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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知遥,见晚 ...

  •   A市的冬雪裹着寒气撞在玻璃窗上,沈知遥捏着诊断报告的指尖泛白,“胃癌晚期”四个字在惨白的灯光下洇开,像朵开败的花。他是医生,见惯了生死簿上的红叉,可当那红叉落在自己名字旁时,听诊器在掌心硌出的印子,竟比手术刀划开皮肤还疼。

      主治医生的声音隔着层雾:“最多半年,住院吧,或许能……”

      “不用了。”沈知遥打断他,把报告折成方块塞进白大褂口袋,棱角硌着肋骨。口袋深处,那枚藏了三年的钻戒正安静躺着——原想等林见晚从南方小镇回来,在她种满月季的院子里求婚,现在看来,那院子的花香,他怕是等不到了。

      走出医院时,雪粒子打在脸上,他没像往常那样拉紧围巾。车停在教师宿舍楼下,路灯把雪照得发亮,恍惚间竟看见两年前的自己,捧着热奶茶站在这儿等她下课,她跑过来时围巾扫过他手背,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公寓的箱子积了层薄灰,打开时呛得他咳了两声。里面全是她的痕迹:樱花季拍的合照里,她踮脚替他拂去肩头花瓣;半织完的围巾针脚歪歪扭扭,是她第一次学织东西时的“作品”;还有他写了又改的情书,最后那句“等我”被墨迹晕开,像个未完成的句号。他摸出那枚钻戒,钻石在雪光里闪了闪,刺得他眼眶发酸。

      日子照旧过,只是白大褂越来越空荡。他开始躲着林见晚的消息,她寄来的小镇明信片压在抽屉最底层,苏望舒提起她时,他总借口接电话走开。他想,与其让她看着自己一点点枯萎,不如让她恨着离开——恨比痛容易熬,他知道。

      春节前的电话来得猝不及防,她的声音裹着南方潮湿的暖意:“知遥,我家月季开了第一朵红的,你说过要来看的……”

      他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喉结滚了滚:“没空。”

      “哦……”她的声音沉了沉,“你是不是……不想见我了?”

      “是。”他听见自己说,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我们结束了,别再联系。”

      电话那头的沉默像根针,扎得他耳膜疼。直到她带着哭腔问“为什么”,他才猛地挂了电话,背抵着冰冷的墙壁滑下去,眼泪砸在地板上,碎成一片。

      病情恶化是在三月,呕吐物里的血丝染红了白大褂,体重秤的数字掉得比输液管里的药水还快。顾知返踹开他公寓门时,他正蜷缩在沙发上,手里捏着那张被摩挲得发皱的明信片。

      “沈知遥你疯了!”顾知返把诊断报告拍在桌上,拳头青筋暴起,“为什么不告诉她?你以为这是保护?这是谋杀她的念想!”

      他笑了笑,咳出的气带着铁锈味:“让她陪我等死吗?我做不到。”

      病房的白墙映得他脸色像纸。化疗让头发大把脱落,他索性让护士剃光了头,镜子里的人陌生得像别人。他拒了所有探视,只在深夜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抽新芽,想起那年樱花树下,他说“要陪你看遍所有春天”。

      那天疼得厉害,他摸出手机翻相册。她站在海边的照片被放大,浪花漫过她的脚踝,笑容比阳光还亮。他指尖划过屏幕上她的脸颊,声音轻得像叹息:“见晚,对不起啊……”

      门被推开时,他以为是护士。直到熟悉的栀子花香漫进来,他猛地抬头,看见她站在门口,保温桶上还沾着南方的泥土,眼睛红得像她种的月季。

      “顾知返说的。”她把排骨汤倒进碗里,香气漫过消毒水的味道,“我找了三家医院才找到你。”

      他想扯过被子遮脸,却被她按住手。她的指尖触到他手腕的骨头,抖了一下,眼泪砸在他手背上:“为什么瞒着我?你把我当外人吗?”

      “我给不了你未来……”他别过脸,声音发哑。

      “谁要未来了?”她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心尖颤,“我要现在,要你疼的时候有人给你擦汗,要你能听见我说话——沈知遥,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他的眼泪终于决堤,混着化疗的苦味咽进喉咙。

      她留下来了。每天替他擦身时,会数他后颈的痣;读他写的情书时,故意念错他改了又改的句子;阳光好的午后,就把他推到窗边,讲小镇的事:“隔壁阿婆的猫生了三只,我替你讨了只橘的,等你好了……”

      他知道自己好不了了,却笑着应:“好啊。”

      五月的樱花落得正盛,他突然有了力气,让她扶他去A大。粉白的花瓣飘在他们发间,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手晃得厉害。

      “见晚,”他打开盒子,钻戒在落花里闪着光,“虽然陪不了一辈子了,但……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点头时,眼泪砸在戒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他把戒指套进她无名指,刚碰到她的指尖,身体就软了下去。

      “知遥!”她抱住他,他的头靠在她颈窝,气息轻得像羽毛,“能遇到你……真好……”

      樱花还在落,像场温柔的雪。她抱着他坐在花树下,直到暮色漫上来,才轻轻说:“我愿意啊,沈知遥,我愿意。”

      后来她带着他的骨灰回了小镇,埋在月季花丛旁。墓碑上刻着“爱夫沈知遥”,旁边留着她的位置。每天浇水时,她会把戒指摘下来擦一擦,阳光透过钻石,在花瓣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有人劝她再找个人,她总笑着摇头。抽屉里锁着那张被他攥皱的明信片,背面是他后来补的字:“见晚,春天很短,但爱你很长。”

      那年冬天,南方下了场罕见的雪。她站在墓前,把温热的排骨汤洒在雪地上,轻声说:“知遥,你看,雪落在月季上了,像你给我堆的那个歪歪扭扭的雪人呢……”

      风卷起落雪,像他从前替她拂去肩头花瓣的手,轻轻落在她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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