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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玫瑰与枷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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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泊简娶我那天,白月光在婚礼现场割腕。
他扔下戒指冲去医院,留我一人面对满堂宾客。
后来他每晚醉醺醺回家,掐着我下巴说:「池和苑,你连哭起来都不如她好看。」
我默默收集他公司违法的证据,整整三年。
当他为白月光顶罪入狱时,我亲手递交了全部材料。
探监时他隔着玻璃冷笑:「你终于报复够了?」
我摘下婚戒轻声道:「不,这才刚刚开始。」
——「宋泊简,你猜她自杀时用的刀片,是谁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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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本该是明媚的,此刻却沉沉地压下来,闷得人透不过气。
圣洁的婚礼进行曲盘旋在希尔顿酒店最大的宴会厅,香槟塔折射着水晶吊灯过于璀璨的光,晃得人眼晕。满堂的宾客衣香鬓影,低声交谈,目光或艳羡或探究地投向红毯的尽头。
池和苑站在那里,一身价值连城的定制婚纱,裙摆迤逦,头纱轻覆。她手里捧着那束精心挑选的铃兰,指尖却冰凉,微微蜷缩着,藏在层层叠叠的洁白蕾丝下。隔着薄薄的头纱,她能看见站在对面的宋泊简。
他今天无疑是英俊的,甚至称得上耀眼。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勾勒出宽肩窄腰,平日里那点漫不经心的慵懒被此刻的庄重暂时压下,只是那双深邃的眼,依旧没什么温度,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像在审视一件合乎时宜的摆设。
司仪的声音温和而富有感染力,引导着仪式一步步进行。
“宋泊简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池和苑小姐作为你的妻子?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宋泊简的视线似乎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又似乎没有。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波澜:“我愿……”
“意”字尚未出口,一阵突兀又尖锐的手机震动声,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这精心营造的完美气泡。
宋泊简几乎是立刻蹙起了眉,他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就从礼服内袋里掏出了手机。那动作快得让池和苑心头一跳,捧花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铃兰细嫩的花瓣被掐出一点折痕。
宾客席间传来细微的骚动。
宋泊简看着手机屏幕,那上面跳动的名字仿佛带着某种致命的魔力,让他瞬间变了脸色。方才那点仅存的形式上的庄重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池和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混杂着焦灼与恐慌的神情。
他甚至没有抬眼看一下身披婚纱的她,转身就要走下礼台。
“泊简!”池和苑下意识地低唤了一声,声音被头纱过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脚步一顿,侧过头,语速极快,每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她心上:“沈芊芊出事了,在医院,我必须去。”
沈芊芊。
这个名字,像一道诅咒,贯穿了她和宋泊简从认识到现在的全部时光。
他甩开她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那枚本该戴到她无名指上的铂金钻戒,被他随手丢弃在铺着天鹅绒的仪式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随即滚落,不知掉到了哪个角落。
他大步流星,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宴会厅,背影仓促而绝情,留下满室的死寂和无数道难以置信的目光。
音乐不知何时停了。
池和苑独自站在礼台中央,像一座被骤然遗弃的孤岛。头纱下的空气变得稀薄,她感觉有些窒息。那些目光,同情、怜悯、嘲讽、看好戏的……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缚住。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血液冲上头顶,嗡嗡作响。
司仪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双方的家长脸色铁青,尤其是宋母,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带着懊恼和一丝迁怒。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后,她听到了压抑的议论声,像潮水般细细碎碎地漫上来。
“听说是割腕……就在酒店隔壁的咖啡馆洗手间……”
“为了宋少爷?真是痴情啊……”
“这下好了,婚礼搞成这样,新娘子可真够难堪的。”
“啧,宋少这就跑了?也太不给池家面子了……”
“本来嘛,谁不知道宋泊简心里只有那位沈小姐,要不是……”
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化作意味深长的沉默。
池和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抬起手,慢慢地,慢慢地,掀开了覆在头上的白纱。
视野骤然清晰,也清晰地映照出台下那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她没有去看任何人,目光空洞地落在前方,某个虚无的点上。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预想中的泪水,没有崩溃,甚至连一丝委屈和愤怒都找不到。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
她甚至极轻地扯了一下嘴角,像一个未能完成的微笑,又像是一种无声的自嘲。
