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遗愿处理中心》黑狗吃月亮

6、第 6 章

　　欧塔是一只非洲象，生活在坦桑尼亚大草原。
　　胡如是一只棕熊，生活在非洲山脉。
　　一象一熊虽然素未谋面互不相识，但是却在同一个星空下过着相似的生活。
　　野生动物的日常归根结底不过三项——吃饭睡觉和家人相处。
　　欧塔所在的象群共有六十多头大象，是非常温馨、非常幸福的大家庭。
　　胡如家里有四口动物，他、他老婆和两只小熊崽。
　　是因为福兮祸所伏吗？一个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的晴天，欧塔和朋友们打闹，突然看见了几个很奇怪的生物。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生物，觉得很新奇很好玩，扇扇耳朵甩甩尾巴，还想凑近看看，那几个生物却举起麻醉枪对准了他。
　　胡如则是全家都被拿下。
　　于是，生活在地球上不同地区的动物，都被关进了铁笼，运到了中国，又来到了台岩，遇到了刘强。
　　刘强是马戏团的老板，团里除了他还有两个驯兽师，人不多，但都丧尽天良。木棍电击拳打脚踢，挨饿鞭打管制刀具，对于这帮动物来说已经见怪不怪。
　　人间的动物炼狱，想来和阴曹地府没什么两样。隔三差五就会有一只骨瘦如柴的动物离开。
　　但是上个月，一个和平常无异的日子，锁在铁笼里的动物们照例吃着稀饭泡馒头，驯兽师马安建突然进来打开铁笼，带走了胡如的两只熊崽。
　　胡如老婆在来到马戏团两个多月就死了，眼看熊崽也要被带走，胡如瞬间暴躁起来，但赤手空拳又被困笼中，马安建把麻醉枪一举，手起枪落，剧烈震动的铁笼瞬间安静下来。

　　胡如的熊崽再也没有回来。
　　马戏团也歇业了，刘强和驯兽师把动物们关进铁笼，隔两天会回来喂一趟，期间还会不间断地带动物出去。
　　带走的动物也无一例外，都没有回来。驯兽师也不再回来喂食。
　　马戏团只剩下了胡如和欧塔。
　　上周的某一天，欧塔醒来，自己变成了人类少年的样子，旁边铁笼里，胡如也成了人类。
　　有了手，很轻易的能距离笼子并不远的桌上放着的钥匙。
　　他们从笼中出来了，但其实出来也没有用，他们一直生活在马戏团里，一只生活在铁笼中，即使逃离了囚禁的铁笼，又有什么用呢？他们能知道回家的路吗？他们接下来又能干什么呢？
　　他们又回到笼子边，胡如突然开口“我要找到刘强。”
　　他要找到他的熊崽。
　　他们等不到，就从关他们的房间隔壁的屋子里翻出了驯兽师的衣服，穿上之后出了剧院，在街上找。
　　某个外出觅食的晚上，他们看见了温让。
　　太像了，焦急的棕熊没有管那么多，掏出从抽屉里翻出来的麻醉药就捂上了温让的鼻子。
　　得知抓错人了，他也十分愧疚，单纯的动物得到了人类的保证就安心让他离开，是祸兮福之所伏吗？徐海川带人去剧院时胡如和欧塔正要回去，隔得老远看见剧院门口有人，在天桥底下凑活着过了两天，之后只走后门。接着时隔半个月，又把正在偷拍的温让抓了个正着。
　　棕熊有失望吗？失望于人类的背叛？他早就知道人类的善变与残忍，已经做好准备的棕熊没有让弱小的人类一命呜呼，他的目的只是找到熊崽，而非报复人类。

　　温让作为人类，自然知道自己的同胞中不少靠动物赚钱之流，在社会大体看来，人都分三六九等，出人之外全是畜生，是可以为人类所用，被人类所弃的。
　　他预料到马戏团的老板以及驯兽师估计早就跑到别的地方了，胡如的熊崽也可能早就成了一张价值不菲的皮，但是他不忍心去伤害一位救子心切的父亲。
　　当动物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类，面对面平静的道出自己所经受的苦难，如果人类真的遭此劫难，会被社会摒弃被万人声讨，但沦落到动物身上，浪花就变得微乎其微。
　　温让沉默半晌，开口“你们每天就在这里住？”
　　欧塔说“这里是我们家啊。”
　　温让站起来“你们跟我回家吧。”
　　这里不是你们家，你们住在非洲，家在草原上。
　　囚笼不是任何生物的家。

　　欧塔和胡如叽里咕噜说了半天，最后胡如点了头。
　　到了温让家，胡如先是绕着房子巡视了一遍，才回到沙发上坐下。
　　温让说“我以我的人格保证我不会伤害你们，也不会告发或者举报你们，对于下午的所作所为非常抱歉，你们就住在我这里，之后……等找到熊崽之后我会联系动保帮你们的。”
　　欧塔亮亮的眼睛弯起来“谢谢，你真的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
　　胡如依旧狐疑的盯着他，最终选择了再给暴虐的人类一个机会。

　　家里多了两个人之后也热闹了一些，欧塔很沉稳，但归根结底还是一头年轻小象，他说话不似胡如一样不熟练，和温让熟了之后最基本上没有闲过。
　　胡如相比较下来比较严肃老成，但每天晚上睡在客厅地毯上都会变回原形，翻着肚皮翘着爪子，看上去非常的……憨态可掬。
　　只是两人都吃的太多，虽说欧塔吃草，可以到外面去采，但是胡如还是肉食为主，温让每天都要买鱼买肉，都会被胡如一扫而空。

