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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数据异常与香水味 ...


  •   晚上九点零七分,写字楼的灯光像被按了递减键,从顶层开始逐层熄灭,唯有“星辰数据”数据安全部的格子间还亮着盏冷白的灯。林未陷在人体工学椅里,脊椎贴着椅背的弧度轻轻起伏,指尖在机械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串审计指令时,指甲盖边缘还沾着下午的咖啡渍——那是秦哥泡的速溶三合一,他总把没开封的奶精偷偷塞给她,说“老大你喝黑咖啡跟吞中药似的,加点奶能多活两年”,末了还会补一句“别让行政看见,说我带头摸鱼”。

      屏幕中央弹出季度审计报告的瞬间,林未下意识揉了揉发酸的眼尾。她的视线扫过密密麻麻的表格,从“用户数据留存率98.7%”到“服务器负载峰值42%”,所有数字都像温顺的羊,规规矩矩待在安全阈值里,直到“关联账户交易明细”那一栏,一串标注“周屿(配偶关联)”的海外转账记录突然跳出来,像羊群里混进的狼。

      三笔欧元,总额二十八万,收款方是列支敦士登一家名叫“阿尔法咨询”的公司。林未的指尖悬在鼠标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键盘边缘的磨损痕迹——这是她用了五年的工作电脑,键盘上“Ctrl”键的漆早就掉了,就像她和周屿的婚姻,表面光鲜,内里早有了看不见的裂痕。她突然想起上周周屿出差前,自己帮他收拾行李箱时,他特意把护照塞进内兜,指腹反复摩挲着封皮上的烫金国徽,说“去新加坡考察,得随身带着才放心”。可报告里的转账日期,正好是他说“在新加坡开项目对接会”的那三天——更奇怪的是,那天晚上十一点,周屿发的定位明明在本市近郊的“汤泉谷”温泉酒店,配文还带着句玩笑话:“要是你在,就能一起泡私汤了”,附带的照片里,浴袍领口露出的锁骨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玫瑰花瓣。

      她点开收款方的工商信息,页面加载出一片空白——典型的空壳公司,注册地址是列支敦士登的虚拟商务中心,连联系电话都是转接号。作为“星辰数据”的首席数据审计师,林未跟数字打了十年交道,周屿的工资流水、理财收益她闭着眼都能背下来:每月十五号到账的五万基本工资,季度奖金大多落在八万到十二万之间,就算有额外的咨询费,也会走公司对公账户。这种绕过监管的私人海外转账,还是头一次见。

      指尖刚碰到“标记异常”的红色按钮,客厅就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林未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按下“最小化”,屏幕瞬间切回黑屏,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起身时带倒了桌下的拖鞋,塑料鞋底在地板上擦出“吱呀”一声轻响,弯腰去捡的瞬间,听见玄关处传来周屿的声音:“未未,我回来了。”

      她走到客厅时,周屿正把深灰色西装外套往沙发上扔,面料在空中划过道弧线,带着股混着酒气的陌生香味。不是她常用的檀木调香薰味,也不是他应酬时客户身上常见的古龙水,是清冽的柑橘香,混着点甜橙皮的微苦,像极了大学时学校门口那家“气味实验室”的招牌香——那年她跟夏知第一次约会,夏知就喷的这个味道,站在香氛店的玻璃柜前,笑着说“闻着像夏天的风,吹过操场的白杨树”。

      “谈得怎么样?”林未接过他的公文包,指尖不经意间蹭过包带,干燥得没有一点潮气。她早上出门时特意看了天气预报,今晚有雷阵雨,从写字楼到小区门口要走两百米,就算开车,车门缝也会沾点雨丝,包带怎么会这么干?