司仪试图上前打圆场,说些什么来挽回这荒唐的局面。
池和苑却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她转过身,没有去看那枚被丢弃的戒指,也没有理会身后瞬间放大的议论声,只是挺直了背脊,一个人,一步一步,走下了礼台。
婚纱的裙摆很长,曳地而行,走过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走过散落着玫瑰花瓣的红毯。她走得很稳,脚步没有一丝踉跄,仿佛脚下不是被践踏的尊严,而依旧是来时的路。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一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她走出宴会厅厚重的大门,将那片令人窒息的尴尬和同情彻底关在身后。
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两侧墙壁上挂着昂贵的油画,暖黄的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她继续往前走,走向尽头那间属于她的新娘休息室。
推开雕花的木门,反手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妆容精致,却毫无生气。头上还戴着价值不菲的钻石冠冕,象征着这场婚姻原本该有的荣耀与圆满。
她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伸手,动作缓慢却坚定地,将那顶冠冕取了下来,随手放在梳妆台上。接着是耳环,项链。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小小的铂金素圈。这是订婚时宋泊简随手给她戴上的,尺寸甚至不太合适,有些松。
她用力,一点点地将它褪了下来。
冰凉的金属离开皮肤,留下一个浅淡的印痕。
她看着掌心里那枚不起眼的指环,然后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灌入,吹动她散落的发丝。
她摊开手掌,任由那枚戒指从掌心滑落,坠向下方的庭院灌木丛,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消失不见。
窗外,城市的华灯初上,霓虹闪烁,织就一片繁华梦境。
可她只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她却感觉不到疼。
眼底最后一点微光,在暮色中,彻底寂灭,沉入无边的黑暗。
镜子里的人,眼神空洞,再也没有丝毫波澜。
夜深得像一块浸透了浓墨的绒布,沉沉地压下来。
别墅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欧式挂钟的秒针,恪尽职守地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规律得令人心慌。
池和苑没有开大灯,只蜷在客厅沙发角落,身侧亮着一盏落地阅读灯,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她单薄的轮廓和面前摊开的一本厚厚典籍。书页是泛黄的旧纸,上面密布着复杂的电路图和晦涩的专业术语。她的指尖停留在一行关于信号干扰原理的小字上,目光却有些涣散,并未真正读进去。
玄关处传来钥匙碰撞、摸索锁孔的杂乱声响,然后是沉重的、趔趄的脚步声。
浓烈的酒气先于人一步,蛮横地侵占了客厅原本清冷的空气。
池和苑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抬头,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书页边缘被捏出细微的褶皱。
宋泊简扯松了领带,西装外套随意甩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他踉跄着走到沙发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池和苑完全笼罩。他俯下身,带着酒意的灼热呼吸喷在她的额发上,一只手粗鲁地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灯光下,他的眼眶泛着不正常的红,眼神混沌,却又带着一种尖锐的、毫不掩饰的恶意,紧紧锁住她的脸。
池和苑被迫迎上他的视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一尊失去了生气的瓷娃娃。只有那双眼睛,在背光处,深得像两口古井,映不出半点光。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像是要在她脸上找出什么,又像是单纯地欣赏她的狼狈。半晌,他嗤笑一声,声音沙哑,带着酒后的黏腻和刻薄:
“池和苑……”他顿了顿,指腹用力,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肉里,“你连哭起来……都不如她好看。”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又缓慢地碾过一遍。预料之中的疼痛,细微,却绵长。
她依旧沉默,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只是那捏着书页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的沉默似乎激怒了他。宋泊简猛地甩开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他摇摇晃晃地直起身,环顾这间奢华却冰冷、没有一丝烟火气的“家”,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没再说什么,步履蹒跚地上了楼。
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二楼的主卧门后。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那恼人的“滴答”声依旧。
池和苑维持着抬头的姿势,过了许久,才慢慢地、慢慢地垂下脖颈。下巴被捏过的地方,留下清晰的红色指印,隐隐作痛。
她没有去揉,也没有流泪。
目光重新落回膝头的书页上,那些复杂的电路图仿佛活了过来,在她眼前交织、重组。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那些符号和数据上。
直到确认楼上的男人已经彻底陷入沉睡,不会再出来,池和苑才合上书,轻轻起身。
她没有回主卧,而是走向走廊尽头那间最小的客房,这里被她改成了书房。
反手锁上门,世界被彻底隔绝。
她打开电脑,屏幕冷白的光映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她熟练地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进入一个加密的虚拟系统。然后,她拿出一个看似普通的银色U盘,连接接口。
