啊？你等着回齐水，你最好别上学了我跟你说，你要是回齐水，我打死你！”

　　一顿夹枪带棒的青城话，给夏藤听笑了。还有力气威胁自己，看起来真的没什么事。

　　「哥，你现在距离我2330公里，你打不着」

　　程野：「别来上学！」

　　夏藤一看还有这好事？自己努力半辈子不就是为了离开学校：“行，我拉着你，咱俩一块退学跑路！”

　　程野又怼了两句，说着自己不行了要睡会。

　　他确实不太行了。

　　夏藤补了早上的觉刚睡醒。整个人陷在午觉睡醒后的无力和空虚感里，她有些难过，抱着小被子躲在墙角哄哄自己。

　　阿曦写文好像写到某处高潮，发消息轰炸她。太好了，终于有人理理自己了。

　　夏藤跟阿曦一言一语聊起来，今年夏天两人格外喜欢讨论爱情这个话题。

　　夏藤对此一无所知，她时常感觉自己就像迷情剂的产物，似乎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爱。

　　她今天刚这样对林星沫剖白过：「我本来就分不清好朋友和男朋友在感情上的区别，除去身体接触，我跟男朋友做的事，跟我好朋友都可以做。」

　　「可是如果我只是喜欢他的身体，那我只是单纯好色。可如果我喜欢他的灵魂，那为什么我不能喜欢女孩的灵魂，一定只能喜欢男孩的？」

　　「我一直很好奇，恋爱到底要干什么？我都不知道谈恋爱是怎么回事。」

　　「我写东西也是，我的主角各惨各的，感情到底是怎么起来的？我为什么爱你，为什么要为你难过？我们的爱长久吗？不长久为什么要爱？」

　　「怎么算追呢？出去玩算追吗？天天聊天算追吗？如果这也算，那我和我的男同好朋友算什么？」

　　夏藤就这样生生把林星沫一个小海后聊疯了，她让夏藤实在想研究人类就找个人研究，别折磨自己了。

　　可夏藤依旧不明白，于是她又和阮曦聊。INTP更理性一点，总能接的住夏藤各种离经叛道的言论。

　　「我可能根本就没喜欢过人，所有我认为的喜欢都是一种虚假的模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