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沙漠(26) ...

  •   阿依娜不敢置信,“姑娘也别将虞国说得那么好,莎支人在虞国虽不会以短趾人受辱,但你们的商品,对我们莎支人是另一种价格。”

      元楹楣微微拧眉,对上了她的眼,阿依娜完全不信任虞国的抚绥政策,毕竟有过两次的失败,这样的提防已然形成本能,悄无声息地否认了与虞国合作的可能。

      她心里猝不及防涌起一阵酸楚,精神恍惚起来。

      一次质疑是顾虑,二次质疑就是否认,否认她赖以生存的国度,否认她信奉的所有,否认她来时的路。

      亡国也证明了这一点,可元楹楣不愿承认,不然她不知该怎么活。

      白佑霖始终以谈判为重,沉声道,“是梁国不是虞国!”

      “阿依娜公主,不要将那自作孽不可活的虞国,与我大梁相提并论。”白佑霖眸光晦暗,略带几分不悦,“这是侮辱!”

      阿依娜也意识到自己的嫌弃会影响谈判,连忙道歉,“白大将军,原谅我。”

      “无碍!继续谈。”他大手一挥,“不管怎么谈,我能向你保证,只要玛珈神殿同道观寺庙那般安安静静受人供奉,我们梁国可不会拆神像,也绝不可能对你们看人下菜碟!”

      他说着,身子微微前倾,眸光威慑,“这话我说的!但凡有一起这样的案件,你扯一块布往城门前一挂,白佑霖无耻小人!”

      阿依娜公主呵呵轻笑起来,“将军说笑话呢!既是梁国,当然不能同虞国相提并论。”

      白铁牛的话又让滞涩的谈话流畅起来,于元楹楣却是万箭穿心,怎么谈得下去……

      下一瞬,她又对阿依娜公主笑了,“阿依娜公主,我们为大梁而来,所有的条款都得重新谈……”

      听见她的声音,白佑霖微不可见松一口气。

      她照着契书上写的讲,“梁国会在莎支少量驻军,人数在驱逐达鲁后议定。”

      阿依娜也认真起来,“可,但梁军不能参与莎支内政。”

      “当然。梁国还会派农人传授小麦大麦的种植,这对莎支来说,是个富足的机会,阿依娜公主应当知晓其利害。”

      “这是好事,但进展一定不会很快,子民吃不惯你们的粮食,自然没有改良的意愿。”

      “我们的作物产量更高,辅以适当的烹饪手法,总会找到适合的口味让百姓们喜欢……”

      ……

      元楹楣逐条与阿依娜详谈,这些话她与白铁牛讲过一遍,他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这可是国之大事,他一个小小校尉能做决定?

      当时她的怀疑一闪而过,可两人在吵架,她没有追问。

      不管什么契约,拟定与实践都相差甚远。,先将条约拟定,是为了让阿依娜相信他们有救莎支的诚意,从而帮助梁军打赢这场战役,驱逐达鲁。

      尽管如此,二人还是花了很长的时间详细讨论。

      白佑霖有些困了。

      人家不让他插嘴,话又说得漂亮,全程不需要他。

      他也知,契约归契约,行动归行动,两样事八竿子打不着。但他没有反悔的想法,因为这些条约从前听二哥谈起过,心里大体有个数。

      且他认为这些事很简单,该要人要人该要钱要钱,谁要是不从,按贪官处理,砍了便是,也不知那前虞皇帝反反复复折腾是为啥。

      许久,元楹楣才落下一口气,“如此,阿依娜公主便是莎支之王,只要公主号召,静待梁军同公主里应外合,便可驱逐达鲁!令他们十年之内不敢再犯!”

      阿依娜蹙眉,“莎支王庭掌握大权的人许多都死了,我要如何号召他们?”