屏幕上弹出一个文件夹,里面分门别类,条理清晰。
【泊远集团 - 第三季度财务报告 - 税务漏洞分析.pdf】
【项目B-7 竞标内幕邮件截屏(部分).zip】
【关联公司空壳结构图及资金流向.xlsx】
【……】
每一个文件名,都像一块冰冷的砖石,正在无声地垒砌着什么。
她的眼神专注而冷静,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偶尔停顿,调出另一份资料进行交叉比对,或是将某些关键信息高亮、标注。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她停了下来,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再睁开眼时,她的目光落在电脑旁的一个极小相框上。那里面嵌着的,不是照片,而是一片已经干枯、失去所有颜色的花瓣碎片,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没有人知道它来自哪里,代表着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那个在婚礼上被公然抛弃、在无数同情的目光下独自离开的新娘,那个在深夜里被丈夫用最伤人的话语羞辱却沉默以对的妻子,正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以一种近乎可怕的耐心和冷静,编织着一张怎样的网。
她收集的,不仅仅是宋泊简商业王国的罪证。
更是她在这场无爱婚姻里,赖以生存,并等待反戈一击的,全部武器。
宋泊简被捕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整个城市的上层圈子掀起了滔天巨浪。
财经头条、社会新闻,所有媒体的镜头都对准了泊远集团那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以及被记者围堵得水泄不通的宋家别墅。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商界巨子疑为情铤而走险?”、“昔日婚礼闹剧终酿苦果?”、“泊远集团深陷丑闻,股价暴跌”。
人们议论着,唏嘘着,猜测着。大部分人都认为,宋泊简是为了保住他那心尖上的白月光沈芊芊,将所有的罪名一肩扛下。多么“感人至深”的牺牲,多么“荡气回肠”的爱情。至于那个几乎已经被遗忘的、名叫池和苑的妻子,在这场风波里,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背景板,一个可怜的、被牺牲的注脚。
没有人知道,在宋泊简被带走的那天清晨,池和苑就站在二楼的窗帘后面,静静地看着。她看着他被身着制服的人员带上车,看着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这栋他名义上的“家”。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那车队消失在视野尽头时,转身走进了书房,反锁了门。
几天后,她去了看守所。
探视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沉闷气息混合的味道,冰冷而压抑。她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套装,脸上未施粉黛,苍白,却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隔着厚重的玻璃,宋泊简被带了进来。他换上了统一的囚服,头发剃短了些,眼底带着血丝和浓重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被骤然打落尘埃的狼狈。但那双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间,依旧锐利,甚至带着一丝惯性般的倨傲和嘲讽。
他拿起通话器,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有些失真,带着沙哑的冷意:“池和苑,你终于报复够了?”
他以为这只是她积怨已久的报复。因为他婚礼上的抛弃,因为他婚后的冷落和言语伤害。他以为她来看他,是为了欣赏他此刻的落魄,是为了享受这迟来的、微不足道的胜利。
池和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这个曾在她人生最重要时刻给予她最沉重羞辱的男人。她的目光很沉,像是透过他,在看一些更久远、更深入的东西。
她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去碰自己面前的那个通话器。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无名指上,那枚婚戒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长期佩戴后,一圈比周围皮肤稍浅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印记。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然后,她伸出右手,纤细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了左手无名指根部,那圈不存在的“戒指”所在的位置。
做了一个缓缓向外褪下的动作。
仿佛真的有一枚无形的戒指,正被她一点点、决绝地褪离。
这个无声的动作,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冲击力。
宋泊简的瞳孔猛地一缩,捏着通话器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直到那“无形的戒指”彻底被“褪下”,池和苑才终于拿起了面前的通话器,放到耳边。她的声音透过玻璃,清晰地传过去,不高,却像冰凌碎裂般清脆寒冷:
“不,”她看着他骤然变化的脸色,唇角极轻微地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这才刚刚开始。”
宋泊简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混杂着震惊、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事情脱离掌控的慌乱。他死死地盯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池和苑没有回避他的视线,继续用那种平稳得可怕的语调,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宋泊简,你猜……”
她顿了顿,像是在刻意拉长这凌迟般的寂静,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他眼底。
“沈芊芊自杀时用的刀片,是谁给的?”
