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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车子最终驶入城北一个略显陈旧但十分安静的高档小区。这里是她婚前用自己的积蓄购置的一处小公寓,几乎没人知道,连宋泊简都未必清楚具体地址。三年婚姻里,每当那个“家”让她窒息到无法呼吸时,她会来这里独自待上几个小时,舔舐伤口,或者……处理一些“事情”。

      停好车,走进电梯,金属壁映出她苍白而冷寂的脸。直到输入密码,打开公寓门,将外界彻底关在身后,她一直紧绷的肩线才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毫米。

      公寓不大,装修简洁,以灰白为主色调,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冷清得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临时的避难所,或者说……一个作战指挥部。

      她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客厅中央。那里没有沙发,只有一张巨大的工作台,上面并排摆放着三台高配置的显示器,旁边散落着一些专业书籍和打印出来的复杂资料。与宋泊简别墅里那个奢华却空洞的书房不同,这里充满了某种冷静而高效的机能感。

      她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工作台上一盏角度可调的台灯。冷白的光线照亮了桌面一隅,也照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

      打开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她瞳孔深处。她熟练地进入加密系统,调出了关于沈芊芊的资料夹。

      文件不多,但每一条都指向明确。

      沈芊芊,看似柔弱无依,依附宋泊简而活的菟丝花。可池和苑这三年来,凭借在泊远集团内部不动声色的渗透和调查,早已窥见了这朵“白月光”背后不那么纯粹的影子。

      她点开一个音频文件,音量调低。

      里面传出的是经过处理的、沈芊芊的声音,带着她惯有的、细微的哭腔,但话语内容却截然不同:

      “……泊简他心软,重情义,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只要我表现得足够需要他,足够可怜,他就不会丢下我不管……”

      “池和苑?一个家里塞过来的女人罢了,泊简不爱她,她构不成威胁。只要我还在,宋太太的位置,她坐不稳……”

      “那个项目……告诉他风险太大,不建议他做?不,让他做。等他碰了壁,吃了亏,才会更想起我的好,更需要我……”

      音频戛然而止。

      池和苑面无表情地关闭了文件。

      这些片段,是她安放在宋泊简常用车辆(偶尔她也能以妻子身份使用)和别墅某个不显眼角落的微型设备记录下来的。频率不高,内容也往往破碎,但拼凑起来,足以让她看清沈芊芊绝不仅仅是表面那个等待王子拯救的落难公主。

      她有她的算计,她的野心,她试图用一种看似柔弱的方式,牢牢掌控宋泊简的情感,进而影响他的决策。

      那么,婚礼上的割腕呢?

      池和苑调出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和一份简单的调查报告。截图来自婚礼酒店隔壁那家咖啡馆的后巷,时间点就在婚礼开始前一个小时。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身形与沈芊芊相似的女人,与一个穿着维修工制服的男人有过短暂的接触。

      调查报告则显示,沈芊芊在婚礼前一周,曾通过一个非实名的网络渠道,咨询过某种特定型号、极其锋利的工业用刀片——正是她“自杀”时使用的同款。而那个与她接触的“维修工”,经查证,并非咖啡馆或酒店的正式员工,身份不明。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沈芊芊做得足够隐蔽,没有留下直接证据。但池和苑几乎可以肯定,那场轰动全城的“为爱自杀”,是一场自导自演的苦肉计。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毁掉她和宋泊简的婚礼,在宋泊简心里种下更深的愧疚和牵绊,也让池和苑这个“宋太太”从第一天起就成为一个笑话。

      池和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指尖轻轻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她想起自己去医院“探望”沈芊芊的情景。惨白的病房,手腕包裹着纱布、脸色苍白的女人,看向她时,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里,除了虚弱,还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挑衅般的得意。

      当时池和苑只是沉默地放下果篮,说了几句场面话。没有人知道,在她平静的外表下,怒火是如何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也没有人知道,从那一刻起,隐忍不再仅仅是忍耐,而是化作了冰冷的、复仇的意志。

      宋泊简愚蠢吗?或许。他被所谓的“旧情”和沈芊芊精心营造的假象蒙蔽了双眼。但他同样傲慢,傲慢到从未真正去审视过他身边这两个女人,一个在他面前演戏,一个在他背后磨刀。

      池和苑睁开眼,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清明。

      现在,宋泊简进去了。沈芊芊失去了最大的倚仗,她会怎么做?

