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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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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的光在田埂上摇晃,拉出一道歪斜的影子。沈清辞蹲在那里,手指还沾着清晨探脉时留下的湿泥,凉意渗进皮肤,混着露水的气息,久久不散。
天早已漆黑如墨,她没回屋,也没点灯,只是守着这片灵田,像守着一件绝不能丢的东西。
风掠过田野,枯叶沙沙作响,仿佛有人在耳边低语。
她的目光落在脚边的泥土上——就是昨天早上发觉有些松软的那一处。此刻被夜色覆盖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丝毫异样,可她知道,问题就藏在这片土地下。
白天那股震动,一下一下,极有规律。不像地气紊乱,也不似鼠类打洞。它是活的,还会回应她的触碰,就像……心跳一般。
她抽出腰间的木棍,轻轻拨开表层浮土。根须裸露出来,青灰交错,部分根尖泛着半透明的微光,像是被抽走了生气。
她凑近了些,借着火光仔细查看,忽然发现一缕极细的金线正顺着主根缓缓下行,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存在,在一点一点吞噬灵力。
她屏住呼吸,用木棍挑起一段断裂的侧根。切口整齐,既非虫蛀,也非自然枯死,倒像是被人精准割断。
她将断面朝上,指尖轻触,竟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拉力自地下传来——那根须竟轻轻颤了一下!
心头猛然一紧,她立刻从袖中取出一块素布裹住手,重新按入泥土。掌心贴地,五指张开,不再依赖神识,而是用自己的感知去捕捉那股节奏。
片刻后,震动再次传来——缓慢、稳定,每七次呼吸,便有一次轻微反弹,如同呼吸般规律。
她闭上眼,数着自己的心跳,尝试与之同步。三轮之后,她骤然睁眼,咬破右手食指,将血滴在断根旁的泥土上。
血珠落下,并未渗入土壤,反而凝成小球,随即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开,滚向一旁。
不是堵塞,也不是死脉……这是反噬!
她深吸一口气,将残余灵力凝聚掌心,顺着尚有韧性的主根缓缓注入。然而灵力刚接触根系,便如坠深渊,一股冰冷的吸力自地底暴起,直冲经脉!
整条手臂瞬间僵硬,喉头一甜,几乎呕出血来。火把剧烈晃动,映得她脸色惨白。
但她没有松手。
反而加大灵力输出,任那力量撕扯己身。刹那间,无数画面闪过脑海:稻苗一夜枯死,长老冷漠的眼神,赵磊讥讽的笑声……
原来不是她无能,也不是田废了,而是这条本该滋养万物的灵脉,正在吞食它所孕育的生命!
灵力被疯狂抽走,膝盖发软,几乎跪倒。可她仍死死按住地面,牙关紧咬,额上汗水不断滑落,有一滴渗入眼中,火辣刺痛。
她明白,这一试绝不能停。不停,她永远找不到真相;可一旦知晓,她便再无法装作不知。
终于,吸力达到顶峰,她的灵力几近枯竭。她猛地抽手后退,整个人踉跄跌坐,火把倾斜,火星四溅。
她仰躺在泥地上喘息,胸口剧烈起伏。火光摇曳,照亮了她眼中的震惊——不是恐惧,而是彻悟。
灵脉不该如此。
千百年来,修士种灵稻,靠灵脉供气,稻谷吸收地气成长,反哺宗门。可如今这片田中的灵脉,却如潜伏的野兽,咬住稻根,将生机尽数吞噬。
□□,亦非人祸,而是有人暗中篡改了规则。
她撑起身子,双手再度按入泥土。这一次,她不再输送灵力,而是用指尖顺着根系细细摸索。木棍被弃在一旁,她不用工具,直接用手扒开泥土,挖出一个小坑。
坑底露出一条细如发丝的金色脉络。与其他顺行流转的灵脉不同,它是逆向旋转的,呈螺旋状倒转,表面覆着一层灰蒙蒙的薄膜,似被某种东西腐蚀过。
她伸手欲触,那脉络竟微微一缩,宛如活物般避开了。
她收回手,静静凝视。
原来如此。
第七日清晨察觉的震动,晨露中感应到的逆流点,血珠被排斥的异象,还有这会“呼吸”的土地——一切都在诉说同一个事实:有人暗中逆转了灵脉方向,使其反过来汲取灵稻的性命!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满是泥污,指甲缝里嵌着碎根与黑土。正是这双手,三天前还在为救十三株幼苗耗尽心力,以为只要努力就能挽回局面。
可现在她懂了,无论怎样浇水除虫都无济于事。只要灵脉仍在吞噬生命,种下的每一株稻,都不过是喂养地底的食粮。
火把已近燃尽,光芒收缩至她身周。
她不动。
依旧蹲在田边,手贴着地,眼神空茫。远处山门传来巡夜弟子的铜铃声,一声声划破黑夜。她听不见,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反复撞击:是谁?为何要这么做?
是为了毁她的田,逼她离开?还是……另有图谋?
她缓缓抬头,望向整片枯黄的田野。焦黑的稻秆在风中轻晃,宛如无数伸向天空的手。
她忽然想起那个老杂役提过的破损阵盘,那一圈古怪纹路,还有地上踩碎的灰白粉末——那些都不是巧合。
有人先布阵,再动脉,步步设局,只等她接手这块田,看着稻子尽数枯死,然后背下罪责黯然离去。
可为何选她?
一个杂灵根的外门弟子,掌管最偏僻的灵田,无背景、修为低微,连名字都无人记得。她本不该成为目标。
除非……他们需要一个不会反抗、无人替她发声的替罪羊。
她慢慢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中已无迷茫,唯余沉沉冷意。
不管是谁,不论目的为何,今夜她已窥见真相。灵脉在饮它的命,而她,不能再视而不见。
她伸手拔起火把,将最后一簇火焰狠狠插入那条逆旋灵脉正上方的泥土中。火光闪了一瞬,照出她满脸泥污的脸庞。
她低声说道:“原来……是你在喝它的命。”
风穿过田垄,枯叶簌簌作响,仿佛在回应。
她仍蹲在那里,手掌压着泥土,指节因长久用力而泛白。火把只剩半截,光芒愈来愈弱,影子被拉得极长,投在焦黑的土地上,像一个不肯离去的守夜人。
远处钟楼敲过二更,风更冷了。
她忽然察觉,掌心下的震动……变了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