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圆圆何时回》插叙曲

15、回家

　　11点过后，夜晚的风渐渐大了起来。
　　月光铺在大地上，陈祐慢慢地走着，一边发着牢骚。
　　今天跑了这么久的路，又是东又是西，自己怎么就忘了给摩托车充电呢？虽然回家的路途不是很遥远，但也起码要走个20几分钟。
　　本想坐公交车的，但都这么晚了，人家早就下班，只剩自己一人在街上落寞。
　　天不热，风吹得很凉爽，可陈祐心里倒是火燎燎的。
　　想着还可以蹭一蹭队长的车子，她倒也没那么恼火。可谁知陈祐话还没说出来，夏俞立马拒绝了。说什么吃亏才能长教训，才能记得下次要充电。
　　陈祐气个半死，心里骂着夏俞小气鬼。
　　哎...
　　她长舒一口气，安慰自己走走也没什么的，顺便消化消化，强身健体。
　　路上除了少数药店还开着，基本都熄灯关门了。路上安静地如无浪的海面，气氛为暗蓝色。
　　最近街上还是挺乱的，静悄悄的也不奇怪。治安人手不够，到了晚上劫财劫色的都有，那些人仗着警察的手伸不到这么长，尽在没有监控的地方为非作歹。
　　陈祐想到就心痛。
　　女生再也不敢出来夜跑，骑车也要穿得严严实实。
　　凭什么？
　　她迟早把这些烂货一网打尽，都这个时代了，还有人拿性别说事。
　　她已然身为警察，但还有很多人不拿她当一回事，不服从管理，还言语骚扰。
　　太多的质疑，太多的看客。
　　女生当什么警察？
　　女生不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吗？
　　女孩子打打杀杀地像什么样子？这些都是男人做的事。
　　陈祐一脚踏碎这些问题。
　　她站在这，就已经有了答案。
　　风吹大街小巷，陈祐希望，什么时候也将这些闲言碎语吹走，吹到天的尽头，还一片清平的净土。
　　还女性一个平等的态度。
　　路漫漫其修远，自己还要更加努力。
　　唉...她又长叹一口气。
　　今天大脑放空的时间太久了，久得陈祐都快放下戒心，忘却周围的环境了。
　　风不再刮，月亮静静地挂在天上。
　　自己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
　　陈祐最近一直在听夏俞跟她提起在晚上发生的案件，队长还让她在半夜走路时也小心点，观察观察四周。
　　陈祐弯了弯唇，没想到一切皆如队长预言，真的有人不怕死来跟踪她。
　　她没有停下脚步，神情平静地朝家的反向走去。
　　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陈祐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她不敢回头，但从脚步声和感觉来看，背后那个人跟得很紧。
　　她心里既开心又紧张，没想到下班途中，还能抓获一名跟踪狂，为民除害。
　　陈祐开始加快步伐，身后的脚步声也逐渐大了起来。
　　世界静得格外可怕，天是暗的，路灯光芒微弱，连月光也藏了起来。
　　陈祐攥紧了拳头。
　　前面就是一个小巷子，趁机甩掉他。
　　她开始奔跑，窜进了拐角的黑暗处，身后那人也开始有所动作，但明显不熟悉地形，跑了几圈彻底把陈祐跟丢了。
　　那人迷茫地站在路灯下，挠着头，只给她留个背影。
　　殊不知陈祐正在他身后盯着他。
　　没有任何迟疑，陈祐趁他不注意时冲了上去，先敲脖子，后踢膝盖，眼见那人身体彻底软了下去，陈祐将他双手别在身后，死死地将他按在地上。
　　陈祐长舒一口气，连眼角的汗水也没来得及擦，就地审问起“犯人”来。
　　这处光很亮，她看得很清楚。
　　那人穿着蓝色格子衫。
　　陈祐语气不满，但不难听出还带着一份挑逗。
　　她说：“活腻歪了，还跟踪起我来了，谁给你的胆子？
　　“江顺。”
　　地上的江顺不再挣扎，顺从地“求饶”：“陈警官，你先松开我，我跟你解释一下...”