      “总有活着的人,公主想想每个牧区谁具有威信,谁有钱财,谁又有本事,还请公主给我们一份名单,我们以梁军的名义替公主送信,他们自会信服。”

      阿依娜真害怕说出那些人的名字啊,怕问出口时,他们都死了,她不禁攥紧拳头,忍住胃里翻涌的恶心,将那些名字讲出来。

      “在密客牧区有个老者,叫做阿勒,曾是我哥哥的老师,他因为年老而回乡,成了密客德高望重的信徒,为人正直,铮铮铁骨……”

      元楹楣趴在细密华美的地毯上,拿笔记录着她说的人,灯火明亮如白昼。

      听阿依娜说,这塔顶的灯油永不熄灭,象征着玛珈神的永远不熄灭的光耀,普照着莎支的百姓。

      那意味着在莎支沦陷一百多日里,阿依娜公主没有熄灭过灯火,窝在被子里好好睡一次觉。

      元楹楣心里一酸,神可以永远光耀,但统治者是人,因为是人,便不会无懈可击,会犯错误,会被杀死,也会成为一个陨落的神。

      她知道父皇是个很差的皇帝,但想到他被砍掉脑袋的画面,会不由地心口颤动,毕竟他也是自己儿时天天期盼见到的面孔,还有许多人,那些美丽的嫔妃,调皮的皇帝皇妹,宫里的宦官,这些人是她人生九成的记忆。

      如今都不在了,她唏嘘,哀痛。

      却是趴在这里替灭国仇人办事。

      啊。

      她甚至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时对时错,时梦时醒,是护国边疆的公主,还是卖国边疆的贰臣?

      有那么一瞬,她想吹灭这屋里所有的灯盏,什么神啊鬼啊公主啊,通通进入永夜,睡个好觉。

      眼泪落到手上,写字的手却没有停。

      她喜欢自己娟秀的字,那可是练了很多年的字,她也喜欢自己策论与思辨,一旦落笔,就得讲完。

      如今亦是。

      白佑霖坐在一旁等着,盯着她趴在地上的背影,感慨不已,要认得那么多字,得学多少年呢?他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看着看着,她好像哭了,却没上前打扰,因为她的笔没停。

      阿依娜估摸着他们空手而去难以说服这些人,便泼了其中一盏灯油。

      吓得白佑霖站起身来,以为她要火烧唤日塔,“阿依娜公主?”

      阿依娜连忙抬手阻止,她温和地笑着,“谋士姑娘,让我来吧,我莎支的子民认莎支的公主,识莎支的文字,认玛珈神的血脉,听王室的号令,梁国字对他们而言,唤不醒沉睡的魂魄。”

      她走到白佑霖面前,“将军,借把匕首。”

      白佑霖将匕首递给她,阿依娜接过,在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顺着她手腕淌落,滴进灯盏里,待装了半盏鲜血,她拿起了笔,在元楹楣带来的绢布上写下莎支独有的文字,写下那些有号召力的名字。

      她一边写,元楹楣一边封装,直到深夜,一盏血毕,此事才算完成。

      元楹楣收起那沉甸甸的绢布,心里又踏实了,眼眶热热的,好似真能解救公主,解救莎支,两国互市,安稳边疆,不再有达鲁之患……

      阿依娜所盼,与她别无二致。

      白佑霖所思,亦是相同。

      临走时,阿依娜公主送了好几串珠宝,和仅剩的几盒香料给她,声音有些遗憾,“姑娘,我们莎支的宝石璀璨耀眼,我若是有更多,一定送给姑娘。”

      元楹楣捧着分量巨足的蓝宝石珠串,眸光熠熠,“待将来莎支安定,我还会再来的,到那时公主再送我。”

      阿依娜朝元楹楣双手合十,元楹楣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二人用轻贴指尖,无声言说着下次再见的约定。

      如此,一桩心愿了结。

      白佑霖带着她从塔顶爬下去,她乐得挤不出时间害怕。

      白佑霖自是感觉到她的欢喜,一边拽着绳子下坠,一边问,“有那么开心?”

      “嗯!”

      “那你是不是不恨梁国了?”