　　每天上午，温让去上班，胡如和欧塔就去剧院看着，温让也劝过，万一人家早走了呢？
　　胡如十分自信“不会的，我和欧塔都是他们很重视的动物，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神他妈重视你们，都不给你们饭吃了，不明摆着不管你们让你们自生自灭的吗！
　　动物的决心是很大的，温让也就不管了。

　　每天晚上下班回家，欧塔有时会到学校门口等他，回家之后偶尔会在一起看看电视，一象一熊对所有电视剧都很感兴趣，但最喜欢的还是《动物世界》，每次看见有大象或者棕熊，他们就会很开心。
　　“你看！是大象！”欧塔很兴奋。
　　胡如倒不像欧塔一样指着电视大喊看棕熊，他只是坐直了身体，紧紧盯着屏幕上肥壮的棕色身躯。

　　总的来说，几人的相处还算融洽。

　　周五。
　　温让出了校门，没有看见站在门口张望的少年。
　　他以为两人都在家，但是拉开房门，一片寂静的客厅也表明了屋里没人。
　　温让估摸着是不是在剧院还没回来，但一直到天黑，门锁也没转动过一下。
　　温让给了胡如和欧塔一人一个手机，教会了他俩打电话的技能，他从通讯录里翻找到严肃熊，然后拨打。
　　无熊接通。
　　再打。
　　还是无熊接通。
　　他退出，又点了小傻象，也是无象接通。
　　温让有点急了，该不会是光天化日之下变身被抓走了吧？！
　　他拽过衣架上的外套就要出门，考虑着要不要给徐海川也打一个电话，但是毕竟不是什么能够宣扬的事情，他还是自己去了。
　　下电梯的时候，电话响了。
　　温让火急火燎掏出手机一看，是欧塔。
　　“你俩怎么了？”温让问“怎么不接电话啊？！”
　　欧塔的声音传出来“马安建回来了！他把胡如大哥抓走了！”
　　叮的一声后，电梯门开了，温让跑起来“你先藏好，我往那过去。”
　　耳边带出巨大的风声，温让拿出高中体测里冲刺的速度跑到剧院门口。
　　为了以防万一，他从门口捡了一块砖头掂在手里。
　　静悄悄的环境反而更能吊起人的紧张，温让的心好像变成了锤子，一下一下重重的敲着。
　　地下室的外厅里没有人，他往走廊走，每个房间的门都悄悄拉开看了看。
　　拉开最里面的一扇门时，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温让？是你吗？”
　　温让送了一口气，往屋里走“是我，出来吧。”
　　墙角的箱子骤然倒下，温让从最底下的大箱子里站起来。
　　“你知道他们把胡如带到哪去了吗？”温让走上前去把欧塔拉出来。
　　“不知道。”欧塔潸然泪下“我们在外边坐着，听见有脚步声，是马安建，胡如哥让我进屋躲着，他变回去和马安建打，但是，但是马安建有麻醉枪啊！”欧塔的眼泪越掉越多“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杀了胡如哥？”
　　温让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把脸埋到手里搓了搓“我不知道。”
　　欧塔的眼泪扑簌簌地掉“那怎么办？”他扑到温让的腿边跪下“我求求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救救他？”
　　温让心里天翻地覆——靠，怎么救他？我拿什么救他？既不知道地方又没有人手，等找到地方胡如活不活着是一回事，他们怎么跟人家干？
　　但看着欧塔可怜巴巴地样子，温让叹了口气把人拉起来“我会尽力的。”
　　欧塔止不住地道谢。
　　两人先回了家，温让给欧塔抓了一盘干草和几个水果，让欧塔洗完澡来吃。
　　心里有事，欧塔自然吃不下，他眼巴巴地看着温让，可怜极了。
　　温让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多少吃点吧，你就是饿死，该找不到胡如还是找不到啊。”
　　欧塔抽抽嗒嗒地吃草，吃了两口就不吃了，温让向后靠在椅背上，说“我有一个办法，不确保能成功，而且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危险，你愿不愿意？”
　　欧塔拼命点头“我愿意！”
　　温让说“既然马安建知道了胡如能变成人，肯定会猜你有没有同样的本事，这些人为了钱什么都能干出来，我觉得他们会回去找你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给你装一个定位仪，你回剧院等着，如果他们把你带走了，应该也就是带去胡如在的地方。”
　　温让深吸一口气“这个方法不一定能成功，因为一切只是我的猜测。”
　　欧塔答应的毫不犹豫“我愿意的！”
　　温让点点头，到屋里找了一个项链。
　　“这上面是我原来养的小狗的定位仪。”他把项圈递给欧塔“你看看合不合适。”
　　银色的细链上吊着一个六芒星形状的黑色岩石，里面装了定位器。
　　欧塔接过来套在头上。

　　第二天，欧塔去剧院，温让在家里盯着手机屏幕。
　　下午五点钟，温让靠在沙发上切着频道，手机发出叮地一声，温让弹射起身捞过茶几上的手机，红色的一行字挡在地图前——通知：来福的定位点发生了大幅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