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永不散场》判七刀

12、第 12 章 1095

　　次日。
　　解骅背着书包走在校园里，这时总会有两个碍眼的人影走得特别紧，两只手紧紧抓在一起，两颗脑袋凑到一起看手机里的课表。
　　他看着无比腻歪的男男女女，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心想学校是上学的地方，又不是他们谈情说爱的。尤其是在教学楼前、光天化日之下，一点没个学生样。
　　总之，周围的人做牵手、拥抱、亲吻的事都让他觉得头皮发麻，无比尴尬，心里只剩下逃离的念头。不过，如果换做是他跟离凇来做这些事，就显得顺眼许多，他还愿意将这些美好的画面拍摄下来，等到俩人七老八十的时候反复观看。
　　许是风景过于刺眼，解骅决定去打扰一下云知。
　　“喂。”
　　“小云知，最近怎么样？还深陷情感风波中吗？”
　　“怎么，不找我做情感咨询，反而想来开解我了？”云知的声音仍是清清冷冷的，坠入天边的秋景中，也平添了几分冬日的冷色调。
　　“关心关心你，我毕竟是过来人，跟离凇谈了四年多，怎么着都比你强啊。”
　　“两个恋爱脑，你不会懂的。”
　　解骅忍不住笑，“那个人到底做了什么，让你黯然神伤成这样？”在他心里，云知表面是一个正经的高冷帅哥，可一旦跟他关系好了，便会领会到人类的多面性。云知私下里会带着自己在树上学猴子叫，带着他去鬼屋里吓NPC，再或是在沙滩上撺掇着他把沙子塞进离凇的裤子里……林林总总，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解骅从没见过这样的云知，一个忧郁的云知。他的长相是天生的冰块脸，只有开怀大笑的时候才会显出点儿明媚，眉峰间更是被寒冬冻住，压着层化不开的冷。
　　解骅无法想象那张冷到极致的脸露出不属于“高冷”的茫然，仿佛一尊精雕细琢的玉像突然生锈，这两种不兼容的气质既别扭又透着股朴实的憨气。
　　这样一想，解骅笑得更大声了。
　　“小云知，我们打视频吧，我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云知故作叹气道：“以后别叫我小云知了。”
　　“干嘛？你还没成年呢，等你以后成年我再叫你大云知。”
　　“别这么叫了，”云知只是淡淡地说着，活像是被人抛弃后却无比冷静的人。
　　说实话，解骅有点担心云知的情况，云知从小到大从没谈过。他之前还一直以为他是直的，没想到一谈恋爱……居然也是个弯的？他第一次听云知用那种特别不近人情的嗓音说出“我有男朋友了”时，解骅差点没把手机给摔出去，毕竟在异国读书，云知又没有成年，他怕云知被人白白骗了感情，身边又没有知心的人，所有的负面情绪只能自己一个人消化。
　　“你真的没事吗？”
　　“我很好。”
　　解骅很认真地说着，“你太正经了，正经得过头了。”
　　“或许，这就是成长吧，每个人都要经历一次。”
　　嗯，如此中二的发言，解骅确定云知应该没什么大事，至少没到一个人坐在路边、黯然神伤的地步。
　　解骅颇为贴心地补上一句：“少看点网上的毒鸡汤，对你的成长没有好处。”
　　“不，成长是人生的蜕变，是每个人都得经历的风雨，熬过这场风雨才能见到彩虹，才能迎来人生的希望与春天……”
　　又来了，解骅无奈扶额，默默地将音量缩小两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这儿听毒鸡汤呢。
　　云知絮絮叨叨地说了半个小时，按解骅的理解，一堆没用的废话。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云知在国外的生活还不错，毕竟还有闲心跟他聊这些，学业上的压力也没有大到压垮他的地步，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神秘男朋友也没有真正影响到云知。
　　两人挂断电话后，解骅又来到了那百亩土地上。他之前把特意圈出来的土地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找人专门翻了一遍，准备挑个好日子就把种子撒下去。
　　但在正式播种前，还有许多的准备工作，小小的种子里藏着许多待解的谜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在土壤里抽枝展叶开花结果的。
　　解骅走进实验室，在实验台上拿起几张报告单，一张是他在一篇对原产地的研究报告中得出的气候数据、年平均温度、降水量、日照时长等；另一张则是本地近十年的气象记录。
　　解骅又看着电脑里的土壤样本分析报告，周围的环境并不适合种离凇送来的树种。原产地四季如春，这里却四季分明，梨树种根本无法存活。
　　“真是有心给我找难题。”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解骅拿出培养皿，恒温培养箱的显示屏亮着25°C，湿度60%，模拟的正是原产地的微环境。
　　一旁的助手递过检测报告，PH也得重新调，还有光照周期……总之，这份来自海外的礼物非常不适宜在本地生存，是很容易养死的植物。
　　解骅写了一份报告，将它交给助理，再三叮嘱他势必好好按照上面的指示对待这来之不易的树种。
　　目前的第一阶段是希望它们尽可能地存活。解骅做过风险模拟，存活率大概有95%，但实际结果会比这个值低上许多，保守估计在80%左右。
　　按照离凇写的那封信，它的成长速度极快，两年就能收获果实。而两年后，也正是离凇回国的时间，两人都心有灵犀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梨树结果，感情结果。
