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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劫后余生,新途漫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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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岭深处的矿场营地,成了乱世中的一方孤岛。虽然暂时安全,但近千人的吃喝拉撒、伤患医治、秩序维持,每一项都是沉甸甸的压力。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灰、伤药和人群聚集特有的浑浊气味,取代了往日的煤尘与山风。
林晚玉几乎没有合眼。她强撑着疲惫的身躯,与赵铁山、陈志远以及几位被推举出来的镇老,迅速组建起一个临时的管理核心。人手被重新编组,青壮年男子补充进护卫队,由赵铁山统一指挥,负责警戒和防御工事的加固;妇女们则负责伙食、照顾伤患和孩童;老人们负责一些力所能及的杂物和安抚人心。
物资的清点结果不容乐观。虽然提前储备了不少粮食,但近千张嘴巴消耗巨大,最多只能支撑月余。药品更是紧缺,尤其是治疗枪伤和预防瘟疫的药材。清水镇遭劫时,虽然大部分镇民逃了出来,但家当几乎损失殆尽,许多人家只剩身上一身衣服,面露茫然与悲戚。
“娘,粮食和药是最大的问题。”陈志远眼底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必须想办法补充。还有,一直困在山里不是办法,人心会散。”
林晚玉站在营地边缘,望着脚下云雾缭绕的山谷,那里曾是她苦心经营的家园方向,如今只剩一片死寂。她沉默良久,缓缓道:“我们不能坐困愁城。志远,你带几个机灵可靠、熟悉山路的人,想办法绕道,去邻近尚未被波及的乡镇,用我们带出来的银钱,秘密采购粮食和药材,能买多少是多少,动作要快,更要隐蔽。”
“是!”陈志远领命,立刻去挑选人手。
“铁山兄弟,”林晚玉转向赵铁山,“防御不能松懈,还要派出侦察小队,密切注意山外溃兵和各方势力的动向。同时,组织人手,在营地附近安全区域开辟小块菜地,采集一切可食用的野菜、野果,聊作补充。”
安排完这些,林晚玉走向临时搭建的医疗棚。棚内气味更难闻,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王寡妇和李婶正带着几个妇女,用有限的草药和清水为伤者清洗、包扎。盼娣竟然也在这里,她不会说话,便用那双灵巧的手,默默地帮着递送东西,或是用湿布轻轻擦拭发烧伤员额头的汗水,眼神专注而平静。看到母亲,她抬起眼,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安慰意味的笑容。
林晚玉心中一酸,摸了摸女儿的头。连最小的孩子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抗争,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有什么理由不坚持下去?
几天后,陈志远带着人历尽艰险,终于运回了一批宝贵的粮食和药材,虽然数量有限,但足以暂时稳定人心。然而,他同时也带回了更令人忧心的消息:外面的局势更加混乱,溃兵、土匪、甚至一些打着各种旗号的地方武装林立,交通几乎断绝,民生凋敝。清水镇,据说已被几股小势力反复洗劫,彻底毁了。
“娘,顾先生那边……有消息吗?”陈志远低声问,脸上带着担忧。省城是更大的目标,恐怕情况只会更糟。
林晚玉摇了摇头。电报线路早已中断,与顾清明彻底失去了联系。这份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她不仅要为眼前这近千人的生计负责,内心深处,也萦绕着对顾清明安危的深切挂念。
就在营地物资日渐捉襟见肘,人心开始浮动之际,一天深夜,营地外围的暗哨竟然带回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孙管事!
他衣衫褴褛,满身尘土,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与惊惧,但眼神在看到林晚玉的瞬间,爆发出激动的光芒:“夫人!总算找到您了!顾先生……顾先生他没事!”
