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难安》余昭荣

16、“鬼域”——无限流规则怪谈

　　“谢谢。但我不想听。”李平安既不礼貌又不失礼貌地开口回怼。
　　小白例行公事地背话术，“来都来了，听听吧。没啥坏处。”
　　“funny mud go pee！林北都快让你们玩死了你跟林北说没啥坏处？脸呢？？一点都不要是吧？？？”刚才那句婉拒已经耗尽了李平安最后一点素质，现在的李平安震惊于小白肉眼可见的脸皮厚度，张嘴就是怨气深重的国粹。
　　小白大概是被骂习惯了，竟不怎么生气，苦笑着摊摊手，一脸无奈地指向墙上的标语。
　　李平安顺着小白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差点一口唾沫把自己呛死。
　　“请讲普通话”。
　　好好好，简直荒谬。
　　李平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无理的要求。但是就像小白说的那样，来都来了，满足他吧。
　　“放你妈的狗屁！老子都快让你们玩死了你跟老子说没啥坏处？脸呢？？一点都不要是吧？？？”
　　小白：“6。”
　　“我不干了，我走还不行吗？！”嘴上骂骂咧咧硬气的不行，实则人根本就站不起来，动动手指头都费劲，也就只能嘴上逞个强。
　　“行是行，但没有‘曌’你出门就嘎巴一下死这儿。你自己都死求了，还咋救别人嘛。”小白并不是咒他，只是客观讲述这个事实。
　　“什么是‘曌’？”和“你怎么知道我要救人”两个问题在李平安脑子里撞了车，他决定先问第一个。
　　“什么是‘曌’？”
　　“你不是不想听么。”
　　小白说话气死人不偿命。但这也不能完全怪他，是李平安自己先不乐意听的。他有几分私心是报复，想等着李平安求他。
　　李平安却很淡定：“哦，游戏规则的一部分。你不讲那我不听也行。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要救人的？”
　　现在百爪挠心的换成小白了。想难为难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吧，偏生他不受拿捏，倒把自己憋得怪难受。
　　“你手上那么大字，瞎子都能看见。——你都不追问吗？”
　　“追问没用啊。刚才问了你两次你会不会给我蓝，你不也没理我么。可见你想说的东西自己会说，不想说的东西问了也不会说。那我费那口舌有啥用？你说啥我听着呗。”李平安看得开，说得透。
　　……好有道理的样子。
　　小白承认，自己有点儿玩不过这小子。事已至此，背稿子吧。
　　“‘曌’者，日月当空照也。是以日精月华为引、雨露霜雪为君、流岚虹霓为臣，炼就的一个包住整个‘鬼域’的修复结界……”
　　“停停停什么文绉绉的，听不懂。”李平安受不了故作高深的套话，直接打断，“说点儿人话吧大哥。”
　　“刚才给你签了契约，相当于劳动合同。在‘鬼域’内部，有契约的NPC都受‘曌’保护，受到外来伤害时恢复速度加快十倍，痛觉减轻到原来的十分之一。换句话说就是不会死。伤得不厉害的把伤口对上就能自己愈合，真碰上啥当时来不及救的致命伤还有转生换壳机制能救。所以说包活的。”
　　小白按自己的理解说了一大通，是比HR培训背的那些专业术语通俗易懂些，很明显李平安能听得进去，看着没有刚才那么满身戾气了。小白也对这种效果很是满意，于是继续用自己的话说下去。
　　“‘鬼域’是一个介于阴阳两界之间的大型无限流规则怪谈副本。该副本由二十一个小副本组成，共有三层，每层七个房间。层数越高、房间编号越大，NPC的实力就越强。刚才给你签的契约是3006，仅次于3007松江儿。她练幻术，主精神控制，已经霸榜一年多了。你初来乍到没经验，假以时日倒是有机会跟她争一争3007。”
　　李平安确实听进去了。再想起那打不过就气急败坏耍赖让他体验一秒速通版凌迟，害他现在还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小姑娘，就免不了嘴毒阴阳嘲讽“duck不必。我这个壳挺好的，暂时还不想换。”
　　“……”这一句话彻底给小白干沉默了，他愣了至少五六七八秒，想给松江儿开脱“她才9岁不懂事”，但李平安确实是差点死她手里，这么说有点不近人情；想安慰李平安“已经教育过她了，叫她来给你道歉”，又怕李平安怼一句“道歉有用要帽子叔叔干什么”……他只能闭嘴。