      按照那个音频里透露出的性格,她绝不会坐以待毙。她一定会想办法自救,或者……想办法把宋泊简捞出来?抑或是,寻找新的靠山?

      池和苑需要知道沈芊芊接下来的动向。这个女人,是这盘棋上至关重要的一个棋子,既可能是突破口,也可能是变数。

      她沉吟片刻,拿起另一个加密通讯设备,发出了一条简短的信息:【盯紧沈,所有动向,尤其是接触的人。】

      很快,那边回复了一个简单的:【收到。】

      处理完沈芊芊这边,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泊远集团的资料上。

      宋泊简入狱,集团内部必然陷入混乱。股价暴跌,合作伙伴动摇,内部派系斗争浮出水面……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调出泊远集团最新的股价走势图,那断崖式的下跌曲线,在她看来,却仿佛最美妙的乐章。她移动鼠标,点开了一个海外离岸公司的账户界面,里面是她这些年通过各种隐秘渠道积累的资金,一部分来自她婚前自己的投资和积蓄,更多则是在婚后,利用对泊远集团内部信息的先知,在金融市场和一些边缘地带的灰色操作中攫取的利润。

      她开始冷静地分析泊远集团几个核心业务的脆弱点,尤其是那些她握有确凿违法证据的环节。宋泊简入狱只是第一步,她要的是泊远集团这座大厦,从根基开始动摇,直至彻底倾覆。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键盘敲击和鼠标点击的细微声响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她完全沉浸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策划中,忘记了疲惫,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饥饿。

      直到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她才恍然惊觉,窗外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城市华灯璀璨,映亮了半边天幕。

      她站起身,因为久坐而有些眩晕,扶住桌沿才稳住身体。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几瓶矿泉水和一些速食食品。她拿出一盒牛奶,撕开,慢慢地喝着。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胃里的不适,却也带来一阵更深的寒意。

      一个人。

      从此以后,真的就是一个人了。

      没有丈夫,没有家庭,甚至没有可以倾诉的朋友。从决定复仇的那一刻起,她就亲手斩断了所有可能的软肋和退路。

      她端着那盒冰冷的牛奶,走回工作台前,却没有立刻坐下。目光落在屏幕旁边那个小小的、装着干枯花瓣的相框上。

      那是很多年前,母亲还在世时,带她去郊外野餐,随手摘给她的一朵不知名的小野花。母亲温柔地帮她别在鬓边,笑着说:“我们苑苑,以后也要像这小花一样,看着柔弱,但风雨再大,也要努力开出自己的样子。”

      后来,母亲病逝,父亲很快再娶,她成了那个家里多余的人。再后来,家族为了利益,将她像一件礼物一样,打包送给了宋家,用来换取商业上的联姻和支持。

      她曾经也试图开出自己的样子,却在现实的狂风暴雨中被摧折得面目全非。

      直到……她选择不再做那朵随风摇曳、等待命运垂怜的小花。

      她伸出指尖,极轻地碰了碰那干枯脆弱的花瓣。

      “妈妈,”她在心里无声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可能……已经变成你不喜欢的样子了。”

      但,她不后悔。

      喝完牛奶,将空盒扔进垃圾桶。她重新坐回电脑前,脸上的那一丝脆弱已经消失不见,重新被冷硬的面具覆盖。

      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她需要梳理手中所有关于泊远集团的证据,判断哪些可以适时放出,给摇摇欲坠的泊远再添上一把火,哪些需要作为底牌,在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她需要密切关注宋家的反应。宋父宋母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儿子入狱、家业崩塌,他们一定会动用所有的人脉和资源进行反扑。

      她还需要……为自己铺设后路。这场战争,无论胜负,她都注定无法再留在原地。她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安全的、足以让她在一切结束后脱身并安稳度日的计划。