      周屿揉了揉眉心,指腹在太阳穴上打圈,眼底带着刻意装出来的疲惫:“还行,几个老客户,喝多了点。”他避开她的目光,弯腰换鞋时,西装领口的纽扣松了颗,露出里面白色衬衫的领口——林未上周刚用蒸汽熨斗熨过,现在却有点皱,像是被人拽过,领口内侧还沾着根浅棕色的短发,不是她的长发,也不是周屿的黑色短发。

      “对了,”周屿直起身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带着点刻意的体贴,“下周我们公司要跟‘磐石风险评估’合作,你们数据安全部得对接,到时候我跟那边打声招呼,让他们别太为难你。”

      林未的心轻轻颤了下。“磐石风险评估”她听过,业内出了名的“铁面”,去年还帮监管部门端了个跨境金融诈骗团伙,怎么会突然跟周屿所在的“远航资本”合作?她刚想追问,周屿已经转身走向浴室:“我先洗澡,一身酒气难受。”他走得太快,没看见林未攥着包带的手,指节已经泛白。

      他走后,林未拿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领口处的柑橘香更浓了,还夹杂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味——是“气味实验室”那款香的后调,当年夏知总说“后调才是灵魂,像藏在口袋里的糖”。她把外套翻过来,内衬的口袋里掉出张折叠的小票,展开时,“云顶西餐厅”的烫金logo映入眼帘。日期是上周三,也就是周屿说“在新加坡”的那天,消费金额5888元,备注栏用钢笔写着“双人套餐”,下面还有个小小的手写签名,像个“夏”字的雏形,又模糊得让人不敢确定。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林未把小票塞进自己的睡衣口袋,刚直起身,就看见周屿裹着浴巾走出来,头发上的水珠滴在锁骨上,顺着肌肉线条滑进浴巾里。“怎么还不睡?”他走过来想抱她,林未下意识往后退了步,正好撞到身后的茶几,茶几上的玻璃杯发出“当”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有点累,想再处理点工作。”她避开他的眼神,转身往书房走,“你先睡吧,我弄完就来。”关上门的瞬间,她靠在门板上,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腔——刚才周屿的手,在她后退时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她从没见过的慌乱,不是疲惫,是被戳穿的紧张。

      书房里的台灯亮着暖黄的光,林未打开电脑,重新调出周屿的转账记录。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试图找到“阿尔法咨询”的关联企业,可查了半个多小时,除了几个同样是空壳的子公司,什么都没发现。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个加密邮件提醒,发件人是匿名的,标题只有一串乱码——这种邮件通常是公司内部审计用的,需要输入专属密钥才能解锁,而拥有密钥的,全公司只有三个:CEO、风控总监,还有她。

      林未的指尖顿了顿。她输入自己的工号和动态密码,附件加载出来的瞬间,她的呼吸突然停了——照片是在咖啡馆拍的,光线昏暗,周屿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杯没喝完的拿铁,对面坐着个穿米白色风衣的女人。女人背对着镜头,短发微卷,发尾刚好到肩膀,侧脸的线条利落得像用尺子画的——林未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是夏知的轮廓,是她藏在抽屉最底层的毕业照里,那个笑着比耶的女孩。

      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是昨天下午三点。林未记得很清楚,昨天下午三点,周屿给她发微信说“在开项目会,晚点聊”,还附带了张会议室的照片,背景里的白板写着“Q3项目规划”,可现在这张照片里,他穿的衬衫,跟会议室照片里的那件,根本不是同一件——会议室照片里的衬衫是浅灰色,而这张里的,是米白色。

      她放大照片,看见女人手边放着杯美式咖啡,杯壁上没有一点奶泡——就像当年夏知总说的“加奶会腻,苦点才够味”。女人的风衣袖口处,有个很小的破洞,是被树枝勾破的样式——林未突然想起大学时跟夏知去爬香山,夏知的风衣被松树枝勾破了袖口,她还笑说“破了才好看,像个记号”,后来夏知一直没补,就那么穿着,直到毕业。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了下。“未未,还没弄完吗?”周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我给你热了杯牛奶,放在门口了。”

      林未迅速关掉邮件,把屏幕调到黑屏模式。“快了,你先睡。”她的声音有点发紧,指尖冰凉得像刚摸过冰块——刚才周屿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个调,是刻意装出来的温柔,还是在监听她的动静?

