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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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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宗全与赵策英述职完毕,终究还是带着几分不放心离开了汴京。
临行前,再三嘱咐赵缃荷务必谨言慎行,莫要再意气用事,辜负了叔祖父的用心与庄学究的教诲。
赵缃荷嘴上乖乖应下,心里却松了口气,总算送走了两尊“大佛”,肩上那无形的压力顿时轻了不少。
盛家三位姑娘也总算结束了孔嬷嬷“脱胎换骨”般的规矩教导,重新回到了书塾。许是那段日子被拘得狠了,连最活泼的如兰都安静了几分,眉宇间多了些闺秀的沉静,而明兰则愈发显得通透内敛。
庄学究瞧着底下这群心思各异的学子,捋须沉吟片刻,指了一道再应景不过的题目——《立嫡长与立贤能论》。
此題一出,课舍内顿时弥漫开一种心照不宣的凝重。如今汴京城里,兖王与邕王谁能入主东宫的争论已是沸沸扬扬,这题目无疑搔到了众人痒处。
学子们纷纷发言,引经据典,各抒己见。
长柏恪守礼法,认为嫡长承嗣乃国之根本,可定纷止争;长枫则倾向于立贤,认为有德有能者居之,方是社稷之福;顾廷烨经历家族倾轧,对此嗤之以鼻,只冷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嫡庶贤愚,往往不过是权力倾轧的遮羞布。
争论到最后,竟落在了平日里不甚起眼的盛明兰与时常插科打诨的赵缃荷身上。
明兰抬起清澈的眸子,声音轻柔却清晰:“学生以为,嫡长继承乃祖宗法度,旨在避免争端,维系稳定。若国本动摇,则易生祸乱。然……若嫡子实在不堪造就,亦不可因循守旧,当有宗法规制,择贤而立,方是顾全大局之道。”
她力求稳妥,既承认嫡长制的合理性,也为“立贤”留下余地,滴水不漏。
众人的目光又转向赵缃荷。她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笔,见学究望来,才懒洋洋地放下笔,笑道:“学究,学生觉着吧,这‘嫡’和‘贤’,有时候就像咱吃饭用的筷子和勺子,各有各的用处,非得说哪个好,那不是为难人嘛?”
她这比喻粗俗,引得如兰噗嗤一笑。庄学究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说下去。
赵缃荷收敛了些玩笑神色,道:“说到底,不就是为了把‘家’管好,把‘国’治好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一味守着‘嫡长’的规矩,选了个昏聩无能之辈,岂不是坑了一家一国?若只顾着‘贤能’,没有个章法,人人都觉得自己‘贤’,那还不争得头破血流,家宅不宁,朝堂动荡?”
她顿了顿,眼神里透出一种与她平日嬉闹不符的清明:“所以学生觉得,关键不在死守‘立嫡’或‘立贤’的条条框框,而在于是不是有能真正适合的制度,
甭管他是嫡是庶是贤是‘笨’,只要能担得起责任,守得住基业,护得住百姓,就能被选出来、立得住的法子!这法子,得服众,得公道,比空争名头实在多了!”
她这一番话,没有引经据典,却通俗易懂,直指核心——制度的有效性与公正性,远比空洞的名分之争更重要。虽与明兰的角度不同,一个重“法度规制”,一个重“实效公信”,却隐隐有异曲同工之妙,皆跳出了非此即彼的窠臼。
庄学究捻须不语,眼中却闪过一丝赞赏。这沈三,平日看着不着调,偶发议论,却常有惊人之语,内里自有沟壑。
齐衡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若是以前,他或许会觉得沈三此言过于离经叛道,不够严谨。
但此刻,他看着那人侃侃而谈时眼中闪动的慧黠光芒,心中却是一片了然。他渐渐明白,
沈三的“插科打诨”之下,藏着的是不愿随波逐流的清醒与通透,是一种不拘泥于形式的,实用的大智慧。
经过这番辩论,两人虽观念未必完全相同,但那种因了解而生的默契似乎又回来了。齐衡不再刻意躲避,赵缃荷也乐得轻松,两人相处时,少了几分之前的别扭,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平和。
冬日已深,科考在即。
盛长柏、盛长枫、顾廷烨与齐衡,都将踏入那决定无数士子命运的考场。书塾里的气氛也染上了几分紧张的肃穆。
赵缃荷看着他们埋头苦读的样子,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庆幸自己“年岁尚小”,不必受这科举之苦——天知道,若她真要去考,这女儿身的秘密怕是瞬间就要大白于天下。
为感谢庄学究的教导之恩,各家都送来了谢礼。盛家自不必说,便是顾廷烨,也备下了一份厚礼,感念学究不曾因他的“恶名”而另眼相待。
这一日,散学后,众人相继离去。赵缃荷正收拾书具,却见齐衡去而复返,独自一人站在廊下,似乎是在等她。
冬日的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削弱了他平日里的清冷。他手中拿着一个细长的锦盒,见沈三出来,微微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走上前来。
“三哥。”他唤道,声音比平日更温和几分。
赵缃荷有些意外:“小公爷?还没回府?”
齐衡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她,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她看不太分明的情绪:“科考在即,此后一段时日,恐难再见。此物……赠予三哥,望……望三哥闲暇时,莫要荒废了笔墨。”
赵缃荷愣愣地接过锦盒,触手微沉。
她打开一看,里面并非她想象中的金银俗物,亦不是书籍典籍,而是一套笔墨——一支品相极佳的紫毫笔,一块触手温润的歙砚,还有一小匣上好的墨锭。
那砚台,竟与他平日所用的那方极为相似,只是略小一圈,更显精巧。那紫毫笔,也与之前他送给明兰的款式不同,笔杆更粗些,更适合男子握持。
这份礼物,不显山露水,却贴心至极。既符合他们同窗的身份,又暗含了他对他那一手烂字的关切与督促,更带着一份……希望他看到这些物件时,能偶尔想起他的隐秘心思。
赵缃荷心头一暖,抬头看向齐衡,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呀!这礼物好!多谢小公爷!你放心,就冲你这套好笔墨,我也定会好好练字,绝不辜负!”
看着他纯粹欣喜的笑容,齐衡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酥酥麻麻,又带着一丝酸涩的甜。
他不敢多看,垂下眼睫,低声道:“……你喜欢便好。”
“预祝小公爷金榜题名!”赵缃荷抱着锦盒,真心实意地说道。
齐衡深深看了他一眼,似要将这笑容刻入心底,最终只化作轻轻一句:“……保重。”
说完,他转身步入渐沉的暮色中,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了某种难以言说的重量。
赵缃荷抱着那沉甸甸的锦盒,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里暖融融的,只觉得这小公爷,虽然有时候古里古怪,但做起朋友来,实在是……太够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