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星》照烧土豆泥

10、第 10 章

　　半个月的时间，在第七舰队高效运转和某人鬼哭狼嚎的训练中飞快流逝。
　　普尼星驻地训练场。
　　加里森·施莱登穿着一身被汗水浸透的训练服，原本白皙的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气喘吁吁，但身姿却挺拔如松，眼神里褪去了不少之前的跳脱和茫然，多了几分属于军人的锐利和沉静。他正一丝不苟地完成着一套复杂的战术指令输入和模拟对抗，动作虽然还略带青涩，却已初具章法，效率远比半月前高出数倍。
　　蒋思淼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像欣赏自己刚完成的恶作剧。他瞥了一眼旁边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蓝天泽，懒洋洋地开口：“将军，怎么样？能用还是报废？”
　　加里森竖着耳朵偷听到这里，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当场表演个平地摔。
　　蓝天泽的目光像高精度的扫描仪，上下刮了加里森一遍，刮得他汗毛倒竖，最后才吝啬地吐出两个字的评价：“能用。”
　　加里森瞬间松了口气，差点没站稳，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小骄傲的笑容。
　　“通知下去，”蓝天泽转向蒋思淼，语气平淡，“E3轮值分舰队按计划轮休。你，”他看了一眼加里森，“也包括在内。”
　　加里森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立正，声音洪亮地回应他：“是！谢谢将军！”
　　天知道这半个月他是怎么过来的，蒋思淼的训练简直不把人当人，他感觉这辈子受过的罪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天多。
　　蓝天泽自己其实也进入了轮休期。连续的高强度作战和之前的伤势，即便对他而言也需要调整。他环臂看着加里森那副终于脱离苦海的雀跃样子，下意识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左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转头问蒋思淼：“研究院那边还没来消息？”
　　看到将军的小动作蒋思淼便心领神会：“没有，神启有段时间没有过如此严重的损坏了，可能真有些棘手吧。将军要出行的话，‘孤辰’一直机甲库待命，状态良好。”
　　“孤辰”是坐镇寂静基石驻地的另一台S级机甲。
　　蓝天泽摆摆手，沉吟片刻后，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他状似随意地走到加里森面前，打量了他一下，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轮休有什么打算？”
　　加里森愣了一下，老实回答：“报告将军，打算在普尼星到处逛逛，乌拉诺斯星系我以前从没来过。”
　　“没出息，普尼星是第七舰队的大本营，你以后有的是机会待在这里。”蓝天泽轻嗤一声，随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一种近乎诱哄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你不是崇拜洛时倾么？她应该已经康复了。想不想去研究院总部溜达一圈，近距离瞻仰一下你偶像？”
　　加里森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嗯。”蓝天泽满意地欣赏着这效果，“正好我打算去接神启回家，带上你顺手的事。”

