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炽吻：双王冠冕》昭明辞

25、第二十五章：隔墙有耳

　　医疗区的硝烟尚未完全沉降，混合着能量武器灼烧后的臭氧味、血腥的铁锈味以及灭火剂刺鼻的化学气味，形成一种战争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尾调。红色的应急灯依旧顽固地旋转闪烁，将满地狼藉——扭曲的金属、焦黑的碎片、凝固的深色液体以及被迅速覆盖抬走的遗体——切割成一片片跳动着的、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残酷特写。

　　“破晓号”的船员们正在清理现场，动作粗暴却效率惊人，低声的咒骂和工具碰撞声取代了方才激烈的交火。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闷和更深的警惕弥漫在空气中，压得人喘不过气。

　　江曜指间那枚来自联邦特种士兵的追踪标识，冰冷得烙人。那上面细微的、与“快走”信息源高度相似的编码规则，像一把无形的钥匙，试图开启一扇通往更庞大、更幽深阴谋的门，门后是联邦最高审判庭内部的诡谲暗流。OS：『警告与灭口源自同源？内部斗争？裴宣……你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叶凛确认了那个吓瘫的少年只是受了更大惊吓，并无新伤后，直起身，烦躁地踹了一脚旁边烧得变形的机器人残骸，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引来周围船员警惕的一瞥。他浑不在意，抬手抹去溅到下颌的一点黑灰，反而瞪了回去，OS：『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发脾气？』

　　他走到江曜身边，目光落在那枚小小的金属片上，眉头拧得死紧：“这玩意儿……跟你之前收到的那条‘好心提示’是一路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刚从厮杀中褪去的沙哑和一丝难以置信。

　　江曜指尖合拢，将那枚标识收起，面无表情：“编码规则相似度87.4%。无法确定是否同一来源。”

　　“妈的！玩呢？一边叫我们快跑一边派人来灭口？精神分裂啊？”叶凛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被江曜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才又强行压下去，烦躁地耙了耙头发，“这鬼地方真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到处都是坑！”

　　OS：『联邦那帮孙子果然没一个好东西！等等……那裴宣……』他猛地想起江曜那个“老朋友”，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江曜，却只看到一张冷硬如冰雕的侧脸，看不出任何情绪。OS：『啧……这冰块脸心里肯定比我还翻江倒海吧？装得还挺像。』

　　“此地不宜久留。”江曜转身，不再看那片狼藉，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我们需要谈谈。所有信息。”

　　叶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江曜第一次主动提出要“谈谈”，而不是直接下达分析完毕的指令。OS：『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终于知道要资源共享了？』

　　他哼了一声，嘴上却不饶人：“哟，审判官大人终于肯放下架子，听听我这‘不靠谱’的直觉了？”

　　江曜没理会他的调侃，目光扫过周围看似忙碌、实则耳朵都竖着的海盗船员，淡淡道：“去你房间。”

　　叶凛的房间比江曜那间多了几分活人气息，但也有限。几件随意扔在椅背上的训练服，桌上喝了一半的能量饮料，墙上有几处不起眼的、像是飞刀之类玩意儿扎出来的新鲜凹痕，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属于叶凛本身的、混合着汗水和某种野性不羁的味道，与外面走廊残留的硝烟气形成微妙对比。

　　门一关上，外界的嘈杂瞬间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空间骤然变得私密而逼仄。

　　叶凛反手落了物理锁，又有些不放心地四处看了看，甚至抬手，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一股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感知的能量波动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形成一个局部的、扭曲的干扰场。OS：『搞定！就算有窃听，也让他们听一锅电子杂烩汤去！』

　　江曜敏锐地感知到了这股能量场，看了叶凛一眼，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他的做法。他走到房间中央，没有坐下，只是站着，身姿依旧挺拔，但卸下了几分面对外人时的绝对冷硬。OS：『利用异能制造局部干扰，方法粗糙但有效。可暂时降低被电子监控的风险。』

　　“说吧，怎么谈？”叶凛一屁股坐在床沿，仰头看着江曜，一副“老子洗耳恭听”的架势，但微微前倾的身体和专注的眼神暴露了他的认真。

　　江曜没有立刻开口。他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将绝对理性的逻辑链转化为可供交流的信息。片刻后，他才缓缓道：“从塔耳塔洛斯相遇开始复盘。所有异常点。”

　　他的声音在相对安静私密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冷冽，但不再那么具有距离感。

　　于是，一场奇特的信息对接就此展开。

　　江曜负责提供冰冷的数据和逻辑推演：能源井爆炸的巧合性、荒岩星遗迹装置的启动条件与基因编码的潜在关联、忘忧星追杀者的装备来源分析、老猫情报中的“双王”预言与苏瓷的指向性、K-77陷阱的联邦专属技术特征、方才那枚标识的编码分析……

　　他的叙述条理清晰，证据链环环相扣，像在构建一个精密而冰冷的数学模型。

　　叶凛则负责补充那些无法被数据量化的部分：他的直觉预警、对能量波动的特殊感知、对凌玄某些微妙表情和语气的不安、以及……对江曜某些行为的观察。

　　“还有，在遗迹那会儿，能量共鸣的时候，”叶凛说到这里，语气有点不自然，眼神飘向一旁，“……我看到了一些……碎片。冷的要死的训练场，还有……你脖子后面，好像也有个印子？跟我差不多倒霉的那种？”

　　江曜的呼吸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看向叶凛，但并未否认。OS：『精神共鸣导致的信息泄露。无法规避。需纳入考量。』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叶凛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立刻来了精神：“你看！我就说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还老摆出一副‘老子独美’的臭脸！”

