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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小孩你为啥踮脚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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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区确实有孩子。
真的是未成年。
一区的犯人本身看起来就不像是犯人的样子,这些孩子更是让人判断不出是因为父母在这里才在这里还是他自己就得在这里,总之看见曲南信拎着篮子,完全没有见过他的孩子们在犹豫了两秒钟之后就自来熟地一拥而上。
毫无戒心。
曲南信笑着扶住一个差点摔倒的小女孩。
莫默夫人站在他旁边,根本没有帮他应付小孩的意思。她站在第91区难得的阳光里,像是每一个街区都有的普通阿姨一样,笑眯眯地和那些孩子的家长聊天。
“哎呀,赐福日快到了,连咱们这里的天气都好了起来。”
“小朝呢?还在加班?”
“别说小朝了,小洁不也是?每次来一趟都是匆匆忙忙的,说不了两句就走了。”
曲南信觉得简洁走得快不是因为忙,而是因为受不了。
“哎,小莱特快回来了吧?”
又是一个没有听过的名字。
来不及让曲南信继续偷听,刚刚被他扶住的女孩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指。
他把篮子直接给了孩子们,大部分的孩子都蹲在篮子前面挑选着自己喜欢的糖果。
唯有这个小女孩,没去拿糖果,而是一直站在他身边。
曲南信微微蹲下来,眼睛和小女孩齐平:“怎么了?”
“眼睛,”小女孩控制住了绝大部分小朋友都有的动手动脚的坏毛病,没去摸曲南信的眼皮,但是小手仍旧攥着曲南信的食指,“眼睛怎么了。”
还在换牙期的小孩子,说话都还在漏风。
曲南信这才感觉到今天的天气大概真的很好。
“眼睛没事,”曲南信没跟小孩子解释什么,笑着道,“太阳太大了。”
一个胖墩墩的男孩好像是选完了糖果,两只胖手用尽全力也没抓几颗,偏偏因为手小,显得他好像抓了很多。听见曲南信的回答,他自来熟地跑过来,亲亲热热地挤蹲在地上的曲南信:“你没有墨镜吗?”
他比比划划:“妈妈说是黑黑的、圆圆的!”
曲南信看不见,但是听声音也知道这个小男孩大概现在双手忙活得很。
小女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小胖孩两眼,没理他,专心地和曲南信说话:“哥哥你叫什么?”
曲南信觉得小孩子之间的相处很好笑:“我叫......”
“我知道我知道!”
小男孩一点也没看出来小伙伴对自己的嫌弃,兴致勃勃地接下嘴:“美美鲨!”
“妈妈说新来的大哥哥是美美鲨!”
小女孩:“......”
曲南信没想到连第一区的人都知道他的代号了。
“‘美杜莎’,”曲南信耐心地纠正,“妈妈应该说的是我是‘美杜莎’。”
小男孩还很小,但是厚脸皮和好心态已经可见一斑了,闻言爽快地点头:“美肚鲨!”
曲南信觉得他说的大概不是他说的那几个字。
“美杜莎哥哥。”好在这里还是有读过书的小朋友的,小女孩虽然还在换牙,但是话也已经可以说得非常清楚了,她捏了捏曲南信的食指,示意曲南信听她说话。
“莱特哥哥回来了吗?”
她问曲南信:“莱特哥哥说会在赐福日回来。”
小女孩的一句“莱特”好像唤醒了小朋友们什么远古的记忆,一群小孩突然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曲南信:
“对呀对呀!”
“莱特哥哥回来了吗?”
“莱特哥哥说他去上课了!真的假的!”
“莱特哥哥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你知道莱特哥哥讲了什么故事吗美......”
小胖墩热情地提醒:“美美鲨。”
刚刚还在苦恼的小朋友醍醐灌顶:“美美鲨哥哥,我给你讲莱特哥哥给我讲的故事!”
他刚说完,旁边还在跳着问曲南信为什么莱特哥哥还没回来的小朋友突然一个转头:“什么故事呀?你讲给我听嘛。”
“好呀好呀!我跟你说,莱特哥哥跟我讲......”
曲南信一句话没说,就这么眼闭闭地看着刚刚还叽叽喳喳的小朋友们围住了讲故事的哪个孩子,专注地开始听他讲起了牛头不对马嘴的故事。
完全把“美美鲨哥哥”忘在了脑后。
只有一开始抓住曲南信手指的小女孩,还茫然地站在原地。
但从她的视线不难看出她也很想去听那个海的女儿九女夺嫡的故事。
“去听吧。”曲南信拍了拍小女孩。
得了新朋友的允许,小女孩马上就毫无负担地松开手去听玄武门之变了。
“好玩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那些成年人聊完了的莫默夫人站在他身后:“所以我最喜欢来一区了,这里的孩子格外的有趣。”
曲南信很难不点头。
确实有趣,除了他莫名其妙又多了一个代号之外,一切都很好。
他站起来问莫默夫人:“‘莱特’是?”
