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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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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熟悉的声音,黎朝朝喉咙发紧。
她怔怔地望着程淮,看到程淮手里的东西,心口像被什么狠狠揪住了一下。
程淮见她不回答,脸一沉,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黎朝朝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问道:“你......饿不饿?想不想吃饭?”
程淮猛地站起身,背脊挺得笔直,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女人。她穿得干净利落,怎么看都不像村里人。
程淮的心口一紧,脑子里闪过近来村里传出的风声——有人贩子来过,专挑半大的孩子下手,莫非眼前的女人是人贩子?不然为什么两人素不相识,要问自己饿不饿?
“别靠近我。”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那双眼睛微微眯起,戒备得像只刺猬。
黎朝朝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放得尽量柔和:“我不是坏人……你饿坏了吧?想不想吃饭?”
呃......更像坏人了!!
程淮的唇角轻轻一抖,目光却更冷。
他下意识退了半步,手死死攥着刚从地里捡来的一块石头:“我不认识你,你要干什么?”风吹过,卷起他身上松垮的衣角,那一瞬间,黎朝朝看得心都揪成一团。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你是不是叫程淮?我奶奶是你妈妈的二表姨,从前是看着你妈妈长大的,你妈妈去世时,我奶奶身患重病来不了,一直是她的心病,所以我奶奶临终前,嘱咐我务必回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了。”
黎朝朝心头有些发虚,毕竟自己是瞎编的,他妈妈反正已经去世了,死无对证,应该能蒙混过关。
程淮果然表情松动了。
黎朝朝乘胜回击:“其实我也不是光为了你而来,我得了重病,在城里太压抑了,所以我想到乡下来待一阵子,养养身子。”其实,黎朝朝说的是实话,原主得了病,治不好的那种,所以需要到空气好、安静的地方疗养。
程淮半信半疑。
黎朝朝赶紧道:“我赶路太久了,早就饿了,你们村里哪里有能花钱吃饭的地方吗?可以带我过去吗?你放心,我只有一个人,你怎么看都比我高比我有力气一些,我真要有什么坏心思,我也肯定打不过你的。”
程淮抿着唇,带她下了山。
山中路不好走,湿滑泥泞,好几次黎朝朝差点险些摔倒,程淮本来走得很快,见状会慢慢停下来一阵,等她。
黎朝朝心中发苦,这么多年,程淮还是那个表面不动声色,却能体贴入微的人,她赶紧摇摇头,不能再想了,再想就又要有执念了。
两人走了好一阵,终于走到了一处村里的小饭馆门前。
小饭馆开在土路尽头,说是饭馆,其实就是一处砖瓦堆砌的农村土房子,屋檐低矮,门口挂着一块油迹斑驳的布帘,随风摇晃,上面写着花姐饭馆、花姐小卖部。
进去后,空气里混杂着油烟和炭火的味道,木桌子旧得发黑,桌角缺了一块,椅子摇摇晃晃。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年画,火候过头的红色早被油烟熏成了灰。
黎朝朝推开门时,炉子里正“哔剥”冒着火星,锅里的汤散发着蒜和葱的香味。她几乎没犹豫,从自己兜里的掏了五十元钱出来,拍在桌子上,笑着对程花说:“你好,麻烦您多做几样菜,我很久没吃饭了,饿着呢。”
程花是土生土长的程家村人,因为早些年,跟丈夫外出打工见过世面,学了炒菜的手艺,就回村种地,顺便开了这个小饭馆和小卖部,平日里,村上有些人会过来喝酒吃菜,生意不多,有时候也会有邻村人来路过点菜吃饭,但是城里人来得少。
眼前的女娃娃大概二十几岁左右,长得有些胖乎白嫩,但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人,听到点菜,连忙上前招呼她:“妹娃子,喊我花婶就可以了,我们这里店小,没得啥菜单,这样,你说你要吃啥,我直接给你做。”
黎朝朝回道:“花婶,随便多做一些,管饱,有荤有素就成。”
花婶看到程淮也在,不知道他们是一起的,只看着程淮,想着反正要做饭,多做一点,指不定那王丽又怎么虐待程淮了,于是招呼程淮进来坐:“淮子,进来,没吃饭吧,等会婶子给你做好吃的,快进来。”
“不用了,婶子,我已经吃过饭了。”程淮不喜欢接受别人的施舍,毕竟没有谁应该对谁好。
花婶也就没再坚持,从屋外摘了些青菜、蒜苗、香菜就进了屋。
黎朝朝看着屋外的程淮,笑着招呼他进来:“快进来吧!”
