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此一生》柒壹陆

12、第12章：血脉之秘

　　凌云是被肩上传来的剧痛唤醒的。

　　意识浮沉间，她闻到熟悉的药味——不是自己常用的那种，更淡，更柔和，带着江南特有的草木清香。

　　“别动。”许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平静而温柔，“伤口刚换过药。”

　　凌云缓缓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熟悉的床帐——这是她的卧室。

　　烛光将房间照得半明半暗，许清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个白瓷药碗，正用银勺轻轻搅动。

　　“你昏迷了两天。”许清舀起一勺药，送到她唇边，“先把药喝了。”

　　凌云想说什么，但干裂的嘴唇张了张，最终只是顺从地喝下药。药汁温热微苦，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暖意。

　　“那些文件……”她艰难地问。

　　“都收好了，没人看见。”许清放下药碗，拿起干净的布巾，轻轻擦拭她额头的冷汗，“陈锋已经加强了督军府的守卫，这几日不会有人打扰你养伤。”

　　凌云这才注意到，许清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这两日都没好好休息。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愧疚、感激，还有某种她不敢深究的柔软。

　　“为什么要冒险去找我？”她低声问，“那里很危险。”

　　许清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那你为什么要独自去矿洞？”

　　两人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因为担心，因为在乎，因为某些已经无法忽视的情感。

　　“那里面……”凌云避开她的目光，“有姐姐留下的东西。我必须亲自去拿。”

　　“不只是文件，对吗？”许清轻声问，“还有别的。”

　　凌云沉默。

　　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比起心中翻涌的秘密，这点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那些藏在心底多年，连最亲近的部下都不知晓的真相，此刻却在这个女子平静的目光下，有了破土而出的冲动。

　　“清，”她忽然说，“如果我告诉你，凌家真正的秘密，你会怎么想？”

　　许清握住她的手，指尖温暖而坚定：“你说，我听。”

　　窗外风雪呼啸，室内烛火摇曳。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房间里，凌云终于开始讲述那段被尘封的往事。

　　“凌家三代单传，到我父亲这一代，原本该有个儿子继承家业。”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我母亲生下的是女儿——我姐姐凌霜。”

　　“父亲虽然失望，但并未苛责。直到两年后，母亲再次怀孕，所有人都期待是个男孩。可生下来的，还是女儿。”

　　许清的手指微微收紧。

　　“那个年代，没有儿子意味着香火断绝，家产旁落。更可怕的是，凌家世代镇守北境，若没有男性继承人，兵权可能被收回。”凌云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决定命运的夜晚，“所以我出生后第三天，父亲做了个决定——对外宣称生的是儿子。”

　　许清屏住呼吸，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时，还是感到震撼。

　　“从那天起，我就成了‘凌云’，凌家的独子，未来的继承人。”凌云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姐姐从小就知道真相，她一直保护我，帮我保守秘密。甚至后来……甚至后来她替我从军，也是因为这个。”

　　“可是……”许清艰难地问，“这么多年，就没有人怀疑过吗？”

　　“有。”凌云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满是苦涩，“所以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用特殊的药汤给我泡澡，改变我的体态和声音。那些药有副作用，会留下终身的药味，也会……影响一些身体机能。但为了守住这个秘密，这些都是必要的代价。”

　　许清想起她身上常年不散的药味，想起那月圆之夜闭门不出的习惯，心中一阵刺痛。

　　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督军，从小背负的竟是这样的重担。

　　“那场矿洞里的伏击，”凌云继续说，“不只为那些文件。那些人真正想找的，是能证明我身份的证据。姐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被灭口。”

　　她睁开眼，看向许清，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脆弱：“现在你知道真相了。凌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扮男装、欺君罔上的骗子。这样的我，你还愿意……”

　　“愿意什么？”许清轻声问。

　　“愿意……”凌云喉咙滚动，“愿意继续留在我身边吗？”

　　问出这句话，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这个在战场上面对枪林弹雨都面不改色的督军，此刻眼中竟有一丝惶恐，仿佛等待判决的囚徒。

　　许清没有立即回答。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纷飞的大雪。烛光将她的身影投在地上，拉得很长。

　　凌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果然，还是太沉重了。这样的秘密，这样的欺骗，任谁都无法轻易接受吧？

　　“你知道吗，”许清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如水，“小时候，我最讨厌别人说‘女子该如何如何’。为什么女子就只能待在后院，不能读书，不能经商，不能有自己的志向？”

　　她转过身，目光清澈地看向凌云：“所以我拼命读书，偷偷学经营，就是想证明女子不比男子差。可我做得再好，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个‘有才情的闺秀’，终究成不了大事。”

　　“但你做到了。”许清走到床边，重新坐下，握住凌云的手，“你不仅做到了，还做得比大多数男子都好。你守住了北境，护住了百姓，让凌家将门之名不坠。这些，不是一个‘骗子’能做到的。”

