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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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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等你说的那句话成为永恒，但还没等来永恒，等来了你的死讯——
这是一篇极其普通的写给我爱人的信，但他永远收不到了——
你死的前一年——
我坐在床边，想等来你的书信，但我手中的线团像圈麻一样，织呀织呀织不完——织到头发挡住了我的视线，织到看不清粗线条了，我才停下手。每当这时，我都会到村里头等你，等你回来给我理发，等你回来给我讲你打仗的故事——
“愣头儿，”村里边的大爷开口说道，“大春儿，今年回不来了。”
“又不回来——”我嘴巴一嘟，不开心的说：“今年他长个了，穿不上衣服怎么办？”
“你也别忧伤了，”大爷眼睛一瞥，笑嘻嘻的说道：“我们这儿偏，出去的人都不愿意回来，你们怎么往这边跑——”
“这边好，大春儿告诉我，这里的人不会撇着头讲我们。”
这是我们来这的第九年，马上就第十年了，本来不想来——但他告诉我，来这他宠我一辈子。
“我又没上过学儿，怎么知道一辈子是多久。只是一直等到他的那句话变成现实，这样我就知道是多久了。”
“愣头儿，别自说自话了。今年来我家过年，别伤心。”
我不知道伤心什么滋味，只是感觉心口隐隐作痛——
“愣头儿，快坐。”王大婶看着我，摆摆手，“新年了，怎么邋里邋遢，我给你剪剪头，保你变成个帅小伙儿。”
剪头？
我摇摇头，得意的说：
“大春儿回来会帮我剪——”
“你呀，老师说你不注重礼仪，不让你进教室。”
“哼，我还不想去呢。”我不服气的撇撇嘴，“要不是大春儿，我才不上学。”
“人家那是为你好——”
“哎呀，老婆婆。”大爷插嘴道：“愣头儿这个傻样，愿意上学不错的了。”
“那还不如找个好媳妇儿。”
好媳妇儿？
“不要——”我直直的摇头，不开心的说道：“不要媳妇儿，不喜欢。”
“人呀，得有个归属，才不会感到孤独。”
“我有大春儿了。”
“你该不会赖上别人一辈子了，”王大婶眯着眼笑道：“他带回来个媳妇，你怎么办？”
“他自己说的宠我一辈子。”
“啥意思？”王大婶撇过头问大爷，“你晓得不。”
大爷也疑惑的转头问我，“你知道啥意思不？”
这个问题好难，我摇摇头，说道：
“不知道，但他从来不骗我。”
“小脑袋瓜转挺快的。”大爷调侃道：“要是我们家女孩儿还在，就跟你一样大了。”
王大婶突然哭出来，“她也应该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
花儿姐，下山时，下雨，地滑，摔死了。
“嗯。”我一个劲的点头，惋惜的说道：“花儿姐，很有趣。”
新年过的很快，但我可没闲着，不仅装修了小院子，还给鸡圈围了栅栏，还织了两双棉鞋。
但我不开心，因为不想上学——
“愣头儿，”老师指着我的鼻子，教训道：“你再读一年，就十年了——一点进取心都没有。”
“学习又不能当饭吃。”我故意将头撇过去，不理他。
老师气急败坏的握了握手，“以后不给你读信了——”
“什么，”我着急的大喊，“你这是公报私仇。”
“行，这个月——你认认真真的学了，我不光帮你读信，还教你写字——怎么样？”
我像被抓住了命根，久久说不出话——
“不说话，那我默认你拒绝。”
“停，”我连忙摆手，“答应不就行了。所以我才对大春儿说学习麻烦，不自在。”
每当我说大春儿，大牛儿就领头说道：
“媳妇儿，男媳妇儿——”
但同以往不同，我开始好奇媳妇儿怎么写——自动无视他们的争吵。
叮叮叮——
下课铃声瞬间让那群小孩解放了天性——
我正认真的想着，大牛儿跑来朝我比了个鬼脸，“乞丐儿头。”
乞丐儿头？
他一起哄，其它人也跟着说我，傻大个儿，老爷爷儿……
我理解，毕竟今年我快24了——确实比他们大很多。但为啥叫我乞丐儿头——
“闭嘴！”班主任走进来，习惯性的教导道：“学习是不分年龄的。”
不分年龄——
我问道：
“任何年龄都可以学习吗？”
“当然，只要你想，年龄不是限制你做事的理由，当然别人更没有资格去评判。”
好难懂——既然如此，我和大春儿为什么要逃离那儿，我们的年龄不是限制啊。
“愣头儿，你跟着我来办公室一趟。”
“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是，只是你的头发太长了。”班主任拿起剪刀，说道：“我帮你修理一下。”
还没等我拒绝，她已经撩起了我的刘海。她的眼睛微微一颤，脸部通红——
我眨巴眨巴眼睛，说道：
“不剪。”
她尴尬的一抖，放下手说道：
“行吧，但你的刘海会挡住视线——”
挡住？我只想看见大春儿，只有看见他世界才布灵布灵的发光，其他的看不见也无所谓——
“这个给你——听说你要写信。”她递给我一个本子，“练字就在这上边写。”
“谢谢，老师。但我不会写字。”
“学就好了，任何事情只要用心学，是肯定能学会的。”
用心就能学会？
我猛地一惊，赶忙往家跑，“我要回家了。”
“怎么这么着急。”
“大春儿回来长壮了，穿不了以前的衣服。”
她笑着说道：
“大春儿，大春儿，三句不离他。我帮你织——”
“不用，我喜欢一个人待着，也不想给你添麻烦。”
“那慢走。”
回到家，我又操起了针线活，他们总告诉我男孩不要搞这些，但无所谓，因为你会支持我所有喜欢的事情——
“愣头儿，”通讯员在门口大喊道：“大春儿来信了。”
我高兴的跑出去，好像思念被延续到现在才传达给我。等待的时间越久，收到信的那一刻就越高兴，好像所有的怨念在此刻消失云散——
我傻傻拿着信，虽然看不懂上面的内容，但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真希望你快点回来，下次不要再让我等那么久了。”
很讨厌黑天，总感觉周围黑压压的，压的我的心喘不过气来——
又是早起的一天，迫不及待的去找老师——
“你呀，学习有这一半的激情，绝对可以小学毕业了，至于一直读一年级吗？”老师用手戳戳我的脸，无奈的叹息道：“给我——”
我高兴的坐下来倾听——
他的手突然回缩，“还记得约定吗。”
他看到我诚意满满的点头，微微吐气，将包裹的信打开，用字正圆腔的口腔读道：
“愣头儿，实在抱歉，今年回不来。部队里的事情太多了，作为犒劳，大队长今天给我们抓鱼吃了，我高兴了一天。但没有你陪着我，心里总不是滋味，于是就写了这封信，以此来传达我的思念之情——下次回来，我给你抓鱼吃。”
不知为何，我又哭了出来，是怨恨，是嫉妒，是害怕——
媳妇儿——这道可怕的声音突然从我的心里升起来——
“不行！”我大喊道：“绝对不行！”
老师不明所以，“咋了？”
我紧紧握住老师的手，“我认真学习，你一定教我写字——”
一股熊熊烈火从我的心底涌起——
“愣头儿，”老师欣慰道：“就是要这种气焰，我今天会好好关注你。”
随着一声哀叹，我已经躺在床上，独自喃喃道：
“没想到学习这么累，已经没有力气干其他的事了。”
意识逐渐消散，睡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