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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奇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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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朱雀大街。
入秋的风卷着金桂的甜香,钻进鳞次栉比的店铺门帘,却愣是挤不进街角那座三层高的醉仙楼。
自半月前长公主李昭宁班师回朝,这座原本就热闹的酒楼,便日日被挤得水泄不通。
不是为了楼里新酿的青梅酿,也不是为了掌柜的说要请的戏班子,全是冲着二楼那个说书的白胡子老头来的。
此刻刚过巳时,醉仙楼里早已人声鼎沸,一楼大堂的八仙桌拼得密密麻麻,连过道里都站满了人,有穿短打的脚夫,有摇折扇的书生,甚至还有几个穿着体面、偷偷掀开马车帘听声的大家闺秀。
伙计们端着酒壶穿梭其间,嗓门扯得老高:“让让让!烫酒来咯——”可即便这样,也没人舍得挪开脚步,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二楼栏杆边那个挂着“铁嘴刘”招牌的说书台。
铁嘴刘清了清嗓子,把醒木往桌上“啪”地一拍,满楼的喧闹瞬间静了下去,只余窗外偶尔掠过的鸽哨声。
他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眼神扫过楼下黑压压的人头,声音带着老派说书人的抑扬顿挫:“话说半月之前,咱们长安可是差点变了天,北境的匈奴骑兵,就跟那饿狼似的,一路啃到了雁门关,离咱们这朱雀大街,也就差着三天的路程!”
这话一出,楼下顿时起了阵小小的骚动,有个穿粗布衣裳的汉子忍不住插了句嘴:“刘先生,您这话不假!那会儿我在城门口扛活,亲眼见着往南逃的人跟潮水似的,都说匈奴人要屠城了!”
“可不是嘛!”另一个茶客接话,“那会儿宫里的那位陛下,还在三清殿里求神拜佛呢,说什么‘天降祥瑞能退敌’,听得我这心里直发慌!”
铁嘴刘抬手压了压,等议论声小了些,才继续往下说:“就在这满城人心惶惶的时候,咱们长安城里,却来了一位不一般的人物,诸位猜猜是谁?”他故意顿了顿,眼神扫过众人,见有人急得抓耳挠腮,才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正是咱们那位被送到青城山学道十二年的长公主殿下!”
“轰!”这话像是往滚油里泼了瓢水,楼下瞬间炸开了锅。
“长公主?就是当年被说成‘天生煞星’的那位?”
“我听说殿下五岁就被送走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难不成是回来救驾的?可殿下一个女子,还养在山里十二年,能行吗?”
铁嘴刘等的就是这股子热闹劲儿,他又拍了下醒木,声音提得更高:“诸位莫急!这长公主殿下,可绝非寻常女子,她在青城山跟着玄冥子仙师学了十二年,文能运筹帷幄,武能上马提枪!那日她单枪匹马进了宫门,一身玄色劲装,腰挎青锋剑,直闯三清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问当今陛下要兵权!”
“陛下给了吗?”有个穿蓝布长衫的书生急声问道,手里的书卷都攥皱了。
“给?”铁嘴刘嗤笑一声,“陛下当时就慌了,说‘女子怎能掌兵’,还让侍卫把殿下赶出去!可咱们殿下是什么人?她拔出剑来,剑尖指着殿外,说‘匈奴铁骑压境,长安危在旦夕,陛下若执意求神拜佛,臣妹便自己领兵——不为一家一姓之私仇,不为青史一行之虚名,只为长安百姓而战!’”
这话一落,醉仙楼里静得能听见酒壶倒酒的“滴答”声,紧接着,不知是谁先拍了下桌子,跟着便是满场的叫好声,震得楼顶上的瓦片都似要晃一晃。
“好一个只为长安百姓!”
“这才是咱们大唐的公主!”
“比起那些只会在宫里炼丹的,殿下简直是活菩萨!”
铁嘴刘也被这气氛感染,唾沫横飞地接着讲:“陛下被殿下这话震住了,再加上满朝文武都跪下来求陛下放权,最后只能把兵权给了殿下。咱们殿下也不含糊,当天就点了三万精兵,让玄冥子仙师当军师,自己亲自挂帅,往雁门关去了!”
“那战场呢?殿下打得怎么样?”有人追问,眼睛瞪得溜圆。
“打得怎么样?”铁嘴刘一拍大腿,“那匈奴将领叫巴图,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原本还嘲笑咱们大唐没人,派个女子来领兵。结果两军阵前,咱们殿下单骑出营,与巴图对仗,三招就挑落了他的头盔!巴图当时就愣了,问殿下‘你一个女子,为何要拼命’,殿下说‘我守的是身后的百姓,而非李氏的江山’就这一句话,巴图当场就服了,说‘大唐有这样的公主,是百姓之福’,后来两军交战,咱们殿下用计断了匈奴的粮草,巴图只能领兵退了!”