　　江曜无视了他的抱怨，继续道：“综合所有信息，凌玄的嫌疑无法排除。他与苏瓷存在关联，对‘父体’知情，甚至可能参与或主导了部分计划。K-77的陷阱，他提供的‘滞后情报’是关键。”

　　提到凌玄，叶凛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知道。但我还是……妈的，他是我哥！”声音里带着挣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就算他瞒了我很多，就算他利用我……我也不信他会真想弄死我。”

　　“情感判断会影响理性分析。”江曜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有些冷酷，“他的目标可能并非直接致死，而是利用局势，将我们逼入特定轨道，比如……迫使我们需要他的庇护，或者……需要共同面对一个强大的外部敌人（比如联邦内部的清除行动），从而达成他的目的。”

　　叶凛沉默了。他知道江曜说的很有可能是事实。那种被信任之人算计的冰冷感，比直面枪口更让人难受。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局部干扰场发出的、人耳几乎无法捕捉的细微滋滋声。

　　两人相对无言，距离不过两三步。经过方才并肩的血战和此刻的信息交换，某种难以言喻的张力在空气中悄然流转。他们彼此戒备，却又被迫成为唯一能理解对方处境的人；彼此质疑，却又在生死关头能将后背交付。

　　叶凛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江曜垂在身侧的手上。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似白皙优雅，却蕴含着能精准操控武器、解析万物的可怕力量。他还记得刚才在走廊混战中，这只手如何稳定地揽住他的腰，那份力道和温度……

　　OS：『……手长得还挺好看……就是太冰了……』

　　江曜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指尖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OS：『无意义的注视。注意力应集中在信息处理上。』

　　他打破沉默，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丝：“当务之急，是确定凌玄的真实意图，以及他与‘父体’、苏瓷的确切关系。我们需要一个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叶凛抬起头，眼神重新聚焦，“戳穿他？还是陪他演下去？”

　　“将计就计。”江曜的目光冷静得惊人，“假意维持现状，甚至表现出更深的依赖和信任，降低他的警惕。同时，寻找实质性证据，尤其是他与外界（苏瓷或联邦内部某些势力）联系的证据。”

　　“演戏啊？这个我擅长！”叶凛立刻来了兴致，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刚才的挣扎只是幻觉，“保证演得情真意切，把我哥哄得找不着北！”

　　OS：『不就是比谁更会演吗？来啊！互相伤害啊！』

　　江曜看着他瞬间切换的状态，沉默了一瞬。OS：『情绪转换过快，稳定性存疑。需密切监控其表现，防止过度发挥导致计划暴露。』

　　“自然即可。过犹不及。”他淡淡提醒。

　　“知道知道，放心啦长官，保证完成任务！”叶凛笑嘻嘻地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点坏笑，“那……要不要先对对戏？比如练习一下怎么用‘信任依赖’的眼神看着你？”

　　他的气息骤然靠近，带着刚才那半瓶能量饮料的淡淡果甜和一丝战斗后的汗味，瞬间侵占了江曜周围的空气。

　　江曜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强大的控制力让他钉在了原地。只是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冰冷，如同无形的屏障。

　　“不需要。”他冷声拒绝，语气硬得像合金钢板。

　　叶凛撇撇嘴，正想再逗他几句——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节奏如常。

　　两人瞬间收敛所有外露情绪，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警惕。

　　叶凛深吸一口气，脸上迅速挂起惯有的、略带不耐烦的表情，一边大声应着“来了来了！催命啊！”，一边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凌玄的一名心腹船员，端着两盘高级合成食物和能量饮料，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凛哥，曜哥，船长吩咐送来的，说两位刚才辛苦了，补充点体力。”

　　叶凛大大咧咧地接过托盘：“谢了啊！还是我哥想着我！正好饿死了！”他表现得自然无比，仿佛刚才在房间里密谋的不是他。

　　船员笑着点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房间内部，然后才躬身离开。

　　门重新关上。

　　叶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嘲。他端着托盘走到桌边，看着那些精致的食物，嗤笑一声：“鸿门宴啊这是？怕我们饿着没力气继续当棋子？”

　　江曜的目光也落在食物上，眼神深邃。OS：『监视从未停止。方才的干扰场可能引起了注意。送餐是试探。』

　　他们都知道，这场戏，已经从此刻正式开始。

　　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叶凛房间斜上方一层之隔、某个绝对隔音且没有任何电子设备连接的密室里，凌玄正慵懒地靠在一张宽大的兽皮椅中。

　　他面前的空气中，悬浮着一幅奇特的、由不断变幻色彩的生物荧光液体构成的画面。画面中，正是叶凛房间内部的景象，甚至包括了刚才两人所有的对话和细微表情！声音有些模糊，像是隔了一层水波，但足以听清每一个字！

　　一种利用古老生物感应技术、直接捕捉特定区域声波震动和热能成像形成的监听方式，完全规避了任何电子屏蔽和干扰！

　　凌玄手中端着一杯新的“烈焰深空”，轻轻摇晃着，看着画面中叶凛那“情真意切”的表演和江曜那冷冰冰的“将计就计”，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复杂难辨的弧度。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低声自语，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一丝无奈，最终化为更深的冰冷和决绝：

　　“小凛……你还是这么不会撒谎……”
　　“也好……就这样……继续走下去吧……”
　　“很快……你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为你好’……”

　　密室里，只有生物荧光无声流淌，映照着他晦暗不明的侧脸。

　　隔墙有耳。

　　戏，早已在另一方注视下，悄然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