程淮僵在门口,肩背紧绷,冷冷地撇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走。
“哎,我大老远来找你,可没有想到你这么不待见你妈妈的娘家人,实在是让人难受啊!”黎朝朝不看他,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着,又给他倒了一杯。
果然,听到程淮提到程母,他没动了。
“这里我可只认识你一个人啊,要是你们村有坏人想骗我钱,那我这一趟可真是惨。”黎朝朝继续添油加醋。
程淮走回来,坐在她面前,认真道:“谢谢你,我过得很好,你可以回去了。”说完又要起身走。
黎朝朝扯住他的衣袖,死皮赖脸地笑:“你要是现在走了,菜不是白点了吗?我这身子骨也吃不了那么多,你就当帮我分担一下,免得浪费。小子,别浪费粮食,知道不?”
程淮沉默着,眉头紧蹙,虽然这个女人不像是人贩子,可心里那份警惕仍旧死死拽着他,自己妈妈的亲戚?多少是有些不信,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没看到有人来找过自己,但是如果她要骗自己,那图什么呢?
程淮想不明白。
“再说了,”黎朝朝硬着头皮补了一句,“花婶已经开始去做饭了,钱也付过了……你一走,我肯定要跟你走,所以咱俩要是走了,不是白白给人送冤枉钱嘛。”
程淮喉咙里滚了一下,终于没再起身往外走,只是慢吞吞地挪到另一边。
黎朝朝长舒了一口气,悄悄擦了擦掌心的汗,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丝笑意。
花婶正好端着热气腾腾的一碗汤出来,见他俩愣着,笑呵呵道:“妹娃子,饿坏了,先喝口汤。”
又对程淮说:“来,我给你锅里留着的,跟花婶进去喝,这里客人坐。”
黎朝朝笑了笑:“花婶,我跟他一起来的,我是他远房亲戚,这次来程家村就是为了他。”
花婶一愣,问了几句,连连赔不是,又端了另一碗汤给程淮。
不一会,桌子上很快摆满了菜,荤素都有:红烧肉油光发亮,炖鸡汤香气四溢,炒青菜翠绿欲滴,酸辣土豆丝细细成丝,蒜苗回锅肉散发扑鼻香气,甚至还有一盘清蒸鱼,热气氤氲,把整间简陋的屋子都衬得暖意融融。
程淮坐在角落里,背依旧挺得笔直,手里端着粗瓷碗。他看着满桌的菜,喉咙滚动了一下,却始终只是用筷子夹了一点米饭,细嚼慢咽,眼神冷淡而疏离。
黎朝朝看在眼里,心口发酸。她知道他饿极了——先前在山上连没做熟的野菜都能吞下去的人,怎么可能会对这桌菜没欲望?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若无其事地替他把两块红烧肉夹到碗边:“多吃点肉,我一个人可吃不完。”
程淮皱了皱眉,却没推开,只默默盯着碗里的那块肉。
见他不动筷子,黎朝朝又给自己夹了一口,咬下去,还故意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说:“快吃,别看了。”
程淮沉默片刻,终于抿紧的唇角松动了一些,他伸筷子夹起那块肉,小心翼翼送入口中,咀嚼的时候,他的睫毛轻颤。
黎朝朝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酸意,却还是装作自然,又往他碗里添了一勺鸡汤、夹了两筷子青菜。
“光吃肉会上火,来点青菜。”她笑着说。
程淮抬头望了她一眼,那眼神里依旧有冷意,但在灯光下,却也多了一丝挣扎与复杂,好像在分不清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敌意,还是善意。
他没再拒绝,只低下头,一口一口吃起来,依旧很克制,却比刚才多了几分安静的顺从。程淮低着头,筷子在碗里轻轻拨动着,看似慢条斯理,实则心口翻涌。他很饿——肚子早在饭菜上桌时就咕咕叫得难堪,可他不能让人看出来。
“要是狼吞虎咽,她会不会觉得我像个乞丐?”这样的念头,在他心底反复敲打。
自从懂事起,他就习惯了把一切需求藏在心里。饿了,不吭声;冷了,缩一缩肩膀就过去。因为只要流露出一点软弱,就会换来冷眼和嘲讽。
眼前这一桌子菜,对他来说近乎奢侈。他想放开了吃,把肚子填满,可理智又死死拽住他。于是他咀嚼得极慢,每一口都压抑着欲望,装作若无其事。
可每次黎朝朝伸筷子替他夹菜,他的心口就猛地一紧,“她为什么要对我好?”