      门外没了动静。林未靠在椅背上,看着漆黑的屏幕里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想起毕业那天,夏知站在火车站台,手里攥着两张去上海的车票,指甲盖因为用力而泛白,说“未未,我们一起去闯好不好?我找了家数据公司,我们可以一起做项目”。可她当时手里攥着匿名邮件里的照片——照片上夏知跟个男生靠在图书馆的书架旁,男生搂着她的肩膀,笑得很开心。她哭着说“我们分手吧”,夏知盯着她看了很久,眼眶红了,却没掉眼泪,只说了句“我没有”,然后转身走进了检票口,风衣下摆扫过她的脚踝,带着股柑橘香,跟现在周屿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十年了,她以为夏知早就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以她丈夫“小三”的身份。

      林未打开抽屉,拿出那个装着毕业照的铁盒子。盒子是大学时买的,上面印着“北京大学”的校徽,边角已经锈了。照片上的夏知穿着白色连衣裙,嘴角弯着浅浅的笑,领口别着枚银色的银杏叶胸针——那是她用第一个月兼职工资买的生日礼物,夏知当时把胸针别在领口,说“要戴一辈子,跟你一样重要”。

      她的指尖拂过照片上夏知的脸,突然注意到照片背面有行很小的字,是用黑色水笔写的,因为年代久了,字迹有点模糊。她把照片翻过来,借着台灯的光,一点点辨认:“未未,别信他们,我等你。”——“他们”是谁?当年的匿名邮件,是谁发的?夏知说的“等你”,是等她相信自己,还是等别的什么?

      窗外突然响起雷声,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林未想起刚才周屿说的“磐石风险评估”,想起照片里夏知的侧影,想起那笔二十八万的海外转账——这些碎片像散落的拼图,她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抓不住关键。周屿为什么要给空壳公司转账?他跟夏知到底是什么关系?当年的匿名邮件,会不会跟周屿有关?

      她打开周屿的笔记本电脑——他的密码是她的生日,“19920615”,这么多年一直没换过,他总说“我的就是你的,没什么好瞒的”。浏览记录被清空了,但林未用数据恢复软件,找到了上周的访问痕迹:有多次“磐石风险评估公司”官网的浏览记录,还有一个未保存的文档草稿,只写了半句话:“夏知那边,你确定能搞定?”

      “搞定”什么?是搞定审查,还是搞定夏知?林未的心跳越来越快。她关掉电脑,刚站起身,就看见周屿站在书房门口,手里拿着杯热牛奶,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牛奶杯的边缘,沾着点浅棕色的口红印——不是她用的豆沙色,是偏红的浆果色,夏知大学时最喜欢的颜色。

      “未未,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他走过来想碰她的额头,林未往后退了步,正好撞在桌角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是不是太累了?牛奶趁热喝吧,有助于睡眠。”他把牛奶放在桌上,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像是在确认什么。

      林未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在西装口袋里发现的小票——云顶西餐厅的双人套餐,5888元,上周三晚上七点消费的。她拿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输入“云顶西餐厅”和“汤泉谷温泉酒店”的地址,发现两者之间只有十分钟的车程。那天晚上十一点,周屿发的温泉酒店定位,到底是跟谁一起去的?是照片里的夏知吗?那笔二十八万的海外转账,又跟夏知有什么关系?

      林未躺在床上,身边的周屿呼吸均匀,像是已经睡熟了。她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突然想起大学时夏知总说她“太敏感,容易想太多”,可这次,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绝对没有“出轨”这么简单——那封匿名邮件,那笔异常转账,还有夏知的突然出现,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而她和周屿,都成了陷阱里的猎物。

      她悄悄拿出手机,打开加密邮件,把那张照片保存到私密相册里。照片里的夏知背对着镜头,她盯着那个破了的袖口,突然想起夏知当年说的“像个记号”——这个破洞,会不会是夏知故意留下的?就像当年照片背面的字,是在提醒她什么?

      窗外的雨还在下,雷声偶尔滚过夜空。林未把手机塞回枕头下,侧身看着周屿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睡着时像个孩子,可她却觉得陌生。她想起刚结婚时,周屿抱着她说“未未,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想起他在她生病时整夜守在床边,想起他每次出差都会给她带礼物——这些温柔,到底是真的,还是伪装?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城市另一端的公寓里,夏知正坐在电脑前,看着监控画面里林未的侧脸。屏幕上是“时光里”咖啡馆的公共监控,画面里林未躲在街角,举着手机拍周屿和她的背影。夏知的指尖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第一步,成功。”她的桌上放着枚银色的银杏叶胸针,胸针旁边,是一杯没喝完的美式咖啡,杯壁上没有一点奶泡,风衣袖口的破洞,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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