　　陈祐站起身，拍了拍手，用眼神向他讨要一个原因。
　　“我...”江顺尴尬地脸都红了，“不是成心要跟踪你的...”
　　陈祐打断他，义正言辞：“跟踪这个东西还有成心不成心的？”
　　江顺低着头不敢看她，似乎也是知道这事做得不对。
　　他声音很轻：“你没给我联系方式，我找不到你，只能一直在警局附近看看，你什么时候出来。”
　　陈祐挑眉，还是有点生气：“那你不能叫我一声吗？偷偷摸摸一直跟着我，又想进局子了？”
　　“当然不是。”江顺连忙摆手，表示拒绝，“你下班的时候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低着头一直在踢地上的石头叹着气，我就没敢去打扰你。”
　　陈祐想了想，这倒也是，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烦，要是他直接冒出来跟她说话，估计自己...也不太乐意搭理他。
　　“所以...你想好了吗？”江顺缓缓地开口，几乎是和陈祐一同发声。
　　“你一直守在警局门外吗？吃晚饭了吗？”
　　两人同时发愣。
　　江顺笑了笑：“我先回答你的问题。”
　　陈祐点了点头，静静地看他的眼睛，耐心地听着他说话。
　　“等你走后我才突然想起来，还没给你我的电话，说不定以后碰面就只能偶遇了。
　　“所以我想着去你工作的地方找你，但你那么忙，一定没空，所以我一直在附近店里坐着，等你出来。
　　“只是没想到你结束得那么晚，我等了好久。”
　　陈祐蹙了蹙眉，说：“一直在等我？那你吃晚饭了吗？”
　　“......”江顺顿了顿，声音越来越轻，“...没有。”
　　她不满地看着他，语气有些焦急：“傻吗？有钱不去吃东西，眼巴巴地等我下班，难怪你没地方去...”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声音陡然轻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太好的话。
　　在她眼里，无依无靠是最严重的待遇，像一片浮萍一样，飘到哪算到哪，没有人搀着，没有人记挂着。要么沉入湖底，被鱼类啃食殆尽；要么吹风淋雨，打得七零八碎。
　　离开得无声无息。
　　太过残忍了，更何况江顺向她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过去。
　　陈祐垂了垂眸，满满的心事：“不好意思，说错话了...”
　　江顺一副释然的样子，摇了摇头：“有什么大不了，我本来就没处去啊。
　　“还有，那钱可不能随便花，是我用来交房租的。
　　“所以陈警官...”他清了清嗓，很认真地询问她，“你愿意给我一个落脚的地方吗？”
　　她不再自责，抬头向他看，用手比了个“要钱”的手势，开玩笑着说：“那你给我多少钱啊。”
　　江顺弯起嘴角，掏了掏口袋，在陈祐震惊的目光中，拿出了一大叠钞票...
　　看着票数多，20，50的都有，还有一些零碎的硬币。
　　陈祐看了呆，想着他的口袋里是怎么装得下这么些钱的...眼见他还掏了掏另一边的口袋。
　　“拿着。”江顺向她递出手，陈祐小心翼翼地接下，惊讶地一句话没说，瞪大了双眼。
　　“一共2903.5块，我攒了很久，你等等，还有个东西...”
　　看着江顺又要再拿出什么东西，陈祐将现金先放在自己随身带着的包里，以防弄丢，然后赶紧制止了他。
　　“够了够了，我别再给我钱了，跟你闹着玩的，其实我也没有很缺...”
　　陈祐忽然不说话了，因为江顺从衣服前的那个小口袋里拿出了一枚东西。
　　一枚，戒指。
　　上面的钻石很漂亮，亮闪闪的，款式也很好看，看着价格不菲。保存得很完美，足够勾起所有女孩美好的幻想。
　　在当下的环境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像落入尘埃的宝物。
　　“你...”陈祐指着这枚戒指，心里天翻地覆，错愕地看着他。
　　江顺解释：“别误会，这也是我的房租之一...不是偷的！你不要瞎想...我告诉你它的来源。”
　　陈祐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当年我被人扔在福利院门口的时候，襁褓里的我手上一直拿着这个东西玩，不哭也不闹，等着谁发现就把我抱进去...