      这一夜,公寓的灯光亮至天明。

      ---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波涛汹涌。

      池和苑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间小公寓里,通过网络和加密通讯远程操控着一切。她谢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也回避了宋家那边几次试图的联系(无非是想从她这里打探消息或者施加压力)。她以“深受打击,需要静养”为由,将自己彻底隐藏起来。

      而外界,关于宋泊简和泊远集团的舆论持续发酵。不断有新的“爆料”出现,有些是池和苑通过匿名渠道放出的无关痛痒但足以吸引火力的边角料,有些则是泊远集团的对手们趁火打劫落井下石。泊远集团的股价持续低迷,几个重要项目被迫中止,银行开始催贷,合作伙伴纷纷观望甚至切割。

      宋父不得不重新出山,稳定局面,但年事已高,精力不济,面对如此烂摊子,也是焦头烂额。宋母则四处奔走,试图为儿子疏通关系,但在池和苑递交的那些铁证面前,效果甚微。

      沈芊芊那边,果然如池和苑所料,没有消停。

      根据盯梢的人汇报,沈芊芊在宋泊简被捕初期,确实表现得惊慌失措,闭门不出。但没过几天,她就开始频繁外出,接触的人也变得复杂起来。有媒体记者,有看似是宋家派去安抚她的人,甚至……还有一两个在商场上与宋泊简有过节、风评不佳的富商。

      池和苑看着传来的照片,沈芊芊与那位以好色闻名的王总在一家隐秘的会所包厢外交谈,虽然照片角度受限,看不清具体神情,但沈芊芊微微前倾的身体姿态,还是透露出一种刻意的迎合。

      “这么快就忍不住,要寻找下家了吗?”池和苑冷冷地牵了下嘴角。沈芊芊的举动,既在她意料之中,又让她觉得可悲又可笑。宋泊简若知道他拼死维护的“白月光”在他落难后竟是这般嘴脸,不知会作何感想。

      她吩咐手下人:“继续盯着,重点查她和那个王总,还有没有其他接触,谈了些什么。”

      她有一种预感,沈芊芊的活跃,或许会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天下午,池和苑正在分析泊远集团一份被刻意隐藏的关联交易报告,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她动作一顿,警惕地看向门口的监控显示屏。

      屏幕上,站着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手里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

      她这个地址极其隐秘,最近也根本没有网购任何东西。

      心念电转间,她迅速关闭了电脑屏幕上所有敏感文件,将工作台恢复成普通书房的样子,然后才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谁?”她隔着门板,声音平静地问。

      “快递,池和苑女士吗?有您的包裹。”门外的男人低着头,声音有些闷。

      “我没买东西,你送错了。”池和苑冷静地回答。

      “地址没错,天鹅湾小区B栋1701,池和苑女士。”快递员坚持道,甚至将手里的包裹上的标签朝猫眼晃了晃,可惜距离和角度问题,看不清楚。

      池和苑心中警铃大作。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对劲。

      “我说了,送错了。请你离开,否则我报警了。”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门外的男人似乎僵了一下,沉默了几秒,然后压低声音快速说了一句:“是宋先生让我来的。”

      宋先生?宋泊简?他人在看守所,怎么可能派人来?就算他能,也绝不会用这种方式。

      池和苑脑中飞速运转。是宋家父母?想试探她?还是……沈芊芊?或者,是泊远集团的对手,想从她这里找到什么突破口?

      无论哪一种,都来者不善。

      “我不认识什么宋先生,请你立刻离开!”池和苑语气愈发冰冷,同时悄悄拿起放在玄关处的一个沉重的黄铜摆件,握在手里。

      门外的男人见池和苑态度坚决,似乎也知道无法得逞,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最终悻悻地转身离开了。

      池和苑透过猫眼,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进电梯,电梯门合上,数字开始下行,她才稍微松了口气,但握着黄铜摆件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她立刻回到工作台前,调出小区大门和电梯的监控记录(她早已通过技术手段悄无声息地接入了小区的安防系统)。画面显示,那个男人进入小区时登记的身份信息是伪造的,而他乘坐的电梯,最终停在了地下车库。地下车库的监控有一个盲区,男人进入盲区后,就失去了踪影。

