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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生命的曲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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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南信越来越频繁地感觉到自己被跟踪。
除此之外,一切正常,莫默夫人给他一个人授课的课堂正在稳步推进,一边拿游朝送过来的皮糙肉厚的残血犯人实践,一边跟着莫默夫人对红刀内外地研究,他几乎可以说是过上了这三年来最好的日子。
除了监狱长还是喜欢十个小时十个小时的视奸他,和不知道是哪路神仙莫名其妙地除了跟踪什么也不干的跟踪外。
但是即便跟踪他的人除了时不时地跟踪他一下之外真的什么也没做,他还是收到了这种未知的气氛的影响,最近连检查箱子的概率都大了很多。
箱子被他藏在了房间铁架床和墙壁的夹层里,如果他躺在床上的话,几乎不可能有人能在他毫无知觉地情况下碰到。
同样的,这个位置也很方便他每晚在监狱长不看他的间隙里伸手确认是否在原位。
至于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
他不知道。
箱子在他手上两年,从拎进实验室到现在拎进尖顶监狱,他从来没有打开过。
他深知真相的风云会让任何一个普通人陷入绝对的灾难,他暂时还没有给自己的灾难加buff的想法。
最近红刀的状态确实正常了很多,也许是莫默夫人的治疗确实是能够很大限度地修复并逆转当初滥用的不合法药物对他神经的影响,即便简洁和游朝总是会在各种时候把他叫走,但是他还是能在一些时候能够和醒着的红刀对话上。
真相固然足够给他带来灾难,但是他更不乐意一无所知地死去。
进入尖顶监狱,对于他背后的那些人来说,这也许是他们必要的一步棋,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也是一个绝顶的机会。
“......谢谢。”红刀接过他递过来的水。
他清醒的时间已经突破了每天十个小时,但是长期的治疗和药物已经造成的损伤还是让他的状态不具备一个正常成年人的样子。
他不是很爱说话,绝大部分的时候都会沉默。
像是一直在想着什么事情。
“你的眼睛,”也许是今天他的身体没有过去那么的疼痛,也也许只是他意外地有了一点谈性,任何人在见到曲南信的第一眼都会关注到他的眼睛,他当然也不意外,他开口问道,“是受过伤吗?”
他不像莫默夫人那样在问曲南信的时候用上一些委婉的语气,他的语气很平,受过伤的声带也让他没有办法发出轻柔的声音。
嘶哑、低沉。
很适合用来威胁人。
“没有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闭着眼睛的莫默夫人没有干扰他们说话的意思,曲南信在沉默两秒之后才回答道,“因为一些心理上的原因,我暂时无法控制自己睁开它。”
授课之余,莫默夫人也没少使用各种不损害曲南信身体的方式试图让曲南信恢复看见的能力。
当然在那之前她也问过曲南信本人是否愿意。
“我并不介意看见,虽然看不见这件事情目前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困扰。”他愿意给莫默夫人信任,也不介意告诉红刀这些事情,因为他看得出来莫默夫人同样也很信任红刀。
“过去意外进了一些非法实验室,感官——尤其是视觉得到了提升,不得不离开的时候被反将了一军,暂时看不见了。”他无奈地笑了笑,“还被起了让人很难不警惕我眼睛的外号。”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实验室”。
监控后的迟束面无表情地垂眸。
莫默夫人闭着眼睛,好像没有听见。
唯一可以合情合理做出反应的红刀却只是愣愣地“啊”了一声。
“抱歉,”他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擅长聊天的男人皱了半天的眉毛,才生硬地道歉,“我......我很久没有和人聊天了......抱歉。”
他自己用艰难清明着的脑袋想了想,想了半天也理不清自己的时间线。
像是无助的孩童,浑身布满充满可怕爆发力肌肉的男人坐在床边,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身材纤细的女士:“......多久了?”
距离他上次和人聊天......多久了?
