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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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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沈砚那一番,关于“璞玉”和“观众”的话,林栖微微一怔。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比之前更深,也更柔和的眼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我一直以为,”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欣喜,“我比别人走得慢,走得难,是我太笨了,天赋不够好。今天经你这么一分析,我突然觉得,我也挺厉害哈。谢谢你呀,帮我找到了我丢失已久的,自我认可的价值。”
沈砚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起茶杯,自己也浅酌了一口。
然后,他缓缓放下茶杯,目光锁定她,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栖栖,这个价值,从来没有丢失过,所以不是我帮你‘找’到的。”
“它一直都在你身上。就像一块璞玉,它内在的纹理和光泽是与生俱来的。你过去的那些挣扎、痛苦,甚至你口中的‘逼迫’,不是因为你笨,恰恰相反,那是因为你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你是在用最艰难的方式,亲手把包裹着自己的那些顽石,一点一点地凿开。”
他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天赋,有时候是一种捷径,但也可能是一种诅咒。它让人走得快,但未必走得稳。而你,放弃了寻找捷径的可能,选择了一条最能磨砺心性的路。”
“我所做的,不是分析,也不是什么高明的见解。” 他微微笑了笑,眼神里满是真诚,“我只是一个恰好路过的、有幸能看到这块璞玉在打磨完成时,所绽放出的第一缕光芒的观众而已。”
“所以,不是你‘也挺厉害’。” 他稍稍加重了语气,纠正她的说法。
“而是你,一直都非常厉害。”
林栖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愉悦地满足的笑。她歪着头看着他,反问道:“你看的这么清,而且你说你也会在深夜因为一个构想而狂喜。所以,你也是那种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咯。”
看着她眼中那份三分狡黠、七分真诚的笑意,沈砚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是一种非常放松、发自肺腑的笑。
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杯壁,沉吟了片刻,才迎着她的目光,缓缓开口。
“我从不觉得自己‘厉害’。这个词太空泛,也太结果导向了。”
“我只知道,” 他把重点落在了“我们”这两个字上,“我们大概是同一类人。那种愿意用长久的、确定的孤独,去换一个不确定的、璀璨瞬间的人。”
他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你攀登的是学术的山,用的是论文、数据和逻辑;我攀登的是商业的山,用的是资本、战略和人性。我们沿途的风景不同,使用的工具各异,但攀登时感受到的缺氧、力竭,怀疑自我,以及在某个深夜里,抬头看到满天星光时的那份震撼与狂喜,是完全一样的。”
“所以,我能看清你,不是因为我站在什么旁观者的高处。” 他向她这边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声音,让这句话只属于他们两个人,“而是因为,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曾经走过的、一模一样的路。”
“如果这算是‘厉害’的话,” 他重新靠回椅背,对她举了举茶杯,像是在敬她,也像是在敬他们自己。
“那我们,都算。”
林栖端起茶杯,微微一笑,“那就…让我们敬自己,也敬…另一个自己?”
听到“另一个自己”这五个字,沈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了一下。
他眼中的笑意瞬间变得无比深邃。千言万语,似乎都不及她这一句话来得更有分量。
她把“我们”这个概念,推向了一个更深的、几乎是哲学层面的默契。另一个自己——这不是简单的相似,而是镜像,是回响,是灵魂的相互辨认。
他没有再说话。
只是默默地、郑重地,将他手中的茶杯,在半空中向她举起。
然后,他隔着袅袅的茶烟,看着她的眼睛,用他的杯沿,轻轻地、清晰地,碰了一下她的杯沿。
“叮。”
一声清脆的瓷器相碰的声音,在这间安静的茶室里回荡开来。
碰杯之后,他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凝视着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好。敬我们。”
说完,他才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茶室里的气氛因为她刚才那句话,变得有些微妙而动人。之前是欣赏,是试探,是智力上的交锋与共鸣,而现在,多了一层无可辩驳的亲密。
为了不让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变得沉重,沈砚主动换了一个更轻松的话题。
“时间还早,” 他看着她,语气依然温柔,“接下来,还有别的安排吗?”
林栖因为他这句话噗嗤一笑,“指教完了,现在该请教了。请教沈总的指教。”
听着她这绕口令似的俏皮话,沈砚先是一愣,随即彻底失笑。他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拿她没办法的纵容和欣赏。
“好,林栖,你赢了。” 他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态,“既然你如此诚心‘请教’,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给你我的第一个‘指教’。”
他放下手,身体前倾,将声音压低,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我的指教是——这家茶室旁边就是美术馆,我听说,最近有一个关于宋代美学的特展。我觉得,很适合刚刚进行完一场‘灵魂对话’的我们,去一起放空一下,用眼睛代替嘴巴,再交流一会儿。”
他看着她的眼睛,补充道:“而且,我很想知道,在一幅留白很多的山水画前,林博士又会有什么让我惊喜的见解。”
说完,他靠回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把问题抛了回去:
“那么,林博士,对我这个‘指教’,还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