　　解骅觉得两年后的重逢应该是美好的——它不必在某个特定的瞬间绽放，而是在寂静中慢慢扎根，把那些相隔两地的时间当做梨树成长的时间，等人和树都熬过各自的寒冬，等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与靠近，都会长成足以抵御岁月蹉跎的模样。重逢之时自然会像这梨树一样，枝头上挂满沉甸甸的果实，里面是未来日子的甜蜜。
　　……
　　剩下的两年内，两人的生活跟过去三百多个日夜一样。
　　解骅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保，那是两人的一张合照，他们的合照很多，解骅总会不厌其烦地更换手机屏保，每次一打开手机就能看见笑得热烈的两个少年。算起来，距离离凇登上回国的航班，还有七百一十九天。
　　繁华街道上的车流排成长长的一串，商场里放着两人曾一起听过的旧歌，悠扬、熟悉的旋律漫过嘈杂的摩擦声，像两人之前在路边一起牵手一起听歌那样惬意。无论是办公室，还是家里，总会挂着日历，每过一天解骅就用红笔划掉一天，日子就这样细水长流地过去，离凇回国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日子过得漫长而规律，近乎刻板，可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又藏着对未来的期待。就像是在春天埋下的种子，不需要天天去查看，只知道剩下的七百多天过完，一定会看见努力成为从土地下破开的绿。
　　两人仍旧每天打语音电话，时间在三分钟左右，他们聊日常、聊学习、聊工作，是真心想把彼此的未来与自己的未来重叠在一起。
　　三年里，他们从不打视频，不是不想看见爱人的脸，而是害怕视频里那双眼里的思念太重，让人无法理智地思考；害怕藏在心里的思念会顺着信号跑出去，会让他们违背与各自父母的约定。所以，他们就隔着听筒，听着彼此的声音混在风声里、车流声里、人声里，知道彼此在好好地生活，这就够了。
　　……
　　最后一个夜晚。
　　异国的公寓里只点了盏床头灯，暖黄的光晕罩在离凇的身上。
　　他们坚持了三年的约定，今天决定破戒，两人头一次打了视频。
　　解骅趴在桌子上，像高中课堂上无数次犯困那样，左手撑在脑袋下面，看见对方脸的一刻，心疼着：“你瘦了，瘦了好多。”
　　“你也瘦了好多，看来是太想我了。”
　　“你就会取笑我，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
　　“嗯，等着你来收拾。”离凇笑着答话，声音里的欣喜压都压不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屏幕边缘，“你看，行李都收拾好了，就等着去机场。”
　　“我去机场接你，到时候你一眼就要看到我。”
　　解骅看着镜头里的人，忽然觉得有种虚幻的幸福感，离凇倚在床边，暖色光晕漫过他的肩膀，将轮廓描得很清晰。比起十八岁的他，下颚线更加利落了些，眉眼间的气质更加沉稳，只有在看清解骅时，才会漾出几分温柔笑意。
　　“好好休息吧，明天就能见面了。”
　　“嗯。”离凇连声应和。
　　两人这次都很贪心，谁都不舍得挂断视频，对方正在做什么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直到解骅睡觉时，离凇也没舍得挂断，索性也躺回了床上，就那么笑着看着屏幕上的人，眼里的柔情和期待就快要溢出来，下一秒就要穿过屏幕，将人紧紧拥在怀里。
　　听着一阵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解骅睡着了，嘴角很轻地扬着，眉舒目展，脸上还挂着笑。在宁静的夜里，显然是睡得很舒坦，做着令人安心的梦。
　　慢慢地，E国的天也黑了。
　　离凇紧紧盯着屏幕，一侧耳朵也紧贴在上面，像是把人搂在怀里。
　　窗外的月光落进来，胸腔里的激动按捺不住，顺着血液向着四肢百骸跑，原来“熬过这三年”是这样奇妙的感觉——就像是他以前跟解骅一起用慢火炖的热汤，在这个不眠夜，终于闻到了最浓的那缕香。
　　他看着手机里的睡颜，抬头时觉得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高高地悬在墨蓝色的天空上，清冷冷的银色暖辉泼下来，漫过屋顶、树尖、路边的野草野花，全都被那一层柔光笼罩。
　　风里带着夜的清冷，却怎么都吹不走他心底的暖，离凇望着那轮满月，忽然想到了一句诗——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两个人隔着万里山海，身处不同的天地，可目光始终落于这轮明月，思念会循着目光交汇，如同潮汐般同频起伏。
　　不必时刻相见，心在一起，即是圆满。
　　离凇觉得这简直是世间最完美的情话。
　　天快亮时，他起身拉开窗帘，第一缕晨光撞进眼里，他顺着光的方向望去，心脏砰砰直跳。极致的期待让时间都变得急切，推着他往那个有他的方向跑。
　　“再见了。”
　　离凇对着晨光说，像是在与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夜告别。等下一次开口，应该是在机场出口，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喊出那个在心里念了无数次的名字。
　　离别不需要很郑重，但见面一定需要精心准备。
　　离凇仔细地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是抱着迷死解骅的心思好好倒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