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处暧昧》姜時不识月

20、请你看日出的海

　　回到家，夏藤蜷缩在房间飘窗上听“福禄寿”，是她很喜欢的赛博宗教美学组合。

　　很疯，也很平静。

　　让她想起高三那年暑假，参加了福禄寿的联动联文，结果刚宣布要出本子，福禄寿就因为吸/毒塌房。

　　……不想了，陷在记忆漩涡里只会越来越沉。

　　夏藤快被自己这股乱七八糟的感觉折磨疯了，她试图让自己停下那些在脑子里死出乱窜，无法求证的“预感”，又妄想心脏可以跳的再稳一些。

　　只可惜都是无用功。

　　烦死了。

　　14楼的视野很高，她透过窗户的铁栏杆往外看，可是被高楼商场围堵起来的一小片空地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这里是市中心，离海边太远。

　　海。

　　夏藤想到了，她想去看海边日出！

　　这不像她，夏藤是个很稳妥的人，或者说她对意外的恐惧根深蒂固，所以很少会说走就走。

　　可是今天，她突然不想再守着那些虚无缥缈的陈词滥调了。

　　果然，妈妈听说后，第一个反应是夏藤疯了，第二个反应是夏藤开玩笑。

　　可她很认真，连平时用来缓解尴尬的自嘲都没有。

　　凌晨五点，窗外仍旧是夜的景象，夏藤蹑手蹑脚起床洗漱，但只是开个灯，妈妈就从隔壁房间走出来，一脸不可置信：“你是认真的啊？”

　　“嗯，你以为我开玩笑吗？”

　　“哎呦你可真行，疯了吧。”

　　夏藤没搭理她，这些指责和评论只会让自己陷入羞耻心的自省里。或许她过去和未来会如此，但今天，她偏不。

　　夏藤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偏执又果断，冷静地不像昨天还在不停调整呼吸的人。

　　像一直恐惧的事情终于发生，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安心。

　　人类只对未知感到绝望。

　　坐上车的时候，东边已经微微泛白，夏藤终于有时间再次好好看看这座小岛的清晨。五六点的天空她常看，初中的每一天，都是自己一个人在五点半起床，赶最早的一班公交。

　　记忆里，两个人并排坐在后面，她靠着窗，他靠着她。

　　他？

　　哪有他？

　　另一个座位上放的明明是自己的书包。

　　那时候自己还不认识程野。

　　夏藤还是觉得自己疯了，可她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从起床开始，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消失地无影无踪。

　　程野这个干扰项从昨晚的某一刻起，似乎被什么东西从夏藤的大脑里划掉。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她从来不认识他。

　　六点半，她还是晚了一步。太阳已经探出海平面一半的弧度，晨光碎在海水里，倒映着太阳尸体。

　　这一刻的太阳并不圆，被云层拉扯成条状，一条两条，试图把太阳拉扁，可这怎么可能呢？

　　夏藤拍了两张照片，城市旁的海并不适合看日出，工业气息太重，她在照片里看不到黎明的光辉，只能感觉到末日降临。

　　……还是疯了。

　　还是把照片分享给好朋友吧，这种说走就走的壮举一定要到处分享，建立一下自己的正面形象才行。

　　这群人里包括程野，翻到程野的对话框时，她迟疑一下，不知道把这张照片发给程野是不是个正确的做法。

　　但她还是做了，她觉得程野此刻应该需要。

　　「请你看日出的海」

　　7点，太阳终于彻底挣脱出海面，昏黄的天空被染成湛蓝，属于海岛的闷热开始蒸腾。

　　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离开沙滩路过一刻椰子树，夏藤好像眼花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树上窜了个来回。

　　她打开手机，蹲在一旁等着不知名生物窜回来。那是一只很好动的松鼠，几乎刚摁下录制键，它就又冒头出来，直愣愣地窜上树。

　　好玩，真是心情好了看什么都很顺眼。

　　夏藤笑眯着眼睛，转身钻进来时的地下通道，去另一边等公交。妈妈发消息问要不要来接她，夏藤想了想，算了，免得到时候又要被骂找麻烦。

　　公交迟迟不来，是太阳太毒了吗？晒得夏藤有些眩晕，冷汗濡湿了后背。她有些站不住了，靠着指示牌勉强站着，直到公交车稳稳停在她面前。

　　早高峰的公交实在拥挤，她连根栏杆都抓不到，只能撑在路人行李箱上强站着。

　　可是好饿，她听到胃里一阵乱响，接着就是饥饿感和痛感一起出现，让夏藤不知道自己是需要吃饭还是布洛芬。

　　她还没来得急嘲笑自己的现状，就明显的感觉到眼前一片模糊，看到的东西都罩着曾雪花噪点，频频闪黑，尖锐的鸣音钻进耳朵，身上的力气一阵一阵开始往下掉，胃里翻江倒海闹着往外吐，额头上已经不是热出来的汗了，她随手一擦，凉的厉害。

　　夏藤彻底撑不住了，她痛苦地蜷缩在行李箱后面，混乱地思考自己到底怎么了？

　　肠胃炎？不对。

　　中暑？不对。

　　总不能是低血糖吧？！自己可从来不低血糖！

　　但老师说过，排除所有答案后，最不可能的那个就是最可能的。

　　夏藤觉得自己熬不到目的地了，于是趁着下一站车门打开的瞬间，跌跌撞撞下车，给妈妈打了电话。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依旧不见有人来接。时间已经到了8点，太阳彻底爬到头顶，车站的顶棚遮不住太阳，夏藤在炙烤和眩晕中煎熬。