　　逐日星，帝国机甲研究院总部。
　　与白昼宫的冰冷威压和第七舰队的钢铁肃杀不同，研究院总部更像一座充满科技感的象牙塔。纯白色的流线型建筑群错落有致，空中走廊如同交织的光带，随处可见穿着白色研究服、行色匆匆的研究人员，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消毒剂味。
　　洛时倾的办公室与其本人风格高度统一：整洁、高效、毫无冗余装饰。她正对着悬浮光屏上复杂的数据流蹙眉，康复后的脸色好了不少，但眉宇间锁着一丝被行政事务拖累的烦躁——显然，被迫留在逐日星“休养”让她很不痛快。
　　敲门声响起，但没等她回应，门便被不客气地推开了。
　　洛时倾不悦地抬头，看到那个大大咧咧走进来的身影时，眉头蹙得更紧了：“什么风把蓝上将给吹来了？”她的目光扫过他空荡荡的耳垂，语气里的嘲讽几乎凝成实质，“还是说，离了神启，你连半个月都熬不住？”
　　蓝天泽对她的言语攻击早已免疫，自顾自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姿态闲适得像回了自己家：“轮休，无聊，过来看看大院长的恢复情况。更何况神启是为了救你才挂了彩，大院长出出力不是理所当然？” 他抬眼，语气里带着赤裸裸的挑衅，“就是这维修效率……啧，有点配不上研究院的名声啊。半个月，都够我打场仗了。”
　　洛时倾刚想反唇相讥，目光忽然瞥见跟在蓝天泽身后、满眼兴奋的加里森，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她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下火气，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神启的损伤只是表面看来是‘皮外伤’。”
　　她站起身，走向另一边的工作台，调出几张极其复杂的内构能量流图谱：“能量冲击波穿透了外层装甲，对内部几个精密的能量传导节点造成了细微的错位和应力残留。普通维修确实无法检测，但若放任不管，会在后续高负荷运转中累积风险，甚至导致核心过载。” 她指了指图谱上几个标红的关键点，“所以，不是修得慢，”
　　她转过身，看向蓝天泽，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缓和：“是加利文博士坚持要亲自为它做一次全面深度检修和校准，甚至趁着这次机会，根据你上次提供的实战数据，对几个薄弱环节进行了微调升级。博士他……工作起来很细致，所以耗时长了些。”
　　提到加利文博士，她的语气自然而然地带上了敬意。原因无他，加利文博士正是机甲研究院现如今真正的掌权人、名誉院长。
　　同时他还有个特殊的身份——蓝天泽已故母亲洛珍妮的老师。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办公室连接内部实验室的门口传来：
　　“是我这把老骨头手脚太慢，耽误天泽的时间了吧？”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加利文博士正慢悠悠地走进来。他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深蓝色研究员便服，布料柔软，却熨帖得一丝不苟。须发皆如银雪，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亮，透着一种历经沧桑后沉淀下来的温和与洞察世事的智慧光芒。
　　他的步伐不快，却极稳，手里还拿着一块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透明数据板，显然是刚从工作中抽身。
　　他的目光首先就落到了蓝天泽身上，瞬间漾开了毫不掩饰的、近乎宠溺的笑意；随即他看到正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加里森，笑呵呵地说道：“这位小朋友是？”
　　洛时倾连忙介绍：“博士，这位是加里森·施莱登，是天泽的副官。”
　　加里森赶紧行礼，紧张得手心冒汗。这可是活着的传奇、研究院的定海神针！
　　加利文冲他点点头，目光又落回到蓝天泽身上，缓缓道：“神启真不愧是珍妮的心血之作，内部构造的精妙与独特，远非研究院现有任何制式机甲可比。每一次检测，都让人叹为观止，也让人……愈发思念她。”
　　老者的语气里带着真挚的感慨，目光似乎透过蓝天泽，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数据板，继续温和地说：“只可惜，它是珍妮独立完成的杰作，所有的核心数据和构建蓝图都只存在于她的脑海里，未曾录入过研究院的数据库。我这老家伙拆解检修起来，不得不拿出十二万分的小心，生怕弄坏了哪个独一无二的精巧设计，那可真是无法弥补的损失了。是不是耽误正事啦了？怪我，怪我。”
　　那语气，更像是个心疼自家孙子的老祖父。
　　提及母亲，蓝天泽的神色略微复杂了一瞬，随即收敛了面对洛时倾时的锋芒，语气变得沉稳而恭敬：“您言重了，我刚才只是和师姐开个玩笑。”
　　他顿了顿，像是解释，也像是陈述一个众所周知却又常被忽略的事实：“毕竟，神启本质上……算是母亲留给我的私人遗产。它的存在本身，就有点不合规矩。”
　　他这话说得平淡，却点明了一个关键——冠绝群伦的神启，并非出自帝国机甲研究院的流水线，它是天才科学家洛珍妮以母亲身份，私下为儿子量身打造、耗尽毕生所学凝练而成的礼物，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与武器。其所有权清晰无疑地归属于蓝天泽个人。
　　这也正是为何皇帝瓦诗纳德·唐当年那份允许蓝天泽私人持有并使用S级机甲的“特赦令”，虽然惊世骇俗，却在帝国高层并未引起太大实质性反对的原因之一。一方面是对蓝绍元帅遗孤的抚恤与对洛珍妮教授的尊重，另一方面，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神启本就是蓝天泽的“私人物品”，皇帝不过是顺水推舟，承认了一个既成事实。研究院即便眼热，也拿不出任何产权依据，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台超越时代的机甲游离于体系之外。
　　而目前整个帝国，除了已故的洛珍妮，或许只有继承了她部分手稿、又深得加利文真传的洛时倾，才勉强具备维护和升级它的技术与资格。
　　加利文博士闻言，眼中的慈爱更深了些，他摆摆手，像是要挥开那些不必要的规矩：“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好东西在合适的人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珍妮把它留给你，是最正确的决定。” 随后他把目光转向洛时倾，带着询问的意味，“时倾啊，最终调试完成了吧？”
　　洛时倾点了点头：“已经全部完成了。博士亲自进行了最后的校准和微调，升级了能量缓冲模块，应该能更好地适应将军那种极限操作模式。”
　　后面一句，她是看着蓝天泽说的。
　　“好好好，”老爷子笑呵呵地，目光在蓝天泽和洛时倾之间转了转，提议道，“既然都来了，一起去看看？”“然后正好，天泽难得来一趟，时倾你也歇一歇，叫上这位小朋友，我们一起去吃个便饭？我还记得天泽最爱吃研究院旁边那趟街上的饭馆。”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长辈最寻常的关怀。
　　洛时倾看了一眼加利文，没反对。
　　蓝天泽心里微微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您安排就是。”
　　于是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向着深处那间守卫森严的维修室走去。
　　窗外，逐日星的人工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落在洁白的走廊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加里森跟在后面，努力消化着刚刚听到的关于神启的惊人渊源，看着前方并排走着的将军、院长和传奇博士，感觉自己仿佛触碰到了帝国权力与科技核心的某些隐秘脉络。只是蓝天泽和洛时倾之间那若有若无的、既熟悉又疏离的氛围，又在提醒着他这一切复杂关系背后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