就刚刚这一会儿,他就没少听见这个名字。
但是他目前没有见到任何叫这个名字的人。
听起来似乎能自由出入尖顶监狱,似乎不是犯人。
但是联想到理直气壮地在当医生和所有人的妈妈的莫默夫人,曲南信又不是很确定了。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符合常理。
莫名的,他联想到了不久之前游朝口中的“瓦泥匠”。
“莱特是......”莫默夫人开口。
“莱特是1号,”她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的出人意料,“七区的1号,但是那孩子没有犯过罪。”
她耐心地告诉曲南信一些内部的潜规则:“你可以当着他的面叫他莱特,但是不要在小束面前叫那孩子为‘莱特’。”
“你可以叫他‘1号’或者是他的代号。”
“——‘瓦泥匠’。”
曲南信这才知道,七区不是只有他和莫默夫人。
因为看不见,也没有听见过任何别的动静,他一直以为七区只有他和莫默夫人两个人。
他当然能够看得出来七区对于整个尖顶监狱来说都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区域,即便真的只有两个犯人,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毕竟连犯人都能在监狱里随便乱走了。
尽管花费的时间比想象中的长,但是投喂完一区的小朋友,曲南信今天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莫默还利用了曲南信下班前的时间给他复习了一下昨天在六区的犯人身上实践的医学知识,结束之后高兴地塞了他一把小朋友们同款的糖果,就把人赶出了医务室。
“好了,你今天的工作结束了,早点回去休息!”
莫默夫人当然是要留下来加班的,因为一区的小萝卜头还指望着这个尖顶监狱唯一的高学历来进行启蒙呢。
他早就换下了实验室给他穿的白袍,他现在穿着一身莫默夫人给他的白大褂,兜里装着沉甸甸的糖果,一个人走在回七区的路上。
二区和三区很安静,但一走入四区,嘈杂而癫狂的声音就开始进入他的耳朵。
痴笑、怒吼、痛呼、呓语。
嗯?没有视线。
习惯了被某个阴森的监狱长视奸,曲南信莫名地对没有视线这件事感到意外。
迟束实在是很喜欢看监控。监狱里别的犯人很少见到监狱长,甚至有些犯人在来医务室求医的时候在闲聊里表示从来没有见过监狱长,对于尖顶监狱的犯人来说,被游区长、简区长管理才是正常的。
看见监狱长才是不正常的。
有比较仇视那些中央选区的犯人还暗戳戳地在怀疑是不是监狱长其实又被中央那群人给架空了。
他们习惯了监狱长就像是每个东方人家庭里的父亲一样美美缺席。
但是唯有曲南信不是这样。
从走下格伦戴尔的跃迁舰的一瞬间,他就清楚地感受到了监狱长的存在。
没有恶意的视线同样让人不适,更何况当天他一口气见完了实验室的ABC、尹在水、邹端诚——甚至还意外撞见了莱桑德,正是心情奇烂无比的时候。
幸好实验室没有试图激发他的战斗素质,不然他肯定当场就夺枪向楼上的窗户射击了。
哈哈。
监狱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逃过一劫。
总之他习惯了迟束看他。
不看才是异常。
总不能说莫默夫人把他的手包成了米老鼠他就不看监控了吧?明明每天晚上都看监控看到深夜。
曲南信经常半夜被视线看醒。
耳边的嘈杂很好地打破了他一个人走在路上原本应该有的安静,也许是因为现在的声音刚刚好,也也许是因为刚刚在一区那个小胖墩喊错他的名字很好笑,总之曲南信现在觉得心情很好。
痴笑、怒吼、痛呼、呓语。
不在的视线。
还有......
还有?
脚步。
曲南信脚步一顿。
原本在他的评价标准里还算和谐的声音里,不知什么时候参杂进了一道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有人在跟踪他。
虽然尖顶监狱的很多规则看起来都很魔幻,但是能在尖顶监狱里自由行走的人并不多。
莫默夫人喜欢穿高跟鞋,仪态明显是出身贵族,她的脚步声优雅又清脆;简洁的军靴底很硬,她性子急,走路永远都会发出“噔噔噔”的声音;游朝则明显是受过专业的训练,绝大部分时候,他走路没有声音。
迟束走路,在他本人愿意发出声音的时候,脚步是拖沓的、下脚永远在听者意想不到的时候。
而这个脚步声,和所有人的都不一样。
轻巧,体重不高。
缓慢,有意地隐匿自己的存在感。
是他没有见过的人。
而且是故意在跟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