      果然是有备而来。

      池和苑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的藏身地点已经暴露了。这里不再安全。

      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开始行动。快速而有序地收拾最重要的东西:加密电脑、U盘、移动硬盘、所有纸质核心资料、以及那个装着干枯花瓣的相框。其他的物品,包括衣物、生活用品,全部舍弃。

      不过十几分钟,她已经将一个轻便的登山包整理好。她换上一身不起眼的深色运动服,戴上帽子和口罩,最后环顾了一眼这个短暂的“避难所”,毫不犹豫地开门离去。

      她没有乘坐电梯,而是走了消防通道,从十七楼一路快步下行,同时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到达一楼后,她没有从正门离开,而是绕到小区侧面一个很少人使用的货运通道,悄然融入了外面街道的人流之中。

      叫了一辆网约车,报出一个位于城市另一端的、大型商业综合体的地址。在车上,她不断观察后视镜,确认没有被跟踪。

      一个小时后,她已经坐在了一家嘈杂的快餐店角落里,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可乐。她拿出一个全新的、未登记姓名的预付费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K,是我。”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安全屋准备好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随时可以启用。位置发到你加密邮箱了。需要接应吗?”

      “不用,我自己过去。”池和苑顿了顿,补充道,“我这边可能被盯上了,原来的点暴露了。”

      “明白。我会清理掉你过来的痕迹。新地点绝对安全,按老规矩交接。”

      “谢谢。”

      挂断电话,池和苑深吸一口气。老K是她多年前偶然救下的一个人,背景复杂,路子很野,但重信诺,知恩图报。这几年,她暗中布局,很多不方便自己出面的事情,都是通过老K及其手下的人完成的。这个安全屋,也是早就预备好的后手之一。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看来,有人已经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想把她这个“变数”揪出来。

      会是谁呢?

      宋家?沈芊芊?还是泊远集团内部那些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不管是谁,这场游戏,越来越危险了。

      但也……越来越有趣了。

      池和苑端起那杯冰可乐,喝了一大口。冰冷的、带着气泡的液体滑过喉咙,刺激着感官,让她更加清醒和冷静。

      邮件发出后,如同石沉大海,整整两天没有回音。

      池和苑并不急躁。对方既然主动联系,必然有所图谋,沉默只是一种试探或者待价而沽的手段。她按捺住性子,继续按自己的节奏行事。

      泊远集团走私洗钱的爆料持续发酵,调查组已经正式进驻集团总部,气氛空前紧张。宋父在巨大的压力下病倒入院,集团事务暂时由几位副总共同维持,但内部派系倾轧更加激烈,几乎陷入瘫痪。

      宋泊简的案子也进入了司法程序,由于证据确凿,案情清晰,进展很快。有消息灵通的记者挖出,宋泊简在看守所内情绪极不稳定,几次试图申请见池和苑,但都被拒绝了。

      池和苑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面无表情地关掉了新闻页面。见他?还有什么可见的?该说的话,该撕破的脸,在探监室那短短几分钟里,已经彻底完结。他如今的痛苦、悔恨、或者不甘,都与她无关了。她甚至懒得去猜测,他想见她,是为了质问刀片的事,还是终于认清现实想祈求她的原谅?

      都不重要了。

      她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沈芊芊和王总那边。根据眼线的汇报,沈芊芊通过王总牵线搭桥,与那位司法系统的中间人秘密会面了数次。具体谈了什么不得而知,但随后,关于宋泊简案件的一些风向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开始有零星的声音在网络上为宋泊简“叫屈”,暗示他可能是被对手陷害,或者是为他人顶包,甚至隐隐将矛头指向了池和苑,暗示她这个妻子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水军痕迹明显,但确实混淆了一部分视听。

      池和苑冷笑。沈芊芊果然还是用了她最擅长的那一套,装可怜,博同情,搅混水。她想利用舆论给办案机关施加压力,或者至少,把池和苑也拖下水,让大家觉得这是一场夫妻反目、互相陷害的狗血剧,从而削弱宋泊简罪行的严重性。

      可惜,沈芊芊低估了池和苑手中证据的份量,也低估了她破釜沉舟的决心。

      池和苑没有立刻反击这些污蔑。她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沈芊芊自己跳得更高,等那封匿名邮件背后的主人露出真容。

      第三天傍晚,加密邮箱终于有了新动静。回复依旧简短,是一个地址和时间,位于城南一家以隐私性著称的高级会员制茶室。落款只有一个字母:【J】。

      J?池和苑在脑海中快速过滤所有可能的人选,一无所获。她查了一下那个茶室,背景很深,实行严格的会员邀请制,是很多政商名流私下会面的地方。对方选择这里,显然是为了安全。

      去,还是不去?

