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梁祝 ...

  •   一整个下午,江顺见识了很多很多东西。他一开始还比较拘束,后来慢慢的,也开始和陈祐说说笑笑,满商场的乱逛。
      吃过午饭后,他们这里玩了很久。
      在放松的时刻,陈祐就变回了小孩。看到什么都想买,江顺阻止不了,就帮她拎着大包小包,像个“跟屁虫”跟在她身后。
      陈祐冲江顺开玩笑,说他靠得住,特别贤惠。
      红色慢慢爬上了他的脸颊。
      江顺觉得现在的自己,幸福得快要昏迷过去。
      这是梦吗?不是。
      因为陈祐牵着自己的手,那么温暖,那么柔软。
      她说:“你穿着这身,还挺好看。”
      她说:“你笑起来,更好看。”
      她开玩笑:“江顺,有没有小姑娘追你啊?”
      江顺脸红得厉害,开始装聋作哑。
      她带着他,撸猫,品茶,逛杂货店,又去抓娃娃。结束后,江顺手上满满当当的,心里也是,春光明艳,枝桠疯得一样生长。
      傍晚,他们终于走出了商场,夕阳也跟着,稍微慢了一步。
      此时广场上多多少少有人在跳广场舞,歌声嘹亮,人群动作幅度很大,积极向上,有老人,也有年轻人。
      江顺感慨一句,托了托快要掉下的娃娃:“好热闹。”
      陈祐回答他:“晚上更热闹,全民热舞呢,人会变得更多。”
      他点点头,看着那群人跳舞。
      陈祐满眼期待地看着他:“你也去跳?”
      “不要。”
      她笑笑,说:“等到圣诞节,这里就会有烟火晚宴,特别好看,像百花绽放在黑天。”
      江顺有些吃惊,没想到这里还有那么多活动。
      原来这就是他没见过的生活吗...
      陈祐认真地看着他,说:“等冬天来了,陪我看?”
      “好。”江顺答应下来。
      烟火那么璀璨美好的东西,如果能和陈祐一起欣赏,那自然是好。
      他经历了一天陈祐呆在自己身边的时光,居然还能奢求一些,感动地罔知所措。
      “看!”陈祐指着天空。
      江顺随她的视线看去,天空一片绚烂,颜色那么鲜艳,那么明丽。地上热闹,天上也热闹,舞蹈迎出了晚霞。
      陈祐在拍晚霞,他在看她。
      晚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却荡漾起他心里的涟漪。
      陈祐和他分享起手机上的照片,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
      “好不好看?我的技术厉不厉害?”
      “还有很多张呢,有今天的,也有好多好多从前的...”
      “风景真的很美,你看这张。”
      江顺想,最美的风景,不就在她眼里?
      他温柔地看着她不说话,耐心地听她讲完。
      “江顺。”她忽然叫了自己的名字,江顺略微欠身。
      “怎么了?”他问。
      “我是不是还没存下你的联系方式?”陈祐拿着手机,记起了这事。
      “不晚。”他笑了笑。
      不晚,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一切就都不晚。
      “那现在...回家吃饭?”陈祐问他。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去。”江顺故作玄虚。
      “哪?”
      江顺握着手机,说:“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大爷吗?他做饭也很好吃,我们去蹭蹭?”
      “不太好吧...”陈祐面露难色,“太打扰了吧?”
      他说:“不打扰,他喜欢热闹,而且...我还有衣服落在那。”
      陈祐被说服了,但还是有点不太情愿:“你去吃可以,那我...”
      “我就说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江顺打趣道。
      陈祐被逗笑了,说:“谁信啊,你当人大爷傻?”