莫默夫人闭着眼:“七年了。”
她耐心地充当她不会聊天的病人和可怜的学生之间正常沟通的桥梁:“如果我知道的没错的话,距离你用药过量已经七年了。”
她自己也才五年前才进的尖顶监狱,所知道的红刀的信息也只有两任监狱长愿意让她看见的内容:“他们说你这七年里第一次开口说话还是四年前的事情,一整年的时间——孩子,我真的快觉得你也许就是我临床和学术生涯最宝贵的成果了。”
一个空有大块头的稚童、一个性格高傲的学生。
她在这个空间里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放在第12选区,也是足够让研究院的那些人疯狂的成果。”
第12-35选区,民众私底下调侃的“人才区”,全联邦最高的学术、金融、科技的所在地。
也是曲南信的家。
曲南信不怀疑莫默夫人的能力和天赋,越是学习,他越是为红刀不断更新的报告感到惊异。
他早年没有跟着曲江潭学习的兴趣,但是这不难让他判断出来,莫默夫人此刻的话语没有丝毫的水分。
更可怕的是红刀的治疗成功甚至不是莫默夫人手下唯一的“特例”。
只是他是最具代表的而已。
红刀沉默了一会儿:“我......算不出来。”
混乱了七年的思绪并不能一朝一夕就变得正常,哪怕就算他一天能保持清醒十个小时的现在,也并不是维持着毫无痛苦的清醒。
但他还是更愿意醒来。
“药物的损伤几乎是不可逆的,”对这一点,莫默夫人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她道,“修复是很缓慢的——感谢这几年第12选区的科研成果,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但是我也得告诉你,除非出现了划时代的成果,不然你几乎是不可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的。”
这段时间红刀的治疗进入了最为关键的时候,很少能够和曲南信一起回去休息的莫默默夫人眼下已经有了明显的青黑,她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更是显得疲惫。
但她一旦睁开眼睛,没有人能怀疑她的精力。
即便是这样,她也不得不承认:“痛苦可能要伴你终身。”
曲南信没说话,作为莫默夫人半路出家的助手,他也很清楚这句话背后的意义。
红刀的身体本就充满了陈年暗伤,多年的药物损伤更是几乎击败和扰乱了他全部正常人的机能,尽管莫默夫人能让他保持正常的理智,也已经尽力地延长了他的寿命,但他艰难运行的身体也不可能撑得太久。
五年?八年?
曲南信的估计是不超过十年。
但他的资料显示,他今年才28岁。
尖顶监狱的平均年龄比想象中的还低。
“没关系。”作为痛苦的主人,红刀反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像是本来也没准备活多久,也可能是确实头脑还没清醒到可以承受正常的情绪的体验和表达,就算喝完了曲南信给他的水,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嘶哑低沉。
“谢谢,”他说得很认真,好像这些能活的日子对他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谢谢你们。”
莫默夫人眼睫轻颤。
她还是没有睁开眼。
简洁把红刀送回了五区,仔细的锁上门,才转过来对莫默夫人道:“......你没必要让12号知道这些。”
因为迟束的示意,她一直对曲南信采取的是不让他过多知道的态度。
在有监控的地方,就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在尖顶监狱待了好几年的她甚至这个常识,全金属的封闭走廊也注定不会有任何无关的人听到她们的对话,她干脆直接跟莫默夫人道:“最多三个月,我们从他那里得到足够的东西‘清醒’那边就会带他走。”
“回到普通人的生活才是他最好的人生,”她垂眸,神态有一瞬间有种让人心寒的冷漠,“那才是联邦大众所需要的幸福。”
莫默夫人看着她,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她比简洁来得更早,尽管她不参与迟束正在做的事,但也知道这个橘色头发的女孩的来历。
沉默往往就代表了反驳的态度。
良久,她才开口:“我一直都很重视人和人之间的缘分。”
她没说迟束帮人做的这种选择未必是当事人希望的选择,因为就连说出这番话的简洁本人,都深知这种想法只是那个帮别人做选择的人的一厢情愿。
是因为他们自己希望自己能过上这样“普通”的生活,才这样自欺欺人地一厢情愿。
她只是从另一个诚实的角度道:“他是我的学生,他叫曲南信,天赋很好,也很勤奋。”
“他还是我的病人,经历凄惨,心怀火焰。”
“我不在乎这段缘分是否只有三个月,”她伸手摸了摸低着头的简洁的头,像是一个真正的母亲,“就像我不想知道有没有明天。”
她话里有话:“我想教会他、治好他,让他知道他并不是独自一人——人不总是独自一人的,无论他是否需要。”
“无论这种融入和信任是否有必要。”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才终于有点联邦著名监狱犯人的危险。
“生命的终曲,就应该在欢声笑语和野心勃勃中,”
“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