      风险显而易见。对方身份不明,意图不明,可能是陷阱。但“咖啡馆后巷完整监控”这个诱饵,对她而言又太过重要。那不仅仅是反击沈芊芊的有力武器,更是解开她心中某个长久以来疑惑的关键——沈芊芊那场“自杀”,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隐情?那个身份不明的“维修工”到底是谁?

      权衡再三,池和苑决定赴约。但她不会毫无准备。

      她联系了老K,将情况简单说明。

      “需要我带人跟你进去吗?”老K问。

      “不用,那种地方,带人反而引人注目。你在外面接应就好。”池和苑冷静地部署,“帮我准备一套不会被探测到的微型录音和设备,再安排两个人,在茶室附近待命,如果一小时内我没有安全出来,或者发出紧急信号,就按计划B行动。”

      “明白。设备半小时后送到你安全屋。自己小心。”

      “嗯。”

      挂断电话,池和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老城区斑驳的墙壁和纵横的电线。夕阳的余晖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金色。一场新的博弈即将开始,她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久违的、近乎冰冷的兴奋。

      ---

      约定的时间是晚上八点。

      池和苑提前十五分钟到达茶室。她穿着一身低调的深灰色羊绒套装,款式简洁,质地考究,既能融入这里的环境,又不失身份。脸上化了淡妆,遮掩了连日的疲惫,眼神平静无波。

      出示了“J”提前发到她手机上的临时验证码,训练有素的服务生恭敬地将她引至二楼最里面一个名为“竹韵”的包间。

      推开仿古的木格门,室内萦绕着淡淡的檀香。装修是典型的中式风格,雅致而私密。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坐在临窗的茶海前,正在慢条斯理地冲泡着功夫茶。

      听到开门声,那人并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完成了手中注水的动作,将紫砂壶轻轻放下,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池和苑的瞳孔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

      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合体的深蓝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他的长相算不上多么英俊,但五官组合在一起,有种独特的、沉稳内敛的气质。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锐利,仿佛能洞悉人心,此刻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落在池和苑身上。

      池和苑认得他。

      江烬。

      “烬野资本”的创始人兼CEO,近几年在资本市场迅速崛起的风云人物。他以眼光毒辣、出手精准、作风强悍著称,投资版图遍布多个领域,与泊远集团在几个关键项目上有过激烈的竞争,据说和宋泊简私人关系也很不睦。

      竟然是他?

      池和苑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江烬为什么要找她?他和三年前那场婚礼又有什么关联?他手里的监控录像,是巧合,还是早有布局?

      “池小姐,请坐。”江烬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掌控局面的从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茶海对面的位置。

      池和苑依言坐下,脊背挺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审视。“江总,久仰。”

      江烬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算不上笑容的弧度,拿起一个小小的品茗杯,斟了七分满的茶汤,推到池和苑面前。“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还不错。”

      池和苑没有动那杯茶,只是看着他,开门见山:“江总费这么大周折约我出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请我喝茶吧?”

      江烬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直接,自己也端起一杯茶,轻轻嗅了嗅茶香,然后才慢悠悠地说:“池小姐是聪明人,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他放下茶杯,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手里,有沈芊芊在婚礼当天,于咖啡馆后巷,与一个男人接触的完整高清监控录像。包括声音。”

      池和苑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不动声色:“条件呢?”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江烬拿出这么重要的东西,必然有所求。

      江烬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欣赏,也有一丝探究:“池小姐果然快人快语。我的条件很简单——合作。”

      “合作?”池和苑挑眉,“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合作的基础。”

      “以前或许没有,但现在有了。”江烬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茶海上,形成一种略带压迫感的姿态,“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敌人?江总指的是?”

