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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雁安亦安 ...

  •   马车驶回太师府,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闷。
      莫妄虞被墨痕扶着走下马车,秋夜的凉风拂面,让他因惊悸而滚烫的额头稍稍舒缓,却吹不散心底那彻骨的寒意。
      莫渊知道了。
      他不仅知道那份情报的流向,甚至窥破了他尚未实施的、针对其副将家人的计划。
      这种被完全看透、无所遁形的感觉,比任何直接的威胁更令人恐惧。
      “公子,您的手很凉。”墨痕担忧地低语,扶着他的手臂能感受到那细微的颤抖。
      “无妨。”莫妄虞挣开他的搀扶,挺直了单薄的脊背,一步步走向那座如同精美牢笼的府邸深处。他需要冷静,需要重新评估局势,需要找到新的破局点。
      然而,莫渊并未给他太多喘息的时间。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墨痕便面色凝重地前来禀报:“公子,临川那边……我们的人,失去了联系。”
      莫妄虞正对镜整理衣冠,闻言,执着玉梳的手指骤然一顿。“多久了?”
      “昨日午后便该传回的消息,至今杳无音信。派去接应的人回报,约定的联络点空无一人,有……打斗的痕迹。”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唯有眼底沉淀着浓重的墨色。
      果然,莫渊动手了。
      如此迅速,如此干净利落。
      他甚至没有来质问,只是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宣告了他的警告与绝对的控制。
      “知道了。”莫妄虞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继续缓慢地梳理着长发,动作依旧优雅,只是指尖微微泛白。“让我们的人都撤回来,临川之事,到此为止。”
      “公子!”墨痕急道,“那副将的家人……”
      “动不得了。”莫妄虞打断他,放下玉梳,看着镜中自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莫渊既然已经警觉,再去动他们,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转过身,窗外熹微的晨光勾勒出他侧脸冰冷的线条,“换个方向,去查,二皇子调动的那批军械粮草,最终的囤积点在哪里。还有,想办法让摄政王知道,二皇子与敌国往来的证据,可能就藏在其中某个地方。”
      他要将祸水东引,让谢缠枝去直面二皇子的核心势力。同时,他必须找到那批军资的确切位置,那是扳倒二皇子的关键物证。
      墨痕领命而去,室内重归寂静。
      莫妄虞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逐渐清晰的景致,秋叶飘零,带着一种繁华落尽的萧索。
      他与莫渊之间的这场博弈,似乎总是他落在下风。他那最亲爱的弟弟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用绝对的力量和洞察力,将他所有的谋算都压制得动弹不得。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漫上心头。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的气氛愈发紧绷。
      二皇子一党似乎加紧了动作,朝堂上攻讦五皇子的言论愈发尖锐,甚至开始隐隐指向称病的摄政王,指责其尸位素餐,放任边境危机。
      五皇子谢诗韵几次暗中传信,语气焦急,询问下一步对策。
      莫妄虞只能回信让他稍安勿躁,继续暗中收集二皇子结党营私、贪墨军饷的证据,等待时机。
      而关于那批军械粮草囤积点的调查,却进展缓慢。
      二皇子行事极为小心,几条线索追查下去,都像是投入湖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沉没了。
      这日深夜,莫妄虞仍在灯下对着京城周边的地图沉思,试图从那些错综复杂的水路、陆路中找出蛛丝马迹。烛火摇曳,将他清瘦的身影拉得细长。
      一阵熟悉的、带着夜露寒气的脚步声自院外响起,不请自来。
      莫妄虞执笔的手微微一滞,墨点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污迹。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起身,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团墨迹扩散。
      莫渊推门而入,依旧是一身玄色,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目光扫过灯下那道单薄的身影,最后落在那张被墨迹污损的地图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哥哥深夜不寐,还在为五殿下殚精竭虑?”他信步走近,带着一身凛冽的气息,在书案前站定。
      莫妄虞放下笔,缓缓抬眸,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砚深夜造访,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莫渊俯身,双手撑在书案边缘,将莫妄虞困在他与书案之间,目光极具压迫感地锁住他,“只是来告诉哥哥一声,临川风景虽好,但路滑难行,哥哥身子弱,还是少惦念为妙。那家的老夫人和幼子,弟弟已派人妥善照料起来了,定不叫他们被外面的风雨惊扰。”
      他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兄长般的关怀,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威胁,却冰冷刺骨。
      莫妄虞的心沉了下去。他果然将人控制起来了。
      这意味着,他不仅失去了一个可能制约莫渊的筹码,更意味着他身边的一切动向,都可能在这男人的监视之下。
      “有劳如砚费心。”莫妄虞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声音平淡无波。
      “兄弟之间,何须客气。”莫渊轻笑,伸手,指尖掠过莫妄虞散在颊边的一缕墨发,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只是哥哥,为何总是不听话,非要往那危险的地方凑呢?”