……
话音落下的瞬间,探视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宋泊简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他猛地向前倾身,额头几乎要撞在冰冷的玻璃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池和苑,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子的、巨大的惊怒和背叛感。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气声。抓着通话器的手背青筋暴起,剧烈地颤抖着。
不是他以为的报复。
不是他所以为的、女人家争风吃醋的手段。
那场毁掉他婚礼、让他沦为笑柄、也让他对池和苑始终怀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愧疚的“意外”……
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意外。
他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被一步步引入彀中的猎物。
池和苑没有再看他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她平静地放下通话器,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寻常的告知。然后,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衣摆,转身,迈着平稳的步伐,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探视室。
身后,玻璃那一边,是宋泊简彻底崩塌的世界,和他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低吼与撞击声。
看守所厚重的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内里的一切喧嚣与绝望。
外面,天色是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
池和苑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微凉而潮湿的空气。
这才只是开始。
宋泊简,你欠我的,远不止这些。
她走向停在路边的车,背影在灰暗的天光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带着一种淬炼过的、坚不可摧的冷硬。
夜还很长。
她的“工作”,也才刚刚开始。好的,我们继续之前的情节。在池和苑抛出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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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视室厚重的门在身后合拢,将宋泊简那双猩红、震惊、几乎要噬人的眼睛隔绝在内。那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与他同床共枕三年的女人,也像是目睹自己整个世界在眼前分崩离析。
池和苑脚步未停,脊背挺得笔直,踩着冷静的步调穿过看守所长长的、泛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规律而清晰,一如她此刻的心跳,冷硬,不带一丝紊乱。
外面天色灰蒙蒙的,铅云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她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站在冰冷的空气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凉意直透肺腑,却奇异地让她更加清醒。
手机在掌心震动,屏幕上跳动着“沈芊芊”的名字。
池和苑看着那名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她接起,却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沈芊芊惯有的、带着一丝柔弱哭腔的声音,此刻更是添了几分惶急和无助:“和苑姐!泊简他……他怎么会……现在外面都在传,说他是为了我才……我该怎么办?那些记者天天堵着我……”
池和苑安静地听着,直到沈芊芊的啜泣声稍歇,才平静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不用担心。”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灰暗的天际线,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不会有事。”
这句话,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一个陈述句。一个只有她才知道内情的、冰冷的陈述。
沈芊芊似乎被她的镇定感染,又或许是捕捉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意味,抽噎声小了些,带着迟疑:“真、真的吗?可是……”
“好好休息,别多想。”池和苑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终结话题的压力,“我还有事,先挂了。”
不等沈芊芊回应,她利落地切断了通话。
收起手机,她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车内狭小的空间将她与外界隔开,只剩下她自己,和一片死寂。
她没有立刻发动引擎,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方向盘上,没有焦点。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碎片。
不是婚礼上那令人难堪的寂静和同情目光,也不是婚后无数个夜晚,宋泊简带着酒气,用冰冷的言语将她与沈芊芊比较的场景。
而是更早之前。
在她还相信爱情,还对这个由家族安排、却让她第一眼就动了心的男人抱有幻想的初期。
那时宋泊简对她,也曾有过短暂的、看似真诚的温柔。他会记得她随口提过想吃的点心,会在她加班时让司机去接,会在某个雨夜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曾像星火,点燃过她心底那片荒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大概是从他手机屏保上始终是沈芊芊的照片开始,是从他无数次因为沈芊芊一个电话、一条短信就匆匆离去开始,是从他醉酒后抱着她,却喃喃喊着“芊芊”开始……
那些星火,被冰冷的现实一瓢又一瓢地浇熄,最终只剩下湿透的灰烬,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爱意是如何一点点熄灭,恨意又是如何一点点滋长,像藤蔓般缠绕心脏,最终开出淬毒的花。
她以为自己会哭,至少在此刻,在亲手将那个曾让她爱恨交织的男人送进这里,并给了他最致命一击之后。
可是没有。
眼眶干涩得发疼,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呼啸着穿堂风的空洞。麻木,冰冷。
她抬手,轻轻按在心口,那里平静得可怕。
原来,哀莫大于心死,是真的。
当所有的期待、爱恋、委屈、愤怒都被消耗殆尽,剩下的,就只有目的,和必须走下去的路。
她深吸一口气,发动了车子。引擎低吼一声,打破了寂静。
车子平稳地驶离看守所,汇入车流。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城市依旧繁华喧嚣,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有些东西,从她褪下那枚无形戒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不同了。
宋泊简入狱,只是一个序幕。
她递交的那些证据,足以让泊远集团伤筋动骨,让宋家焦头烂额。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沈芊芊……那个女人,真的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弱无助、身不由己吗?
那枚刀片,不过是一个开始。一个提醒宋泊简,也提醒她自己,这场游戏,真正的玩家,从来不止一个。
池和苑的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看向前方蜿蜒的道路,眼神锐利而冰冷。
接下来的路,她要一个人走了。
但她知道,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隐忍,只会等待的池和苑了。
她是野火过后,从灰烬里重新生长出来的,带着尖刺和剧毒的——复仇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