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线上发布会的余波,比江厌听预想的更为汹涌。

      最初几天,吊脚楼那部老旧的电话几乎要被来自山外的讯号烧穿。辱骂与赞誉齐飞,好奇共窥探一色。她与折遐那张模糊的牵手照,被无限放大、解读,成了某种象征——勇敢出柜的明星,或是被“神秘苗女”蛊惑的受害者。

      折遐的反应却很平静。她依旧日出采药,日落制药,仿佛外界掀起的滔天巨浪,不过是掠过山脊的一阵微风。只是,她开始教江厌听辨认更多草药,不只是为了疗愈身体。

      “这是宁心藤,烦躁时煎水沐浴。”
      “这是忘忧草,不是真忘,是让你放下执念。”
      她牵着江厌听的手,抚过那些植物的茎叶,声音轻柔,“山不懂人言,但懂得疗愈。你的心,现在需要它。”

      江厌听依言照做。在草药的清苦香气里,在折遐沉稳的陪伴中,那些尖锐的焦虑和不安,竟真的被山风一点点抚平。她学会了不再时刻关注手机里跳动的消息,而是学着去听清晨的鸟鸣,夜晚的虫唱。

      然而,山外的世界并未轻易放过她们。

      一个月后,几个自称“独立纪录片导演”的年轻人闯入寨子,镜头直直怼向正在晾晒药材的折遐。
      “折遐小姐,能谈谈你和江厌听的关系吗?”
      “你用什么方法让她留在这里的?”
      “苗族文化中是否有某种特殊的……‘蛊’?”

      “蛊”这个字眼,像毒蛇的信子,带着赤裸的恶意与猎奇。

      折遐尚未开口,江厌听已从屋里大步走出,一把将折遐护在身后。她卸下了明星的光环,穿着和寨里妇女无二的蓝布衣裤,眼神却比从前任何一场红毯亮相都要锋利。
      “我们的关系,是爱。”她盯着那个提问者,声音清晰冷冽,“不需要任何污名化的词汇来定义。请你们立刻离开,这里不欢迎不尊重我们文化和感情的人。”

      她站在吊脚楼的台阶上,身后是沉默的折遐和幽深的群山。那一刻,她不再是需要被庇护的栖息者,而是与折遐并肩的守护者。

      导演们悻悻离去。江厌听转过身,看见折遐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
      “你不必如此。”折遐轻声说。
      “我必须如此。”江厌听握住她的手,“以前,是你守护这座山,守护我。现在,轮到我了。”

      这次冲突,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扩散到了更远的地方。一家专注于女性与多元文化议题的线上平台找到了她们,提出一个大胆的构想:不拍摄猎奇的“隐居生活”,而是合作一档微型音频节目,由折遐讲述山中草木、苗族古歌的智慧,江厌听则作为对谈者,分享从都市到山野的心灵历程。

      “我们不录影,只录音。”平台负责人强调,“让听众用耳朵,而不是用猎奇的眼睛来感受。”

      这个提议,巧妙地在“记录”与“守护”之间找到了一条小径。

      折遐犹豫了。她看向阿婆,寨里最年长的守护者。

      阿婆坐在火塘边,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身上停留许久,用苗语缓缓说道:“山歌不唱,会忘记。故事不讲,会失传。以前不让录,是怕魂被带走。现在……也许声音能飞出去,把懂得倾听的人,引回来。”

      折遐沉思良久,终于对江厌听点头:“好。但我们只分享愿意分享的。”

      节目定名为《听山》。

      在第一期里,没有华丽的配乐,只有风吹过林梢、溪水流过石头的自然之声。折遐用她那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平静地讲述“回心草”的故事,讲述祖先如何发现它能安抚游子不定的心神。

      江厌听则在一旁,轻声诉说自己在都市的迷茫,如何第一次触摸到回心草时,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安定。
      “我以前以为,力量是不断争取,是站在顶峰。”江厌听的声音在音频里显得格外真实柔软,“但现在我觉得,力量也可能是折遐教我的这种——知道自己根在何处,然后温柔而坚定地生长。”