“好!”满场又是一阵喝彩,有几个性急的,已经开始往台上扔铜钱了。
铁嘴刘笑得眼睛都眯了,一边弯腰捡铜钱,一边说:“如今殿下已经班师回朝,听说陛下要封她为镇国长公主,可殿下却只说要回公主府,还说‘只要长安安稳,百姓安康,臣妹便无所求’诸位说说,这样的公主,是不是该让咱们记一辈子?”
“该!”满场异口同声的回答,震得窗外的桂树叶子都簌簌往下掉。
就在这一片热闹里,二楼临窗的雅座上,却坐着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领口袖口绣着暗纹流云,腰间系着块羊脂白玉扣,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他手里捏着把檀香木折扇,扇面上没题字,只画了几笔疏淡的竹影,此刻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
桌上摆着一壶青梅酿,一只白瓷酒杯,酒液清透,泛着淡淡的果香,可那酒杯里的酒,却没见他动过几口。
段闻溪他微微靠在椅背上,唇角勾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听着楼下的喝彩声,眼神却清明得很,没有半分被气氛感染的狂热。
他的目光掠过楼下攒动的人头,扫过说书台上唾沫横飞的铁嘴刘,最后落在窗外,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有挑着担子卖糖葫芦的小贩,有牵着马走过的驿卒,还有几个穿官服的人匆匆而过,神色凝重。
【系统提示:检测到关键人物李昭宁相关信息传播度达85%,民众好感度92%,符合“位面核心人物”特征。】
脑海里传来系统冰冷的机械音,段文溪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依旧漫不经心地转着折扇。
【系统任务:初步接触李昭宁,获取其信任,为后续任务铺垫。任务时限:七日。任务奖励:积分+1000,解锁“位面信息库”权限。失败惩罚:扣除过往积分5000。】
段文溪轻嗤了一声,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信任?那位长公主殿下,能单枪匹马从青城山杀回长安,还领兵退了匈奴,可不是个容易信人的主儿。”
他想起刚才铁嘴刘说的那些话——“不为李姓皇权,只为长安百姓”,“三招挑落巴图头盔”,“拒绝封爵只求百姓安康”。
这些话听着热血,可段闻溪却从里面听出了别的东西:一个五岁被定为“煞星”、在山里待了十二年的公主,回来就能轻易拿到兵权,还能让老谋深算的玄冥子甘心当军师,甚至让匈奴将领折服。
这绝不是“热血”和“勇武”就能做到的,背后定然有更深的算计和筹谋。
就像刚才,他注意到楼下有个穿灰布衣裳的人,听书时一直盯着二楼的某个方向,手指还在袖口里不停摩挲,那样的动作,不像是普通百姓,倒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
还有方才匆匆走过的那几个官服人,腰间的玉带是东宫属官的样式,神色却慌张得很,像是在躲避什么。
这些细节,寻常人或许不会在意,可段闻溪不一样。
他经历了十几个位面,早就养成了洞察细微的习惯,更何况,系统的任务从来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接触李昭宁,恐怕不只是“认识”那么容易。
“公子,您的茴香豆来了。”小二端着一碟翠绿的茴香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您慢用,要是还想要点别的,尽管吩咐。”
段闻溪抬眼,冲小二笑了笑,那笑容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眼尾微微上挑,竟有几分勾人的意味:“多谢,再给我添壶酒。”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润,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从容。
小二被他这笑晃了下神,连忙应道:“好嘞!公子稍等,马上就来!”转身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位段公子是醉仙楼的常客,每次来都坐在这个雅座,出手大方,脾气也好,就是总爱一个人坐着,安安静静地喝酒,跟别的贵公子不太一样。
段闻溪没在意小二的打量,他夹了颗茴香豆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目光重新落回楼下。此时说书已经结束,听众们还在议论纷纷,三三两两地往外走,话题却始终离不开那位长公主。
“我听说殿下回朝那天,街上挤满了人,都想看看殿下的模样呢!”
“可不是嘛!我邻居家的小子去看了,说殿下长得可英气了,比那些将军还威风!”
“就是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会出来,要是能亲眼见见就好了!”
“想见长公主?”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突然响起,从楼梯口传来,“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长公主殿下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锦缎衣裳的公子,身后跟着两个家丁,正从楼梯上下来。那公子约莫十七八岁,脸上带着几分倨傲,眼神扫过众人,像是在看什么不入流的东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刚才说话的那个脚夫忍不住问道,“咱们敬重长公主,想看看她怎么了?”
“敬重长公主?”那锦缎公子嗤笑一声,“你们怕是忘了,她可是‘天生煞星’!当年要不是先帝仁慈,早就把她杀了,如今她回来掌了兵权,指不定哪天就会祸乱朝纲,你们还把她当菩萨供着,真是愚蠢!”