　　以后的日子还长，李平安看着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光身手了得，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素人，精神力竟比松江儿还略胜一筹，用不到一年半载必成大器。说起话来句句夹枪带棒倒成了优点——至少情绪都摆在明面上，比脸上笑嘻嘻背地里阴人的要强太多——把他得罪死了真没啥好处。
　　李平安刚好也不乐意接这茬儿。他换了个话题：“说说吧，跟你们干有啥意义？能给我什么？”
　　“我能给你喂猫。够不够？”小白有样学样，学了李平安的不着调，但他是真的可以找猫粮来喂猫。“意义嘛——经验值能拿来提战力、万魂幡是‘鬼域’所有人共同炼造的一件法器、精力值大概就是你所说的蓝？每个人对精力值的体感不一样，我也没法儿给你具体描述，还要靠你自己去体验。”
　　喂猫……？李平安动心了。猫从水村就跟着他，这些日子他吃啥就给猫匀一口啥，正愁没东西喂它，也不知道“鬼域”管不管工作餐。能给猫混顿饱饭也值。
　　“无限流规则怪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NPC还要负责杀人。”
　　“那不怕的，死了的玩家都送回阳间去，本来他们就是不该离体的魂魄嘛。”
　　李平安懵逼。他追问“什么？”
　　小白暗自感叹孩子啥都不知道还不乐意听，不听又要问，还是掰开了揉碎了慢慢给他讲明白。
　　“玩家是一些阳寿未尽、不该来这里的魂魄，也不一定是完整的魂魄，什么将死之人、自杀之人、鬼差勾错的人、魂魄未稳的小孩受惊掉的魂、自己修仙非要去阴间转一圈的魂……各种原因的都在里面。所以说，这些玩家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都属于正常情况。你们NPC的任务，就是把他们杀了，阻止他们通关，至于用什么方法，随你们喜欢。玩家在副本中死亡则魂魄归位，在阳间的人看来就是大病得治留下小命一条。通关和任务失败的区别就是通关的可以自己选去阴间还是阳间，任务失败就只能被迫送回身体里。”
　　李平安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他不理解“死亡”和“复活”是怎么划上等号的，他也很难接受自己要杀人的工作内容。他试探着问“所以在我们这个世界，玩家只有通关，和被杀死两条路吗？”
　　“是的。”小白直言不讳，“每个新人都有过这样的疑问，所以我完全能理解你的顾虑。你大可放心，在‘鬼域’死亡，只是回到他们来的那个世界。只要原身不是自杀的，我们是在帮他们，算得上积德行善。当然，你要是说下不去手，那就另当别论了——其实习惯了就都还好吧。”
　　“……谢谢。”李平安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自己要杀人”这件事情，但是事已至此，能不能接受都要试着接受。
　　“没啥事的话你睡会儿吧，记得千万别动，动了伤口指定要崩。”小白千叮咛万嘱咐，见李平安合了眼假寐，才放心地帮李平安掖好毯子角，回到写字台后面继续串珠子。
　　“‘命’！我的‘命’！”好死不死，小白拎起珠串的动作被李平安一眼看见，李平安当即疯了似的扯着嗓子一通狂吼，“放下——！那是我的！！你碰了我就没命了！！”
　　小白被这一嗓子震得一激灵，忙放开手上的线头，摊开双手解释“别冲动，兄弟。这堆珠子从你身上掉下来，我只是想帮你串起来，没有别的意思。而且你在‘鬼域’很安全，不会死，你尽管放心。或者，我把它们就放在桌上，等你身体恢复过来，自己过来串好不好？”
　　“……对不起，我冲动了。”李平安发现自己还活着，渐渐冷静下来把过往说给小白听，“我失忆了。忘了以前的事情，忘了它们的来历，只记得有个人跟我说，这两串珠子让别人碰了，我就没命了。这大概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刚刚有些心急。”
　　“那我把它们就放在桌上，也不让别人来动，等你自己来串。”小白见多了这种痴儿，惯有一套对付他们的法子，往椅子上一靠，乐得清闲，“睡会儿吧，你就是精神太紧绷了，我说了保你活到自然死的。——自杀不保哈。”
　　李平安“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再思考。
　　猫在他腰侧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也盘成一团打起呼噜。
　　小白想摸摸猫，挨了一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