      “宋泊简,以及……他背后那个,试图把水搅浑的女人。”江烬意味深长地说。

      池和苑沉默了片刻,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就算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但方式未必相同。江总在商言商,想要的是泊远集团这块肥肉。而我……”她顿了顿,声音冷了下去,“我要的,是他们的彻底毁灭。”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寒意。

      江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兴味。“巧了,我也想。只不过,毁灭的方式有很多种。让泊远集团破产清算,是一种毁灭。让它改姓江,成为我商业版图的一部分,在我看来,是更高级的毁灭。”他顿了顿,看着池和苑,“更何况,池小姐手里掌握的那些关于泊远核心违法的证据,是达成这个目标最快捷的钥匙。仅凭我手里的监控录像,最多让沈芊芊身败名裂,动摇不了泊远的根基。但加上你手里的东西,就够了。”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他不仅想要泊远集团,还想利用她手中的证据,以最小的代价完成吞并。

      “江总的消息很灵通。”池和苑不置可否。

      “做生意,信息是第一位的。”江烬坦然道,“我知道池小姐在暗中做了很多事,也很佩服你的隐忍和手段。但恕我直言,单凭你一个人,想要彻底扳倒宋家这棵大树,很难。宋家经营多年,盘根错节,就算宋泊简倒了,他们也有的是办法断尾求生,甚至过几年卷土重来。你需要盟友,池小姐。”

      “而江总就是你认为最合适的盟友?”

      “至少是目前最合适的。”江烬自信地笑了笑,“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我有足够的实力和资源,能帮你实现复仇,同时,也能给你应得的回报。比如,泊远集团易主之后,你可以持有一定比例的股份,确保下半生衣食无忧。又比如……”他目光扫过池和苑平静无波的脸,“我可以帮你,让沈芊芊和宋泊简,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池和苑垂眸,看着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茶汤,氤氲的热气早已散尽。

      江烬的提议,无疑极具诱惑力。他分析得没错,单打独斗,她或许能让宋家伤筋动骨,但想要连根拔起,确实力有未逮。而且,她孤身一人,面对宋家可能疯狂的反扑,风险极高。与江烬合作,不仅能借力打力,还能得到切实的利益保障。

      但是,与虎谋皮,风险同样巨大。江烬是出了名的精明冷酷,他看中的是她手中的证据和价值,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他会如何对待她?合作之后,她是否还能保持独立,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我需要考虑。”池和苑抬起头,没有立刻答应。

      “当然。”江烬似乎预料到这个回答,并不强求,“合作讲究你情我愿。不过,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他拿出一个造型小巧精致的银色U盘,推到池和苑面前,“这是监控录像的副本,你可以先验货。”

      池和苑看着那个U盘,没有立刻去拿。“江总就不怕我拿了东西,反悔吗?”

      江烬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运筹帷幄的笃定:“池小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样的选择对你最有利。更何况,我相信,你看完这里面的东西后,会更有兴趣与我合作。”

      他的话里有话。

      池和苑沉吟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那个U盘,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些。

      “我怎么联系你?”她问。

      “用这个。”江烬又递过来一个全新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手机,“加密线路,绝对安全。考虑好了,打里面唯一的号码。”

      池和苑接过手机,放入手包。

      “期待你的好消息,池小姐。”江烬端起茶杯,向她示意了一下。

      池和苑没有回应,站起身:“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请便。”

      池和苑转身离开包间,脚步沉稳,直到走出茶室,坐进老K安排来接应的车里,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与江烬的会面,虽然短暂,但信息量巨大,带来的心理压力也不小。那个男人,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潭,看似平静,却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她摊开手心,看着那枚小小的银色U盘。

      这里面,到底记录了什么?