      这句话将元楹楣的片刻欢喜给浇灭了,气呼呼吐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质问他,“白铁牛,你扮演白佑霖还挺像?”

      白佑霖笑意僵在脸上,试探着问,“……你又没见过,你怎么知道像?”

      “气势?不,是气度。一个人真掌着实权和扮演可不一样!”

      两人吊在半空中,白佑霖此刻不敢跟她坦白,不然以她九头牛都拉不回的脾气,两人一定会掉下去摔死,“呵!我也掌着实权啊,以前做土匪我就是他二当家,虽然现在是个校尉,但他什么话都同我说!不是很正常吗?”

      元楹楣挤着眉毛思考得认真,“疑点有很多……”

      白佑霖心脏狂跳啊!

      “首先,我们的计划,你从未说过要先同白佑霖禀报此事,便擅自做决定,这叫先斩后奏,违抗军令。”

      “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其次,你不是说你不会写字?但你写白佑霖的名字时可顺当了!”

      “他是我兄弟,我会写白铁牛,就得会写他的名字啊!这不正常?”

      “不正常!白佑霖的名字笔画如此之多,白铁牛多好写!”

      白佑霖急了,他没想一直隐瞒下去,但是被她质问时,他心里又急又躁,不经思考地狡辩,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那一张嘴。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急躁,沉沉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良久,冷笑一声,“喔……你想说明什么?”

      “我想说……”元楹楣说到此处,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忽然又对他道,“能说什么,我就想问问你……”

      随着她的停顿,白佑霖呼吸随之而停。

      元楹楣轻轻晃了晃头,抬眸问道,“我怕你如此僭越,白佑霖非但不给你记功,还要罚你。”

      他松了一口气,眸子的里惧意还未褪去,淡淡扯出一抹笑,“你的计策又快又准又狠,帮助莎支,解决边境的混乱,再趁机给达鲁致命一击,这是白佑霖那蠢脑子想不到的事,他为什么要罚我?”

      “因为功在你头上,他白佑霖不抢功?”

      这话给白佑霖逗乐了,“他抢你钱也不会抢你的功!”

      元楹楣半信半疑,“那你们二哥萧臻简怎么抢了纪南风的功,做了皇帝?”

      顷刻间,白佑霖眼珠子瞪得葡萄那么大,“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元楹楣轻笑一声,转过头去,“我就随口一说,你别激动。不过他就算不抢功,这抚绥之策是否真能呈递给梁帝,是否又能通过朝廷的决议,最后能不能执行,执行得如何……都说不准!”

      此刻,她抱有一丝侥幸,祈盼梁国不会成功,还会因此内部不和,分崩离析,她趁机一搅和,这本不稳当的朝廷就散了!

      妙啊!大妙!

      白佑霖却摇头失笑,“人都喊我们为草莽,你知道什么叫草莽吗?”

      元楹楣眼珠子骨碌一抬,不想答话。

      “讲义气的才叫草莽。”他说得很有底气,“等我跟哥哥们一说,哪怕为了我的面子,他们也不可能否决此议!抢功?不能呈递?你在说什么妖怪话!”

      元楹楣:“……”

      她在心头叽里咕噜,这人不懂朝廷险恶,走着瞧!

      回到住处时,元楹楣的疲累席卷而来,钻进被窝里睡了。

      迷迷糊糊之际,她生出一个问题,传闻中,白佑霖长得凶神恶煞,浑身戾气,似狗熊一样。

      她没见过,但笃定白铁牛跟他一定不像。

      那为什么会生出白铁牛就是白佑霖的错觉呢?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v前随榜更,v后日更3000 收藏营评论养液,垂涎三尺了!!!! 还有预收,《先婚后爱,但爱的是他哥》普尔木姜阳是野蛮的异族公主,谁都厌恶愚蠢无知的人,更不会有人想娶她,哪知后来残疾大伯哥啪啪打脸,人淡如菊的夫君啪啪啪打脸,刻薄怨毒的小先生更是啪啪啪啪打脸~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