      《听山》悄无声息地火了。它像一股清泉,流淌进无数在都市生活中感到焦渴的心灵。人们发现,无需画面,无需狗血剧情,仅仅是倾听那些关于草木、歌声与爱的对话,本身就是一种疗愈。

      折遐的“草医”身份和江厌听的“明星”身份在声音中渐渐模糊,她们还原为两个相爱的、在与自然对话中寻找生命真意的女人。

      新的合作邀约再次雪片般飞来,但这一次,性质全然不同。有公益组织邀请她们参与少数民族文化传承项目,有正规的医学院想请折遐分享草药知识,甚至有旅游部门希望能以她们的故事为蓝本,开发一条强调“深度体验与文化尊重”的生态旅游线路。

      “你看,”江厌听翻阅着这些邀请,眼中闪着光,“我们找到了一种方式。不是逃离,也不是妥协,是让山里的智慧,被世界以正确的方式看见。”

      折遐看着她,嘴角泛起温柔的笑意。她想起母亲曾说过,最古老的歌,不是封闭在罐子里的蜜,而是随风飘散的种子,落在不同的土壤里,开出不一样的花。

      一天傍晚,她们又来到那个隐秘的山谷。瀑布依旧,水潭清冽,那棵“听树”在夕阳下显得更加苍劲。
      江厌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已经不再频繁响起的最新款手机,轻轻放在潭边的石头上。
      “我不再需要用它来确认自己的价值了。”她说。

      折遐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她们的影子在草地上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仿佛本就共生。
      “下次李姐再来电话,”江厌听侧过头,蹭了蹭折遐的头发,“我们可以告诉她,我接了一个新‘项目’——用一辈子,学习如何与我的苗族少女,在这片山里,好好生活。”

      折遐终于笑出声,那笑声清亮如山泉,惊起了林间几只宿鸟。
      “那这个项目,报酬怎么算?”
      江厌听转身,捧住她的脸,吻轻柔地落在她的唇上,如同蝴蝶栖息于等待已久的花朵。
      “报酬是,”她低声呢喃,呼吸与折遐的交融在一起,“每一天,都能听见彼此心里,最真实的声音。”

      山谷寂静,唯有风过林梢,水击岩石,与两颗心跳动的声音交织成曲,古老,又崭新。好的,我们继续书写江厌听与折遐的故事,看她们的爱情与生活如何在山谷中沉淀、生长。

      ---

      《折听·根脉》

      《听山》节目的成功,像在山谷外打开了一扇窗,吹进来的不全是和风,却也带来了新的生机。

      一些真正被声音打动的听众,开始循着那份心灵的指引而来。他们不再是猎奇的记者或导演,而是带着困惑、伤痛或仅仅是渴望宁静的都市旅人。他们尊重寨子的规矩,住在寨老统一安排的木楼里,跟着折遐认识草药,听江厌讲如何从都市的喧嚣中抽身。

      寨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民宿”的概念,虽然简陋,却让一些年轻人看到了留在家乡的可能。阿婆偶尔会坐在广场边的石墩上,看着那些外来者笨拙地学习编织彩带,眼里不再是戒备,而是淡淡的、近乎慈悲的神情。

      “阿婆说,山神同意了。”一天傍晚,折遐一边分拣着新采的草药,一边对江厌听说,“她说,山里的东西捂得太紧,也会发霉。有人真心来学,是缘分。”

      江厌听正在尝试用折遐教的方法炮制一批宁心藤,闻言抬起头,脸上沾着些许药灰:“那你呢?你觉得好吗?”

      折遐沉默片刻,将一株干透的忘忧草轻轻折断,嗅了嗅它的香气。“就像这草药,炮制好了能救人,用错了分量也能伤人。现在这样,刚刚好。”

      她们之间已经有了这样的默契,无需多言,便能懂得彼此对这份“刚刚好”的珍视。

      然而,生活的溪流从不只有平静的潺潺。夏末的一场暴雨引发了山洪,冲毁了寨子通往外界的唯一桥梁,也淹掉了低处几户人家的粮仓。

      灾后的寨子一片忙乱。男人们忙着抢修桥梁,女人们则清点损失,照顾老幼。折遐和江厌听自然加入了救灾的队伍。江厌听不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伤者,她挽起裤脚,和寨里的妇女一起搬运物资,清理淤泥,用她依然不算流利但足够沟通的苗语安抚受惊的孩子。