      “我信。”他也笑,“我现在跟他打电话。”
      她想了一会,江顺温柔地看着她,等她回话。
      目光认真炽热,陈祐还是答应了下来。
      晚霞过后,天上还是一片光亮,现在是夏天,昼长夜短。远处传来蝉声,光是听着这些声音,脑海里想象到浮现汽水,冰淇淋的味道。
      陈祐和江顺坐在公交车上,荡得厉害,她睡不着,怀里抱着抓到的娃娃,头靠在窗户上。
      窗外的树木依次向后移动,视线里连成一串,模糊不清。天色终于黯淡,陈祐看到一轮若隐若现的弯月。
      “他人很随和,不用紧张。”江顺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陈祐说。
      “谁紧张了?”她抱着娃娃,越抱越紧,眼看快变了型。
      江顺提了个建议:“你就当做去调查人口好了。”
      “谁信啊?”她反问,和江顺对视上。
      “我信啊。”他还是这么说。
      陈祐便不再言语,继续静静地看着窗外,太阳落入了青翠的山,自己的心随飞鸟驶向远方。
      公交车到达终点站,他们下了车,还要再走一段距离才到。
      街道空旷,只有他们两个走在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陈祐问:“你说我们把这些东西送给老人家,怎么样?”
      江顺皱眉,也问:“他应该不会喜欢这么多娃娃吧...”
      她指了指他怀里的娃娃,说:“你以后不常在他身边,留些东西陪陪他啊,我们也不能空着手去吧。”
      他笑着点了点头:“说的也对。”
      进了小区,好像连氛围都变了。此处全是平房,荒凉破败,了无生息,陈祐第二次来。
      江顺走到一户人家门前,轻轻敲了敲,大声地说:“是我,江顺,又来蹭饭了。”
      陈祐跟在他身后偷偷瞧了瞧,这房子还算完整,门上贴了个大大的“福”字,经历了风吹雨打之后,有些残缺。
      但那个字很好看,遒劲有力,挺拔锋芒。
      暖黄的路灯照在门口,他们没有等很久。
      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脸上饱经风霜的老头,却不羸弱,背挺得很直,穿得很体面,戴着一副眼镜。
      看到江顺时,老人眼睛明显亮了亮,他用力地拍着江顺的肩,说:“死小子,还记得回来啊。”
      江顺笑着,向旁走了两步,露出了身后的陈祐。
      没等他开口,老人把他拨到一边,上前一步,看着陈祐说:“小姑娘这是...卖娃娃的?”
      陈祐尴尬地笑笑,说:“伯伯好,我不是卖娃娃的...”
      江顺刚要出声,却又被老人打断:“好小子,谈朋友不告诉我?这就是你给写信的...”
      急得江顺都要捂住他的嘴了,他赶忙说:“郑远山!我不是在电话里说清楚了吗,她是我姐姐,顺便来吃个饭的。”
      郑远山点点头,了然道:“哦哦哦,我老糊涂了,没怎么听清你讲话。”
      江顺无奈地叹了口气,向她介绍:“陈祐,你叫郑伯伯就好,他很会胡扯,你听着玩玩就行。”
      陈祐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郑伯伯好,娃娃...是送您的礼物。”
      郑远山欣喜地接下,看着她说:“谢谢嗷小姑娘,我就拿一个,剩下的你收着就好。对了,怎么称呼啊。”
      她微微点头,说:“陈祐,耳东陈,‘庇祐’的‘祐’。”
      “好名字。”郑远山笑着,皱纹挤在了一起。
      江顺不满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喜欢娃娃了?还有,什么时候请我们进屋?”
