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失控》好景待良辰

1、第 1 章

　　午夜的京城，像一颗被上帝遗忘在丝绒盒子里的、流光溢彩的钻石。而坐落在西麻布一条僻静小巷里的“Hunter”酒吧，则是这颗钻石最幽暗、也最迷人的一个切面。

　　没有招牌，只有一扇厚重的、需要熟客引领才能找到的胡桃木门。推开门，城市的喧嚣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混合了威士忌、雪茄、旧皮革与不知名香水的高级气息。空气中流淌着低沉的爵士乐，每一个音符都仿佛被醇厚的酒精浸泡过，懒洋洋地钻进人的骨头里。

　　沈砚坐在吧台最角落的位置，这里是他的专属领地，一个能将整个酒吧尽收眼底，却又巧妙地将自己隐匿于阴影中的观察点。

　　他今晚的“猎物”，是一杯名为“教父”的鸡尾酒。剔透的古典杯里，巨大的圆形冰球折射着昏黄的灯光，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他手腕的轻晃，懒洋洋地舔舐着冰球的边缘。这是杏仁力娇酒的甜，与苏格兰威士忌的烈，恰到好处的融合。像一场温柔的交锋，甜美是陷阱，烈性才是本质。

　　一如他此刻正在玩的游戏。

　　对沈砚而言，来这里喝酒，从来不只是为了喝酒。更像是一种维持敏锐的本能训练。他喜欢观察，观察这方寸天地里，那些精心伪装的、赤裸裸的人性。那些目光游移，寻找着一夜慰藉的男男女女，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一场场目的明确的狩猎。有人是猎人，有人是猎物，但更多时候，两者身份模糊，彼此都在对方的射程之内。

　　他曾对这场游戏乐此不疲，但今晚，他有些厌倦了。

　　酒杯里的冰球融化了近三分之一，酒液也已见底。他扫视全场，那些刻意的眼神，那些设计好的偶遇，那些故作漫不经心的搭讪，一切都像一场被反复排演的、乏善可陈的戏剧。他决定喝完最后一口，就结束这个无聊的夜晚。

　　就在他仰起脖颈，将最后一口辛辣的酒液送入喉咙时，门口的风铃，发出了一声极为克制的、清脆的轻响。

　　一个女人独自走了进来。

　　沈砚的目光，在扫过她的瞬间，停住了。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瞬间抓住他全部注意力的气场。她穿着一条看似简单、却在转身时能看到整个优美背部线条的黑色真丝长裙，长发随意地挽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她没有化妆，或者说，化了那种最高级的、看不出痕迹的裸妆。在这样一个充斥着荷尔蒙与欲望的狩猎场里，她显得……太过干净了。

　　但真正让她与众不同的，是她的神情。她没有大多数初来者那种试图融入环境的局促，也没有熟客那种寻找目标的刻意。她只是平静地、略带审视地扫视了一圈，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一个国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她的出现，让周围那些精心打扮、努力散发魅力的女人，瞬间黯然失色。

　　她没有选择那些容易被人注意到的卡座，而是走到了离沈砚不远，但隔着两个空位的一个吧台位置，坐了下来。

　　“一杯‘性感沙滩’。”她对调酒师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像清泉滴落在石头上。

　　沈砚的嘴角，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一个气质如此清冷的女人，却点了一杯名字如此直白、色彩如此艳丽的鸡尾酒。这种强烈的反差感，像一根羽毛，精准地搔在了他那颗已经感到厌倦的心上。

　　今晚的戏剧，似乎换上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有趣的主角。

　　他没有立刻行动。顶级的猎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重新为自己点了一杯“教父”，然后用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她拿到酒后，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拍照，也没有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她只是安静地坐着，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杯壁上划过。她看着调酒师在她面前，像表演杂技一样调制着下一杯酒，看得专注而出神，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兴趣。

　　她的存在，在吧台旁，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真空地带。有几个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跃跃欲试，却在她那种生人勿近的、强大的疏离感面前，迟迟不敢上前。

　　她不是猎物。

　　沈砚在心里做出了判断。她更像一个误入此地的异类，或者，是一个比他段位更高的、伪装成异类的猎手。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那潭死水般的心，再次起了波澜。

　　他不再等待。因为他知道，对于这样的女人，任何刻意的等待和设计，都会被她一眼看穿。最直接的，反而最有效。

　　他将杯中第二杯“教父”饮尽，冰块撞击杯底，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像一个信号，也像一声战鼓。他站起身，理了理质感考究的衬衫袖口，缓步向她走去。

　　他的脚步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确的计算。他穿过那些暧昧的眼神，穿过那些无声的欲望，目标明确。

　　最终，他在她的吧台椅旁停下。他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恰好将她笼罩其中，隔绝了周围所有的光。

　　他没有立刻坐下，只是微微俯身，用一种足够亲密，却又保持着礼貌距离的姿态，将嘴唇凑到她的耳边。他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被威士忌浸润过的沙哑嗓音，开口说道：

　　“小姐，你酒杯里的‘性感沙滩’，颜色很美。”

　　他的目光，却没有看那杯色彩艳丽的酒，而是直接而坦然地，落在了她闻声后，缓缓转过来的那双清澈又深邃的眼睛上。

　　“但我觉得，它不如你。”

　　这是一个老套到近乎拙劣的开场白。沈砚知道。他甚至能想象出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百种被礼貌拒绝，或是被直接无视的场景。他故意如此，这更像一个测试，他想看看，这个让他产生浓厚兴趣的女人，会如何应对这个最俗气的“套路”。

　　女人静静地看了他几秒。

　　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也没有被冒犯的恼怒。那双眼睛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古潭，沈砚甚至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这双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沈砚以为她会沉默到底时，她的嘴角，忽然绽开了一个极淡、却又意味深长的笑容。

　　“原来都是这样搭讪的。”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于心的玩味。然后，她朝身旁那个空着的吧台椅，微微抬了抬下巴。

　　“坐吧。”

　　沈砚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愉悦的共鸣。

　　他知道，他找对人了。

　　他毫不客气地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能闻到彼此身上淡淡的气息。他的，是威士忌与木质香；而她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像雨后青草般的清冽冷香。

　　他凝视着她那双在昏暗灯光下，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坦然地迎接着她的审视，然后缓缓开口：

　　“你说的没错，这是个很老套的开场白。” 他坦然承认，话锋却随即一转，“但对你这样特别的女士，有时候，最直接的实话反而听起来最像一句设计好的台词。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