      ---

      回到安全屋,池和苑第一时间将U盘插入经过安全检测的隔离电脑。

      文件打开,是数个不同角度的监控视频片段,清晰度远比她之前找到的截图要高得多。画面显示,在婚礼开始前约五十分钟,沈芊芊确实出现在了咖啡馆的后巷。她穿着一条素雅的连衣裙,外面罩着风衣,戴着帽子和墨镜,但身形和侧脸轮廓清晰可辨。

      她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不停地看表。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深色夹克、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出现了。他递给沈芊芊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的小小的、扁平的物件。

      紧接着,是带有音频的片段。声音有些模糊,夹杂着环境噪音,但经过技术处理,能清晰地听到两人的对话。

      沈芊芊(声音带着哭腔,但语气急切):“……你确定这个没问题?不会真的……”

      男人(声音低沉沙哑,有些不耐烦):“放心,只是做做样子,划破点皮,流点血,看起来吓人就行。医院那边都打点好了,消息会第一时间放出去。”

      沈芊芊:“……泊简他一定会来的,对吧?”

      男人:“哼,他对你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只要你出事,他爬也会爬过来。到时候,婚礼肯定完蛋,那个池和苑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沈芊芊沉默了一下,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狠厉:“不止是婚礼……我要让她永远也抬不起头!你安排的人,到时候知道该怎么说吧?”

      男人:“明白。‘无意间’透露看到宋太太之前和你发生过激烈争吵,情绪很不稳定……保证让她百口莫辩。”

      沈芊芊:“……钱我会照约定打到你海外账户。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男人:“拿钱办事,规矩我懂。”

      对话到这里结束。男人迅速离开,沈芊芊则紧紧攥着那个牛皮纸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后也快步离开了后巷。

      视频播放完毕。

      池和苑坐在电脑前,久久没有动弹。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沈芊芊用那样冷静甚至狠毒的语气策划这一切,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不仅仅是一场破坏婚礼的苦肉计。沈芊芊从一开始,就打算将“逼人自杀”的罪名扣在她头上!如果当时不是宋泊简跑得干脆利落,如果当时有任何对池和苑不利的“目击证词”流出,她面临的将是千夫所指,甚至可能被卷入刑事案件!

      好狠毒的心肠!

      池和苑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混杂着愤怒、后怕和彻底心寒的情绪在四肢百骸冲撞。

      原来,她从踏入这场婚姻的那一刻起,就身处在一个如此险恶的陷阱之中。宋泊简的冷漠和偏袒,沈芊芊的伪善和算计……他们联手,几乎将她逼入绝境。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良久,她缓缓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因为过往残存的情愫而带来的微弱波澜,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封般的死寂和决绝。

      她拿起江烬给的那个黑色手机,拨通了里面唯一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传来江烬沉稳的声音:“考虑好了?”

      “合作可以。”池和苑的声音冷得像冰,“但我有三个条件。”

      “说。”

      “第一,沈芊芊必须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我要她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

      “没问题。这份监控录像,就是送她进去的最好礼物。”

      “第二,合作期间,所有针对宋家和泊远集团的行动,我必须知情并有建议权。最终目标是泊远集团彻底瓦解,不能让它改头换面,成为你江烬的产业后继续存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江烬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玩味:“池小姐,这似乎与我的利益有所冲突。”

      “这是我的底线。”池和苑毫不退让,“如果江总只想找一个提供炮弹的工具,那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后是江烬低低的笑声:“有意思。好,我答应你。泊远集团可以不复存在,但其有价值的资产和业务,由我的烬野资本接收整合。这不过分吧?”

      “可以。”池和苑知道这已经是江烬的让步,商业上的事情她不懂,但只要泊远这个名号消失,宋家的根基就算毁了。

      “第三,”池和苑顿了顿,声音更冷,“关于我提供的所有证据的来源,你必须绝对保密,并且,在任何情况下,确保我不会被牵连进去。事成之后,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和足够我安稳度日的资金,从此我们两清,再无瓜葛。”

      “很合理的要求。”江烬爽快地答应,“保护合作伙伴,是基本的商业道德。我会安排妥当。”

      “好。”池和苑深吸一口气,“合作愉快,江总。”

      “合作愉快,池小姐。”江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志在必得,“那么,我们现在算是盟友了。第一步,你打算怎么走?”

      池和苑看着电脑屏幕上定格的、沈芊芊那张看似柔弱无辜的脸,眼神冰冷。

      “先把这份‘礼物’,送给该收到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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