      “啧。”郑远山瞪了他一眼,“小陈进来,我们不理他。”
      陈祐只好笑笑,眼神示意了一下江顺,跟着郑远山进了屋。
      屋子很小,全是水泥地,不需要换鞋。进门就是客厅,还有一台电视,里面放着新闻,电风扇在旁边“嘎吱嘎吱”地响,看着也上了年纪,上面刻着的是,岁月留下的斑驳印迹。
      桌上是热腾腾的菜,郑远山将娃娃放进了房间里,然后赶忙给陈祐盛饭,招呼他们坐下吃。江顺将剩余的娃娃放在了脏脏的小沙发上。
      桌子很矮,坐着的也是低板凳,江顺的腿不知道往哪放。
      郑远山也坐了下来,抱歉地对陈祐笑笑:“地方小,肯定没你家里舒服。”
      陈祐摇了摇头,也说:“没事,挺好的。”
      地方小小的,灯光也有些昏暗,但桌上的饭菜很丰盛,虽然都是家常菜,但色泽靓丽,看起来很有食欲。她尝了一口,觉得江顺说得很对,确实好吃。
      老旧的电视机里播放着命案新闻,郑远山拿着遥控器调了台,换到了戏曲频道,陈祐听了听,里面唱着的是越曲《梁山伯与祝英台》。
      声音凄凉,咿呀咿呀地唱。
      郑远山热情地对陈祐说:“别拘束,当自己家就好。”
      她郑重地点点头,江顺给她夹了一道菜。
      此时郑远山的目光又看向江顺,语气很不好:“死小子看看人家姑娘多懂事,你跟吃了火药一样。”
      啊?江顺还会吃火药?在她眼里,江顺平时温柔地不成样子。陈祐开始好奇这两人的相处模式了。
      江顺看都没看他,眼睛盯着电视,戏曲正唱到“楼台相会,姻缘成殇”那段。
      他听得认真,并没有理会郑远山。
      “喜欢听戏曲了吗?”郑远山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江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安静地吃着饭,视线停留在电视上,眼中倒映的梁祝二人,互倾忠肠。
      “可惜他们一个哭嫁,一个吐血早亡,结局很不好。”他依然看着江顺说。
      江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顾着夹菜,一句话也没有讲。
      郑远山拍了拍他的脑袋,说:“跟你说话呢。”
      江顺淡淡回了一句:“我衣服呢?”
      “柜子里。”
      “吃过饭我去拿。”
      郑远山震惊地看着他:“怎么了?不回来了?”
      江顺嘴里还嚼着饭,说:“找到地方住了,老打扰你也是个事。”
      郑远山摸了摸脑袋,有些焦躁,问:“那你住哪啊?”
      江顺不语,只是一味地加速心跳。
      住哪...难道他直接说住在陈祐家里?听上去像是吃白饭且不怀好意的。他在思考怎么说,这时陈祐出口了。
      她很自然地说:“住我家,他给我房租。”
      郑远山听后急了,筷子指向江顺:“你小子都发展到这一步了...”
      江顺也急了,鲜血映红耳朵,说:“我是租客,租客!你知道什么是租客吗?能不能不要说话了。”
      郑远山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眯着眼看他。
      “吃完饭我就走。”江顺低着头,不再抬头看电视。
      郑远山猛地拍了几下江顺的肩,大笑道:“你小子现在怎么这么不经逗啊,刚见面的时候不是还一身戾气,怎么说都不会红脸吗?哈哈哈...”
      江顺不说话,拍开他伸来的手。
      见他不理自己,郑远山向话头转移到了陈祐身上,他说:“我说着玩的,小姑娘别往心里去啊,难得家里这么热闹,我高兴,嘴上就把不住门。”
      “没事没事。”陈祐体恤。
      郑远山接着说,话滔滔不绝,讲着曾经的事:“刚见到这小子的时候,他浑身湿透,跟个落水狗似的,看着可怜。我就蹬着我的三轮车,把他带到了我家。谁知他刚醒就要跟我吵架,说什么...”
      陈祐的兴趣刹那间点燃,正想继续往下听,江顺出声打断。
      他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你这坏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郑远山看着他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关于接下来的事,只有江顺和他知道,江顺低头扒着饭,目光黯淡,不好的记忆被勾了起来。
      当下气氛凝结,没人再说话,客厅里只回荡着戏曲声。
      眼见着氛围慢慢尴尬起来,陈祐找起了话题,她问郑远山:“伯伯,你在这住了多久了?”
      郑远山停下筷子,想了想,开始回忆往昔:“好多好多年了,仔细算算,我好像大半辈子都在这浪费这了,四十几年了吧...”
      陈祐问他:“那为什么不...”
      郑远山摆了摆手,夹了一口菜吃,说:“为什么不走是吗?”
      她被看穿了心思,点了点头。
      他娓娓道来:“我在这扎根了,也没别的地方去,捡捡垃圾,赚点小钱,日子普普通通的,过得也还好。”
      陈祐担心:“可这里都快拆迁拆完了,地方那么偏僻,混混多,也不那么安全...”
      郑远山笑笑:“我在这里不光光为了自己,我还守着个人呐。”
      她疑惑,放下了筷子,问道:“守人?”