　　“我想，应该是我所谓的‘父母’留给我的东西吧，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扔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我留下这个东西。
　　“出于愧疚吗？还是情非得已呢？”
　　他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又继续开口。
　　风再次穿过小巷，发出“呼呼”声，月光重现，在此处停留，为谁等待，又为谁盛开。
　　“但，在他们下定决心抛弃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有父母了。我很想恨他们，很想...
　　“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里，我只好恨恨自己...”
　　他的目光越来越黯淡，如一潭死水，再掀不起涟漪，说得平淡，说得苍白。
　　陈祐没忍住去轻握他的手腕，以示安慰。
　　“我知道了江顺。”她冲他摇了摇头，“不要再去回忆了。”
　　江顺回过神，将那枚戒指递给她。
　　“它的来路很干净，绝对不是赃物，那你愿意...”
　　“愿意...”
　　他顿住了。
　　愿意，愿意什么？
　　是愿意给他一个地方住，还是愿意和他“在一起”？
　　“愿意”这个词太模糊不清了，好像只要一答应下来，全世界都属于自己。
　　陈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毫不掩饰。他瞬间卡壳，说不下去了。
　　那双眼睛，太过明亮了。和自己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分毫不差，甚至还要澄澈，还要干净。
　　现在她的眼里没有杂质，只有他自己。
　　江顺被盯得败下阵来，看向别处，小心地吐着气。
　　“你不要误会我，我只是...”
　　陈祐看他这个样子，也说不出什么扫兴的话，松开他的手腕，只是淡淡地对他问了一个问题。
　　她说：“我不会误会，但你知道，戒指意味着什么吗？”
　　他回：“不是你们女生喜欢的饰品吗？”
　　“它是。”陈祐很认真地看着他，“但它还有更深的意义，你不能随便给我。”
　　她接着说：“我可以收下你的钱当房租，但我绝对不会收下这枚戒指，而且以后，你也不可以随便转交给任何人。
　　“能收下它的，只是能和你携手走进未来里的人。”
　　陈祐苦口婆心，她觉得，这小孩大概还不懂戒指的含义，一股脑地想交房租，差点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赔进去。
　　“江顺。”她继续问了一句，“知道了吗？”
　　江顺点点头，却没把那枚戒指收起来，仍紧握在手中，他说：“我知道。”
　　“你吓死我了刚刚，你知道你要把什么东西送出去吗？”陈祐后怕似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知道。”他重新将戒指拿给陈祐看，手微微颤抖，又无比郑重，“知道戒指的含义。”
　　陈祐微愣，问：“你知道还...”
　　江顺打断她：“它是男生送给伴侣的永恒承诺，最庄重的礼物。
　　“但是陈警官，我今后不会有伴侣，也不会想着成家什么的。所以它跟着我太过委屈了...
　　“我今后还要叨扰你那么长一段时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你收下它，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有一颗想交房租的心。”
　　江顺玩笑般地笑笑，陈祐不知作何表示。
　　那戒指，是真的很好看。
　　在黑夜里闪闪发光，能和天上的月亮媲美。
　　但江顺摘不到月亮，只能送尘世的礼物。
　　陈祐犹豫了一会，还是接了下来，小心地放在包里，说：“先说好，我还是不想要。不过见你这么诚恳，我就先替你收着，防止你弄丢了。”
　　江顺愣了愣神。
　　她冲他说：“好了，我已经收下你的房租，别在胡思乱想了。”
　　“现在？”他在问，始终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陈祐，收下了他的戒指。
　　“现在...”陈祐握上他的手腕，晃了晃，让他回过神。
　　“跟我回家，江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