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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止之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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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沈辞年总在做一个梦。
梦里没有形状,没有颜色,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凛冽的触感——像是把初春河面上最后一片薄冰含在舌尖,又像是赤脚踩过深冬凌晨的水泥地,那股寒意顺着脚心筋脉,蛇一样蜿蜒而上,直抵空洞的心室。
他会在这种精准的、无以名状的寒冷中惊醒,手按在左胸,感受着那里平稳却毫无意义的跳动。
枕边是干的,眼眶是涩的。没有眼泪。
仿佛他身体里所有用于悲伤的器官,都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被一场神秘的手术集体摘除了。
他起身,拉开厚重的窗帘。天光像是久病之人灰败的脸,缓慢地渗透进来。公寓楼下,送报纸的少年骑着单车叮铃铃掠过,惊起几只在地上觅食的灰鸽。世界运转如常,齿轮严丝合缝。
只有他,被剥离了什么。某种至关重要的、曾经充盈他整个生命的东西,不见了。留下一个完整、健康、却空空荡荡的躯壳。
医生称之为“创伤后应激性选择性遗忘”,一种大脑仁慈的自我保护机制。朋友们小心翼翼地避开某些话题,眼神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们都认为,他“走出来了”。
只有沈辞年自己知道,他不是走出来了,他是被掏空了。
他像一座内部被焚烧殆尽的建筑,外表看似完好,甚至爬上了新的藤蔓,开了几朵无关紧要的花。但内里,是风吹过时会发出呜咽回声的巨大空壳。
他抬手,想拂去玻璃上一点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进行到一半,却突兀地僵在半空。
一个毫无来由的念头,带着冰锥般的尖锐和清晰,刺入脑海——
他好像,把谁忘在了风里。这个念头来得毫无征兆,却带着压倒性的力量。
他好像,把谁忘在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