　　凌云怔怔地看着她，眼中有什么东西在迅速融化。

　　“你不是骗子，凌云。”许清一字一句地说，“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一个不得不戴上枷锁，却依然活得比谁都精彩的人。”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凌云想抬手擦掉，却被许清轻轻按住。

　　温热的指尖拂过她的脸颊，拭去那些滚烫的泪。

　　“这眼泪，是为姐姐流的，为父亲流的，还是为你自己？”许清轻声问。

　　“都有。”凌云的声音有些哽咽，“更多是……为你。谢谢你，清。谢谢你没有转身离开。”

　　许清笑了，那笑容温柔得像春天的第一缕阳光：“我为什么要离开？我还要等你伤好了，带我去看黑山口的日出呢。”

　　两人相视而笑，空气中那些沉重的秘密仿佛都化作了轻盈的尘埃，在烛光中静静飘散。

　　许久，凌云才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那些文件……”

　　“我看了。”许清的神情严肃起来，“名单上的人，如今大多身居高位。尤其是奉系那位张副司令，他的祖父正是当年与俄军勾结的主谋之一。”

　　“所以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要拿到这些证据。”凌云咬牙，“姐姐一定是查到了关键线索，才被灭口。”

　　许清沉吟片刻：“文件里提到一个代号‘夜枭’的人，似乎是当年传递情报的关键中间人。这个人还活着吗？”

　　“不知道。姐姐的日记里也提到过这个代号，但没写具体是谁。”凌云皱眉，“不过既然姐姐把文件藏在矿洞，说明她可能已经查到了什么。”

　　“矿洞里除了文件，还有别的东西吗？”

　　凌云回忆着：“有一个铁盒，但被锁着，我还没来得及打开就……”

　　话音未落，房门被轻轻敲响。

　　陈锋的声音传来：“督军，夫人，有客人求见。”

　　“谁？”凌云迅速恢复冷静。

　　“他说……他姓苏。”

　　许清和凌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讶异。

　　苏老先生已经去世，姓苏的客人……

　　“让他到书房等候。”凌云说，“我马上来。”

　　“你的伤……”许清担忧道。

　　“不妨事。”凌云挣扎着坐起，许清连忙扶住她，帮她披上外袍。

　　两人来到书房时，一个年轻男子正站在书架前。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正是苏老先生的孙子，苏明远。

　　“苏公子？”许清有些意外。

　　苏明远深深一揖：“深夜叨扰，实在抱歉。但祖父临终前交代了一件事，说明远必须当面告知督军和夫人。”

　　“请讲。”凌云示意他坐下。

　　苏明远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后，露出一把古旧的铜钥匙。

　　“祖父说，当年凌霜将军曾托他保管一样东西，约好若她三年未归，就将此物交给她的家人。”苏明远将钥匙放在桌上，“凌将军牺牲后，祖父一直在等合适的机会。前几日他病重时，预感不妙，才将此事告诉我。”

　　许清拿起钥匙，入手冰凉沉重：“这是……”

　　“凌将军留下的铁盒钥匙。”苏明远说，“祖父说，铁盒里装的，是关于‘夜枭’的真实身份。凌将军当年已经查清，但因涉及太广，不敢轻易公开，只能先藏起来。”

　　凌云和许清的心同时一沉。

　　原来凌霜不仅查到了线索，还留下了关键证据！

　　“铁盒在哪里？”凌云急切地问。

　　“祖父说，凌将军藏东西的地方，督军一定知道。”苏明远顿了顿，“因为那是你们小时候常去玩的地方。”

　　凌云怔住了。小时候常去玩的地方……她和姐姐的秘密基地……

　　“我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多谢苏公子，也请代我向苏老先生致谢。”

　　苏明远起身告辞。

　　送走他后，书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那个地方是……”许清轻声问。

　　“凌家老宅的后山，有个树屋。”凌云的眼神变得悠远，“是我和姐姐一起搭的。父亲去世后，老宅就荒废了，没想到姐姐会把东西藏在那里。”

　　“我们什么时候去取？”

　　凌云看向窗外，风雪似乎小了些：“明天。越快越好。”

　　“可是你的伤……”

　　“这点伤不算什么。”凌云握住她的手，眼中是坚定的光芒，“姐姐用命换来的真相，不能再等了。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温柔下来：“这次，你陪我去。我们一起去拿回属于凌家的东西，也拿回属于我们的真相。”

　　许清点头，将钥匙小心收好：“好，我陪你去。”

　　烛光下，两人的手紧紧相握。

　　窗外风雪依旧，但在这间温暖的房间里，两颗心却前所未有地靠近。

　　她们不知道的是，就在督军府外的一条暗巷里，一个黑影正对着墙上的暗记沉思。

　　暗记是新鲜的，传递着一条简短的信息：
　　“钥匙已现，目标将动。准备收网。”

　　黑影转身，融入夜色。

　　他腰间的鹰剑徽章在黑暗中泛着冰冷的光泽，像一只盯紧猎物的猛禽，静静等待着最佳时机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