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莲花·离鸿》云鹤衣

1、序章 荒颜（上）

　　天渐渐转寒，从傍晚起就开始下雨，想来这恐怕是最后一场秋雨了吧？
　　外面夜色深沉，雨点声越来越急，依稀有极细的雪粒随着冷雨寒风飘落，落在街道青石板上却又瞬间融化。
　　只听阁顶檐角铁马突然一阵叮当乱响，那红漆班驳的雕花古木窗竟然被风吹的霍然大开！
　　“吱呀——”一声响在清冷的屋里。
　　握着烛台的白衣女子讶然回首，匆忙过去关窗，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外面漆黑的走廊上突然划过一道微弱的白光，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一闪即逝。烛台“咣当”一声从女子手中摔落在地，烛光也瞬间熄灭，寒风卷着雨雪迎面扑来，打湿了她大半个身子。白衣女子无法抑制的浑身发冷。是有人来了么？
　　她叹了口气，俯身去摸滚落在地的烛台，突然听到背后有人低声开口：“找烛台么？在这里。”“谁？！”白衣女子霍然站起，来人的轻功竟高到让她无法察觉的地步！而且、而且那分明是……
　　渡尘吹雪！
　　“寒沧！”一瞬间的错觉让她失控的叫了起来，然而下个瞬间就觉得烛台被塞回了自己手中，眼前浓郁的黑暗里划过一丝微弱的光芒，蜡烛被来人重新点亮。
　　“啧……下手真够狠的，亏我还处处让着他！姑娘，你可是复姓澹台、认识上任吹雪阁主寒沧的神医慕雪？”
　　慕雪闻声惊诧抬头，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来人拂落湿漉漉的风帽，露出一张清癯英俊的脸来，再次开口问面前面色苍白的女子：“姑娘可是荒颜阁的神医慕雪？”他笑着询问，双肩微湿，有几分书生模样，只是在他眉宇之间却透露着一丝的锋锐气度与狂放不羁。
　　“遥守吹雪阁，我自荒颜居。”来人瞥着容貌清丽的神医慕雪抬剑指向窗外，雨顷刻将他剑上的血冲洗的干干净净，那柄剑在他手中重新绽放出夺目的光亮来，慕雪发现他黑色披风下的白衣有好几处已被伤口的血染红。那些剑伤个个深可见骨，然而他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反而始终微笑着洗剑。
　　不是寒沧，尽管他瞥向自己的眼神和寒沧那么像……慕雪恍然失神，抬手抵住冰冷的额头，在来人面前缓缓弯下腰去，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原来，她还是会这样的痛苦。
　　“喂！你怎么了？你别在我面前哭啊！”正收起长剑的男子看见这副情景一下子慌了，匆忙伸手去拉她，“我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泪了，别人看见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你以为这么晚了，还会有人来吗？”慕雪突然站直，目光变的雪亮如剑，暗夜里一字一字喝出，“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她握灯的右手手指用力到发白，左手中暗暗扣了一把梅花针。
　　然而来人并未再上前，只是倚着木窗看她，目光隐约带着一种悲悯、探究，外面雨声渐小，雪越来越大，不经意间就染白了双肩。慕雪看着他微微皱眉，这个人似乎有几分眼熟，也不像平日里来找麻烦的游手好闲之徒，最令她震惊的是他竟然会历代吹雪阁主秘不外传的轻功“渡尘吹雪”！
　　“收起你的梅花针吧！累不累？嗬，如果我没猜错，你方才点进蜡烛的是夺魂散吧？”来人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微笑，眉目清俊声音清朗，给人一种安宁温暖的感觉。他只是径直在一把木椅上坐下来，开口道，“你还没认出？还是不相信我就是吹雪阁主沈夜。”
　　“吹雪阁终于有人接掌阁主之位了？深更半夜翻窗进女子房间，真是好个吹雪阁主！”慕雪冷冷盯着他，却不料对方突然笑了，“什么繁文缛节，江湖儿女哪这么多计较！这次我来——”
　　“我不医江湖人。”
　　“你误会了，我来不是求医，只是来找你的路上碰到了点麻烦而已，我之所以来是为七步莲花。”
　　“叮——”梅花针全部从慕雪手中散落在地，她转身点亮蜡烛，去剪那烛心，不知为何，她的手在发抖，几次都没剪到，索性“啪”一声扔掉剪刀皱眉道，“我没有朋友，也不知七步莲花，你请回吧！”“神医的手不是向来稳健么？怎么抖到烛心都剪不了了？”沈夜豁然抬手，白光闪过，烧焦的烛心竟被斩下一段！明灭不定的火苗也不再跳动了。他俯身拈起地上的梅花针，慕雪瞧见忍不住开口，“上面有剧毒，要死的话快出去，别死在我这里。”
　　“医者慈悲心啊！”沈夜笑了笑将那枚针凑近烛火细细端详，只见针尖泛出绿莹莹的光泽，他侧头开口，“放心，我还不至于被根针毒死，啧……好毒的梅花针啊！街上的那些人可不知道美丽温柔的神医会使这么毒的暗器吧？”“你！”慕雪弹指击飞那枚针，语气变的凌厉，“别以为你是吹雪阁主就可以来这里放肆！马上滚！最好在我翻脸之前——”
　　“你已经翻脸了。”沈夜料到她会发怒，笑着重复，“反正你荒颜阁和我吹雪阁本就是一家。你就给我讲一讲七步莲花的故事吧？”
　　“七步莲花……你可知我已不愿再提起。”慕雪眼中渐渐泛起清亮的光，慌乱地抓起药杵开始捣药，她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很差。
　　“穿心散？”沈夜看着她手中的一束毒草豁然变了脸色，“你配这么毒的药是要杀谁？”慕雪突得笑了，半张脸隐在黑暗里，顿了片刻低笑出了声音，“杀我自己。”话一说完她整个人都扑倒在桌上，连带着撞翻了烛台。
　　烛台摔落在地，荒颜阁中唯一的光亮便晃了一晃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