　　妈妈你真的好不靠谱。

　　这样想着，终于看到了妈妈带着妹妹像救世主一样停到她面前。

　　谢天谢地，我症状轻了，你们也到了。

　　夏藤吐槽一路，发现自己没回家，而是停在了熟悉的商业街。被带过去吃了碗云吞，夏藤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也有精力开始应对外界信息。

　　人就怕长脑子，比如现在，夏藤才发现已经九点了，为什么程野还没回自己消息？

　　是自己的行为太越界，对方根本就不想理自己吗？

　　那真的很抱歉了，夏藤想，找机会要道个歉才行。

　　商业街喧闹而熟悉，她小时候常来，尽管几乎不会在这里被买单。

　　但现在不一样，她长大了，同样有被花钱的价值。

　　走进一家鞋店，妈妈要给她们买鞋。暑期人气旺，店里被堵得冷空气都没法传播，夏藤有些闷，再一看时间，九点二十。

　　程野还没回她。

　　念头刚出来，就看到程野的消息跟着一起蹦出来。

　　「呜」

　　「谢谢你」

　　果然是自己过界了，她跟程野根本就没熟到可以闲着没事干找对方聊天的程度。

　　「zhihail我的发烧」

　　「治好了」

　　程野发烧了？这才是他一直没回消息的原因吗？

　　夏藤觉得自己有点冷血了，为什么不站在对方的角度上考虑问题，替对方想想呢？

　　自己的这点小情绪和对方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你发烧了？多少°啊？」

　　「bzd昨晚突然毫无征兆全身发烫」

　　夏藤一下没反应过来前面的字母是“不知道”的意思，以为程野又打错键盘：「看给孩子烧的，字都不会打了，吃药了吗？」

　　「吃了」

　　发烧好可怜哦，让她想起自己4月底发烧的时候，程野现在一定很难受。

　　想了想，她发了张照片。

　　是刚才在海边，摸到包里鼓鼓囊囊，她伸手，捏出那只“程野”拍的照片，黄色皮毛的小耗子看起来和朝阳土色的光线极其适配。

　　「程野替你晒太阳了，歇着吧」

　　「不要！黑了黑了！QAQ」

　　夏藤在闷热的室内被挤来挤去，看到这条回复瞬间感觉低血糖又犯了：

　　「我真……用点护肤品吧哥」

　　敷衍两句，夏藤就让程野赶紧休息了，将心比心的话，自己生病的时候恨不得全世界都不要来吵。

　　所以还是乖乖地不要添麻烦啦。

　　可程野比她有活力，没五分钟又甩了个表情包，还嘿嘿地笑。

　　「满血复活了？」

　　「差不多了，昨天晚上烧的厉害，今天晚上全好了，就是身上有点疼」

　　夏藤找了个空位置坐下：「行，活了就行，恭喜你又活了一天。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你是不是半夜梦游自己出去跳河了？」

　　程野发了两段语音，听起来已经全好了：“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昨天上午下午好好的，五六点的时候有点热，不晕不疼就是热。然后八九点的时候就烫的不行了。”

　　发烧，是夏藤本学期的主线任务。宿舍几乎每个月都有发烧的，六个人都别逃，大家一起死。

　　出于久病成医的敏感：「好奇怪，你要不去医院看看嘞，万一是病毒性的？我们宿舍有个人一周发两次烧，就是病毒性的。”

　　说的是许歆，这个点她应该还在医院打吊瓶。

　　「没事吧？我平时这种连药都不吃，喝水睡觉就过去了。」

　　夏藤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程野说过，他是自己住的……

　　「家里有人照顾你吗？」

　　「有啊，兄弟几个都来给我送药，我在租的房子里呢，不在家」

　　确认了程野的人身安全，夏藤就放心了。也不知道自己乱七八糟问一堆有什么用，难道程野没人照顾，自己还能真像他说的一样游去青城吗？

　　身体好果然是资本，刚退烧，程野就张罗着收拾东西搬家。夏藤由衷感叹哥们生命力的顽强，要是自己得躺上两三天。

　　她想起早上的小松鼠，包里的小仓鼠，都是鼠类，那……

　　夏藤把松鼠的视频发过去：「给你扔个仓鼠」「啊呸松鼠」

　　「小松鼠哎」

　　看到程野的反应，她有心犯贱：「程野哎！」

　　「？QAQ我不是」

　　夏藤最会的技能就是翻旧账，精准定位到某一天的聊天记录，合并转发过来。

　　聊天记录里明明白白写着：「给它取个名字吧」

　　「那就叫它程野可它是什么动物呢」

　　「鼠？」

　　夏藤发了个胜利的拳头表情：「程野＝所有鼠」

　　「我可没说是松鼠」

　　夏藤胜负欲上来了：「鼠＝所有鼠，反正你没说什么鼠！」

　　「行行行~乖乖我歇息了哈乖乖」

　　不知道是真服软还是单纯不想跟夏藤闹，程野像哄小孩一样回消息。

　　夏藤也回到车上，顺手回了句晚安。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家银行门口。妈妈说她要做一个新的理财产品，把夏藤和妹妹像寄存行李一样扔给一旁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拿着泥土花瓶和一堆颜料小瓶过来，笑眯眯地问：“宝贝今年多大啊？”

　　身后的另一个工作人员端了盆水：“我们今天来玩拓花。”

　　夏藤有些尴尬，“18”这两个字在嘴里转了两圈还是咽了下去。

　　反而是妈妈顺口回了句：”18。”

　　夏藤硬着头皮随便做了一个就低头给阿曦发消息，她脸皮薄，已经丢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