原来,省城也经历了数场虚惊和混乱,顾清明凭借其影响力和提前准备,勉强稳住了局面。他始终记挂着清水镇和林晚玉的安危,奈何通讯中断,派了几波人出来打探都杳无音信。孙管事是冒着极大风险,绕了无数弯路,才终于摸到黑风岭。
“顾先生让我务必找到夫人,传达两件事。”孙管事喘息稍定,急切地道,“第一,先生安好,华昌纺织厂虽受损,但核心犹在,他正在全力恢复。第二,先生请夫人,若清水镇不可守,务必……务必带领家人和愿意跟随的乡亲,迁往省城!他说,省城虽乱,但终究是省府所在,各方势力有所顾忌,且有他在,总能护得一二。这是先生给夫人的信和……一些盘缠。”
孙管事取出一个油布包裹,里面是顾清明的亲笔信和几根金条。信中的内容与孙管事所言大致相同,字迹略显潦草,可见书写时的紧迫,但那份焦灼的关切却力透纸背。“……局势糜烂,非一地一隅可独善。望你以安全为要,速携家眷来省,清明翘首以盼,必竭尽全力,护你周全。产业得失,来日方长,切记!切记!”
看着信,林晚玉眼眶微微发热。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这份不计得失的牵挂与担当,何其珍贵。
她将信仔细收好,没有立刻做决定,而是再次召集了核心人员。
“顾先生邀请我们迁往省城。”林晚玉将情况说明,“省城情况稍好,有顾先生照应,安全性更高。但此行路途遥远,危机四伏,且背井离乡,前途未卜。是去是留,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众人沉默了片刻。
赵铁山率先开口,声音粗哑却坚定:“山里虽苦,但地形险要,易守难攻。省城是块肥肉,各方盯着,未必安稳。我老赵是个粗人,但觉得,手里有枪,脚下有山,心里才踏实。不过,最终如何,全凭夫人决断,我赵铁山和兄弟们,誓死相随!”
陈志远沉吟道:“娘,赵叔说得有道理。但我们不能只看眼前。困守山中,物资难继,尤其是药品,一旦发生瘟疫,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孩子们需要读书,盼娣需要更好的学画环境,我们不能让他们一辈子躲在山里。去省城,虽有风险,但也是机遇。顾先生在那里,或许能有更大的发展。”
王寡妇、李婶等妇孺则面露惶惑,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对她们而言是难以想象的大事。
林晚玉静静地听着,心中天平逐渐倾斜。赵铁山的顾虑是现实的,但陈志远的眼光更为长远。乱世求生,不能仅凭血气之勇,更需要审时度势,寻找生机。固守,或许能苟安一时,但最终可能弹尽粮绝,或是在更大的战火中被碾碎。迁移,虽前途险恶,却保留下了人和希望的火种,也为孩子们争取了一个可能更光明的未来。
更重要的是,顾清明在那里。那份历经磨难而愈发清晰的情感羁绊,以及对他能力和人品的信任,让她愿意去冒这个险。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或坚定、或彷徨的脸,最终做出了决定。
“收拾行装,三日后,我们出发,前往省城。”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愿意跟我们走的,林家必不负他。若有想留下的,我们会留下部分粮食和武器,望各自珍重。”
决定一出,营地顿时忙碌起来,弥漫着一种悲壮而又充满希望的气氛。
三日后,一支由林家核心、护矿队骨干以及大部分愿意跟随的镇民组成的迁移队伍,在晨曦中,悄然离开了黑风岭营地,踏上了前往省城的漫漫征途。队伍沉默而有序,青壮持械护卫前后,妇孺老弱居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离乡的悲伤与对未来的茫然,但在林晚玉沉静目光的引领下,步伐却异常坚定。
林晚玉走在队伍中,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云雾深处的群山。那里埋葬了她的过去,也淬炼了她的筋骨。如今,她将带着这淬炼后的坚韧,和身边这些信赖她的人,走向一个未知的、充满挑战的新世界。
前路漫漫,吉凶未卜。但她知道,只要心灯不灭,脚步不停,希望,就永远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