      他的指尖下滑,轻轻抬起莫妄虞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那批军资的下落,不是你该碰的。”
      莫妄虞瞳孔微缩。他连这个也在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莫渊眼底掠过一丝戾气,捏着他下巴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哥哥,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你让墨痕去查西郊皇陵旧址附近的漕运记录,是想找出那批东西的转运路线,对吗?”
      莫妄虞呼吸一窒。
      西郊皇陵旧址……他确实怀疑那里是其中一个中转点,没想到莫渊连如此细微的动向都了如指掌。
      看着兄长瞬间失血的脸色,莫渊满意地松开了手,转而拿起书案上那张被污损的地图,目光在上面扫过,指尖在西郊皇陵的位置轻轻一点。
      “这里,确实有个废弃的码头。”
      “不过,哥哥去晚了。”
      他语气带着一丝残忍的惋惜,“三天前,最后一批东西,已经顺着暗河,运走了。”
      运走了……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这里彻底断绝。
      无力感如同冰水,再次将莫妄虞淹没。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算计,在绝对的力量和情报优势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看着莫渊那志在必得、仿佛掌控一切的脸,一股压抑已久的怒火混合着绝望,猛地冲上心头。他猛地挥袖,将书案上的地图、笔墨纸砚尽数扫落在地!
      “哐当——”
      瓷器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莫妄虞撑着书案,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底却是一片赤红的冰寒。
      “莫渊!你到底想怎样?!”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你将我困于此地,断我耳目,绝我生路……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莫渊看着满地狼藉,又看向失态的低吼的兄长,眼底非但没有怒意,反而升起一种奇异的、近乎愉悦的光芒。他喜欢看这清冷如玉的人被逼到绝境,露出这般鲜活而激烈的情绪。
      “杀你?”他缓缓走近,绕过满地碎片,再次逼近莫妄虞,直至两人鼻尖几乎相抵,“我怎么舍得,哥哥。”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莫妄虞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颈侧,感受着那皮肤下急促的脉搏。
      “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
      “我要你活着,看着,等着。”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如同恶魔的低语。
      “等着你来求我,心甘情愿地,把你的一切,包括你的骄傲和算计,都奉到我面前。”
      他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缓缓滑过莫妄虞的锁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莫妄虞浑身僵硬,被他话语中赤裸的意图和指尖的触感激得一阵战栗。
      他想推开他,想撕碎他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可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缚,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墨痕惊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宫里急召!陛下……陛下怕是不好了!”
      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冻结了室内所有旖旎与对峙的气氛。
      永昌帝,时日无多了。
      莫渊的动作顿住,眼底的玩味与欲念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鹰隼般的锐利与凝重。
      他深深看了莫妄虞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松开了手。
      “看来,这盘棋要进入下一局了,哥哥。”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莫妄虞脱力般向后踉跄一步,靠在冰冷的书案边缘,才勉强站稳。
      他望着莫渊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又看向门外焦急等待的墨痕,剧烈的心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皇帝病危,最后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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