这话一出,刚才还热闹的酒楼瞬间冷了下来。有几个脾气爆的当即就想上前理论,却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那锦缎公子腰间挂着块玉牌,上面刻着“柳”字,一看就是吏部尚书柳大人的公子,寻常百姓可惹不起。
柳公子见众人不敢作声,更是得意,他抬着下巴,走到门口,又回头说道:“我告诉你们,我父亲说了,女子掌兵权就是个笑话,用不了多久,陛下就会收回她的兵权,到时候……”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哎哟”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去,差点摔在地上。身后的家丁连忙扶住他,柳公子站稳后,气得脸色通红,回头骂道:“谁这么不长眼,敢绊小爷我?”
只见门口站着个穿青色布衣的少年,手里提着个药箱,低着头,像是吓了一跳:“对、对不起,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柳公子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少年的衣领,“你知道小爷是谁吗?敢挡小爷的路,我看你是活腻了!”
少年吓得脸都白了,连连道歉:“公子饶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着急去给人送药……”
“送药?”柳公子冷笑一声,“今天小爷不让你送了,你给我跪下道歉,不然我就砸了你的药箱!”
周围的人都皱起了眉头,却没人敢上前——柳尚书是国师云珩的门生,在朝中势力不小,没人愿意惹麻烦。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柳公子,欺负一个送药的少年,是不是有点太掉价了?”
众人抬头,只见段闻溪倚在二楼的栏杆上,手里还拿着那把檀香木折扇,慢悠悠地扇着,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却没什么温度。
柳公子抬头一看,认出了段闻溪,脸色变了变,段家虽不是什么顶级世家,但段闻溪的父亲段之行是兵部侍郎,与柳尚书素来不和,而且段闻溪本人也不是好惹的,上次在曲江池,就有人亲眼见他三两下就收拾了几个闹事的地痞。
但柳公子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段闻溪,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少管闲事!”
段闻溪笑了笑,从栏杆上直起身,慢悠悠地走下楼。
他个子比柳公子高些,站在柳公子面前,微微俯身,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柳公子,你父亲最近是不是在忙着跟东宫的人走动?”
柳公子脸色猛地一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你、你胡说什么!我父亲才没有……”
“没有吗?”段闻溪挑了挑眉,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折扇,“那前日夜里,从你家后门出去的那个穿东宫侍卫服的人,是谁呢?”
柳公子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件事他父亲交代过,绝不能让外人知道,段文溪怎么会知道?
段闻溪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却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柳公子,有时候少管别人的闲事,多顾顾自己家里的事,才是正经。”说完,他转头看向那个被抓住衣领的少年,“还不快走?”
少年愣了一下,连忙挣脱柳公子的手,提着药箱,匆匆跑了出去。
柳公子看着段文溪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周围的人,带着家丁狼狈地走了。
周围的人见状,都松了口气,看向段闻溪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
有个老者走上前,拱手道:“多谢段公子出手相助,不然那少年今日怕是要遭殃了。”
段闻溪笑了笑,摆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老人家不必客气。”他说话的语气依旧温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众人见没什么热闹看了,也渐渐散去,醉仙楼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掌柜的在柜台后算账,小二在收拾桌子。
段闻溪回到自己的雅座,刚坐下,脑海里的系统音又响了起来:
【系统提示:检测到目标人物(李昭宁)相关潜在危机——东宫势力与柳家勾结,可能对李昭宁不利。】
【系统任务更新:调查东宫与柳家勾结的证据,以此作为接触李昭宁的切入点。任务时限:五日。任务奖励:积分+1500,解锁“数据分析”技能。】
段闻溪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青梅酿,酒液的清甜在舌尖散开,却没冲淡他眼底的清明。他手指敲击着桌面,心里盘算着——东宫、柳家、国师,还有那位刚回朝的长公主……这长安的水,可比他想象的要深啊。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楼下街角处,刚才那个被他救下的穿青色布衣的少年,正站在一棵桂树下,抬头往醉仙楼的方向看。
少年的手里还提着药箱,可他的眼神却不像刚才那么慌乱,反而带着几分审视,像是在确认什么。
段闻溪挑了挑眉,手里的折扇顿了一下。
那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迅速低下头,转身融入了街角的人流,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段闻溪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唇角的笑意淡了些。他端起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带着几分凉意。
这个少年,恐怕也不是什么普通的送药人。
而他要找的那位长公主殿下,又会在这盘棋局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段闻溪放下酒杯,拿起折扇,起身朝楼下走去。阳光透过酒楼的窗户,落在他的身上,一半落在光亮里,一半隐在暗处。
就像他这个人,表面是玩世不恭的贵公子,内里却藏着无人知晓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