他抬眼望了她一瞬,却不知自己眼底那一抹慌乱已被黎朝朝看在眼里。
鸡汤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他的胃被暖意一点点填满,那种久违的饱足感让他差点失了控。
程淮暗暗攥紧了筷子,指关节泛白。
黎朝朝坐在对面,眼角余光一直落在程淮身上。
她想着:“不是,十几岁的程淮,过得这么纠结吗?”
黎朝朝想伸手替他把碗盛满,想催他快点吃,可她忍住了。她怕一旦戳穿他这份小心翼翼的伪装,他会立刻甩手走人。
于是她只是笑着,假装不经意地动筷子,把菜一一往他碗里拨:“来,这块鱼肉没有刺,你尝尝。”
“这个土豆丝炒得正好,配饭很香。”
程淮的筷子顿了顿,还是夹起那块鱼肉,神情僵硬,却没推开。
黎朝朝看着他的侧脸,十七岁的程淮长得真好看,眉眼清隽,只是太瘦了。
她低下头,装作只顾着吃饭,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前世的程淮,眼角有些泛红。
吃完饭,结了账,她问程花:“花婶,我想在村里住一段日子,哪里可以租到空房子呢?”
花婶闻言,惊讶问道:“妹娃子,为何要住在这里?我们程家村来往交通不便利,要住也是住在山脚下的镇上方便些。”
黎朝朝笑了笑:“花婶,实不相瞒,一我是来探亲,二是大城市里住久了,想在村里养养病,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花婶毕竟是从大城市里回来的,她也觉得大城市里车水马龙,给人压力太大,不如这村里实在,也就懂了黎朝朝的想法,于是更加亲切道:“你既然租房子,那不如租我姐姐家的房子,她们家房子就在村口后面的半山坡上,我姐姐在县城定居了,不回来了。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给你住吧,租金你随便给点就成,不给也成。”
程淮看着黎朝朝,缓缓开口道:“这房子附近没有人,离村里有点远,你一个人,住在那里不害怕吗?”
花婶点点头,连忙表示:“哦,对,这房子附近是一片树林,当年姐姐一家也是因为这个才搬走的,是有点不方便,你先考虑一下吧,如果要租再来跟我说,我打电话跟我姐说一下。”
黎朝朝心里头也害怕,毕竟自己从小就怕黑,一个人睡觉会害怕。
“先去找村长,看看村长有没有房子可以推荐的。”程淮在旁边开口。
花婶道:“对,对,村长平日里跟各家来往得多,知道谁家有空房子,你去问问村长再做决定。”
黎朝朝跟花婶道别后,让程淮带着她去了村长家。
程淮盯着黎朝朝,开口问道:“为什么要住下来?”
黎朝朝看着他,揶揄道:“我说是为了你,你信吗?”
程淮当然不信,但他没有接话,他不知道说什么。
黎朝朝心中暗自发笑:“十七岁的程淮,可真是有意思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