      她的果断和组织能力在此时显现出来。她迅速将带来的、所剩不多的个人积蓄交给寨老,用于紧急采购粮食和药品;又根据在剧组统筹工作的经验,帮着分配任务,提高效率。

      折遐则带着几个年轻人,冒着淅沥的小雨,去山林更深处采集治疗腹泻、风寒和外伤的应急草药。她的身影在泥泞的山路上稳健如常,仿佛与这山峦共生,熟知它每一次呼吸的脾性。

      那天深夜,当她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吊脚楼,江厌听看着折遐被树枝划破的手臂和沾满泥浆的衣裤,心疼地打来热水为她擦拭。

      “我以前觉得,你像这山里的精灵,不染尘埃。”江厌听轻声说,用棉签小心地清理着伤口,“现在才知道,你的根扎得这么深,这么稳。”

      折遐握住她忙碌的手,指尖因长时间泡水而微微发皱。“你的根,也扎下来了。”她看着江厌听,眼神在昏黄的油灯下格外柔软,“今天你指挥大家的样子,很像……很像以前的寨老。”

      这是一种极高的认可。江厌听心中一动,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油然而生。她不再只是折遐的爱人,也是这片土地、这个寨子需要的一份子。

      桥梁修好那天,寨老召集了所有人。他当着全寨的面,将一把用红布包裹的、象征认可与接纳的古老银钥匙交给了江厌听。
      “江姑娘,”寨老用生硬的普通话说,“这座桥,连着的不仅是路。你,现在是我们的家人了。”

      人群散去后,江厌听握着那把沉甸甸的银钥匙,眼眶微红。折遐走到她身边,从怀里取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裹。
      “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本线装的、纸张泛黄的手抄册子。扉页上用娟秀的苗文和汉字对照写着:《折氏草语》。
      “这是我阿婆的阿婆传下来的,”折遐的声音很轻,“里面不只有药方,还有我们家族世代和草木对话的心得。以前,只传给有血缘的继承人。”

      江厌听的手有些颤抖,她明白这份礼物的重量。“折遐,我……”
      “你不需要改姓,”折遐微笑着,眼神清澈而坚定,“但你的心,已经和我们同脉了。我想,祖先们也会同意。”

      秋深了,山峦染上层层叠叠的金黄与绯红。《听山》节目依旧在更新,但节奏慢了下来,更像是一种随心的记录。江厌听不再纠结于播放量和评论,折遐也不再对分享有所顾虑。她们的声音在节目里愈发自然融洽,有时是折遐讲解某种秋果的药用,有时是江厌听朗读一首她写的、关于山月的小诗。

      李姐终于亲自来了一趟寨子。她看着眼前这个肤色健康、眼神沉静、穿着苗布衣衫的江厌听,几乎不敢相认。但当她看到江厌听和折遐相视而笑时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看到寨民们路过吊脚楼时自然亲切的招呼,她所有劝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你变了,厌听。”李姐离开前,感慨地说,“但你好像……更完整了。”

      送走李姐,江厌听和折遐手牵手漫步到山谷。那棵“听树”在秋风中沙沙作响,几片红叶盘旋落下。
      江厌听靠着树干坐下,折遐自然地偎进她怀里。

      “还记得吗?”江厌听低声说,“我第一次在这里,求你教我扎根。”
      “记得。”折遐闭上眼,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暖心跳,“现在,你不需要我再教了。”

      “嗯。”江厌听收紧手臂,下巴轻轻抵着折遐的头顶,“因为我的根,已经找到了你的根。它们缠在一起,分不开了。”

      山谷寂静,唯有秋风掠过树梢,如同一声满足的叹息。她们的爱情,早已超越了最初的吸引与悸动,沉潜为更深层的共生与守护——像两棵相邻的树,在地底根脉交织,共同汲取着这片土地的滋养,也共同抵御着外来的风雨。

      她们不再是谁的缪斯,谁的救赎。她们只是彼此的爱人,是这片山林的女儿,是《听山》里那两个温柔坚定的声音,讲述着关于根与叶、爱与生长的,永恒的故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