      “嗯,守人。”郑远山看着电视上被拆散的梁祝二人,表情毫无波澜,语气平淡,像是随口说了件寻常的小事。
      岁月抚平伤痕,他慢慢地说,话语中听不出其它情绪。
      “我爱人。”
      陈祐瞬间坐地端正,江顺在一旁听着,眼神暗了暗。
      “当年她不顾家里人反对,拼了命也要和我在一起,就住在这个小破屋子里。我问她为什么,她说跟着我好,做饭好吃,饿不着她。我就笑了,问这算什么理由。她嘀嘀咕咕,说无论怎样就要跟着我,我有文化,可以讲故事,写情书给她听。只要我每问一句,她就总有上百个理由。后来她和家里人决裂,我就在想,哪怕我砸锅卖铁,出去乞讨,也一定要让她过得舒舒服服的,我欠她太多太多了,下辈子都还不上。没有家长见证,我们就没有领结婚证,想着在这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这么过上一辈子。那年她25岁...
      “出意外去世。”
      风吹入窗,窸窸窣窣地响起了蝉鸣,宛如海岸边涌来的潮水。天上黑漆漆的,今天没有星星。
      陈祐的眼眶些许湿润,哽咽着,口腔里泛着酸涩,门外有声,像是老鼠发出的动静,声音很大,稀稀碎碎的。
      换做以前,她肯定会很警觉,可此时她没去管门外。就这样看着郑远山的眼睛,那么平静,深不见底的湖面下,却疯狂暗涌着不断压抑的感情。她自诩还算会安慰人,但现在,她说不出一个字。
      陈祐不懂,原来真的有人会守着那仅存的回忆,渡过余生,渡过长得望不见尽头的,凄冷黑夜。
      郑远山看似无所谓地笑笑,手却在颤抖,他说:“没事,我随便说的,那啥,你就当听个故事好了。”
      然后他扭头看江顺,语气里透着难过:“你不是问我怎么喜欢娃娃吗?你小子不会真以为我有这种奇怪的癖好吧?”
      江顺也不说话,他早就吃完了,放下了碗筷。
      郑远山继续说:“给她的,她喜欢这些,年轻时买给她又不要,说什么浪费钱。”
      江顺出口:“没误会你,讲着这些老故事还不腻啊,能放下就放下,我去拿衣服了。”
      说着,便轻车熟路地走进了房间,背着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陈祐咽了咽口水,等他走远后,才出了声:“郑伯伯,您给我下联系号码吧,有空就打给我,我也好陪你说说话。”
      她将手机递给他,郑远山感动地眼里直泛光,说着:“好好好,小姑娘你人真是...太好了。以后那小子要是惹你不高兴,就打电话跟伯伯说嗷。”
      陈祐笑着答应下来,接过了手机。
      等江顺走出房间,她正站在门口处等他。
      他一手拿着衣服和娃娃,一手向郑远山告别,陈祐就站在他身旁。
      “走了啊,有空再来看您!”
      离别总是很快,转眼间,又要启程告别。
      郑远山站在路灯下,光照得他脸上更加沧桑,扶着腰,不断地挥挥手。
      直到那两人消失在小巷拐角处,他仍伸长脖子去看,一直在看,好像笃定了那里还会有人再来。所以他揉了揉眼,执拗地站在家门前,不让眼泪落下来。
      离公交站台还有些距离,陈祐浮想联翩,问着江顺:“真的有人会靠着回忆过一辈子吗?”
      他说:“不知道。”
      陈祐心里很酸,她也说不知道。
      江顺看着她一脸深沉的样,跟她打趣说:“如果以后我死了,你不就知道了吗?”
      话还没说完,陈祐就很轻地“扇”了他一巴掌,狠狠地瞪着他:“你要是再说这些话,我拔了你的舌头。”
      江顺笑笑,摸了摸刚刚被打的那半张脸,不再说那些晦气的话。
      越离开那个小区,眼前的景象越明朗,路灯多了起来,眼中变亮了,心上便不再蒙着灰。
      江顺看着陈祐的背影,默默地想。
      他才不要死,要像个妖精一样活得长久,要陪陈祐一辈子。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