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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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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照走出医院,傍晚的风带着凉意。他站在路边等车,一辆线条冷硬、通体哑光的黑色“幽影”滑入视野,速度减缓,几乎要在他面前停驻。
是翟奕闻的车。
宋照甚至能看清驾驶座车窗后模糊而冷峻的侧影轮廓。
然而,那车只是微妙地顿了一瞬,随即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毫不留恋地加速,汇入车流,尾灯很快消失在街角。
宋照站在原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微微怔了一下。
他搭乘公共悬浮车返回军校。校门口正是人流高峰期,熙熙攘攘。就在他准备随着人潮步入校门时,一眼便看到了那辆本应早已离开的“幽影”,此刻正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稳稳停在入口处的车道上,生生堵住了后方车辆的去路。
被堵住的车流中响起不耐烦的鸣笛和隐约的抱怨声。然而,当一些学生经过那辆黑色座驾,透过半降的车窗看清里面的人时,议论声便突兀地低了下去,转为一种小心翼翼的沉默。
翟奕闻冷着脸,一只手随意搭在窗沿,修长的手指在夕阳余晖下显得骨节分明,透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感。这般招摇的行事,与他平日低调的作风大相径庭。
宋照收回目光,无意探究,压低帽檐准备悄无声息地融入人群。
就在这时,一阵格外刺耳尖锐的鸣笛声在他身后猛地炸响。他回头,看见一辆造型张扬的亮蓝色豪华悬浮跑车,被翟奕闻的车死死堵在后面,进退不得,车主正烦躁地按着喇叭。
“幽影”纹丝不动,车窗后的翟奕闻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
蓝色跑车的车门猛地向上旋开,先踏出来的是一双做工精致的薄底皮鞋,鞋底那一抹标志性的猩红格外扎眼。随后,肖泽宇阴沉着脸钻了出来。
宋照停下脚步,隐在人群边缘观望。周围的窃窃私语再次沸腾起来。
“喂,我说你踏马的……”肖泽宇显然憋着火,大步上前,可当他彻底看清车内坐着的是谁时,已经到了嘴边的咒骂硬生生咽了回去。他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扯出一个冰冷的假笑,“啧,这是什么风把翟少吹来,还冻在门口了?”
翟奕闻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彻底的无视。
肖泽宇气笑了,声音拔高,带着明显的挑衅:“我说……你到底什么意思?故意搞我是吧?这么嚣张,翟家辛苦维持的好名声……是打算不要了?”
直到这时,翟奕闻才缓缓抬眼。那目光平静,却像看着什么不洁的东西,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薄唇微动,说了句什么。距离太远,宋照听不清,但他清晰地看到,就在那句话出口的瞬间,肖泽宇脸上血色尽褪,张了张嘴,竟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僵在原地。
紧接着,翟奕闻像是有所感应般,目光倏地越过肖泽宇,精准地投向宋照所在的方向。
隔着攒动的人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那一瞬,宋照感到脊背窜过一丝莫名的凉意,仿佛被什么危险的掠食者锁定。但翟奕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下一刻便淡漠地收回了视线,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无意间的扫视。
黑色的车窗无声升起,彻底隔绝了内外的世界。引擎发出低吼,“幽影”利落地起步,驶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宋照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那抹黑色彻底消失,他才转身,像一滴水汇入大海般,隐没在愈发密集的人流里。
“宋照,”教室外的走廊上,教授温和地叫住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星盾计划’的申请表记得按时提交。你的资质和潜力,我很看好。”
宋照抿了抿唇,捏着那份轻薄却重若千钧的申请表,指尖微微收紧。
校级积分榜前二十,拥有申请加入帝国军部,以及与军部地位并列的星际舰队司令部、行星防御司令部联合设立的“星盾”人才培养计划的资格。这是无数军校生梦寐以求的捷径,也意味着最为严苛的背景审查,尤其是军部主导的部分,几乎会刨根问底。
他在原地沉思片刻,随即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拿出通讯器。指尖快速输入一长串复杂密码后,屏幕闪烁,跳转到一个风格截然不同的、色调暗沉的系统界面。他点开一个加密的聊天窗口,上面只有寥寥数条历史记录。
夜色浓重。
一道黑色的身影利落地翻过军校外围墙的电子栅栏,动作轻盈如猫,落地无声。宽大的帽檐和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
宋照穿过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夜市,混杂的气味和喧嚣将他包裹。他拐进一条不起眼的、通向地下的狭窄入口,穿过弥漫着潮湿霉味的走廊,从另一头出来,是一条堆满杂物的幽暗小巷。
经过几个七拐八绕的转弯,他在一扇生满厚重铁锈的金属大门前停下。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被他用力推开。
门内是一个烟雾缭绕、空气浑浊的空间。一个身材高大的Alpha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破旧的金属桌上,左脚那双沾满泥污的靴子直接蹬在桌面上,姿态嚣张。他脸上,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眉骨一路斜划至嘴角,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像蜈蚣般扭动着。
“嗬,”疤脸Alpha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门口的不速之客,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说,当年敲诈了老子那么大一笔钱,现在还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我面前……小子,你是不是太瞧不起我们了,嗯?”
宋照平静地迎上那道凶戾的视线。
“那笔钱是我应得的报酬。”他的声音在浑浊的空气里异常清晰,“我没让这个场子彻底消失,已经算是留了情面。”
坐在桌沿的Alpha闻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这个地下黑拳场,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充斥着混乱、污浊与血腥。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汗臭、铁锈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刺鼻气味。看台上沸腾的尖叫扭曲而狂热,这里没有规则,只有最原始的欲望和暴力。宋照在这里打了两年半,从高二那个冬天开始。满身的伤痕是这里的印记,但这里也给了他通往军校的资格和学费。他早就明白,踏进这里的那一刻,就注定无法彻底斩断联系。
“陈岸,”宋照的语调没有起伏,“如果我今晚十一点前没能安全离开,我设置的自动程序,会把所有资料同步发送到军部稽查司和星网公共数据库。”他顿了顿,“你和我,谁都别想活。”
“哈哈哈……”陈岸仰头大笑,疤痕在脸上扭曲,“这么多年过去,你小子还是只会威胁勒索这一套?”
“但这一套很有用,”宋照依旧冷静,“而且是你们亲手教给我的。”
陈岸嘴角扯出一个不屑的弧度。
宋照不再多言,将两张照片推到布满划痕的桌面上,指节在照片上叩击了两下。陈岸漫不经心地瞥过去,目光却在触及照片的瞬间凝固。
照片清晰地捕捉到宋照坐在一辆价值不菲的“幽影”内部,驾驶座上的人只露出利落的侧脸轮廓,但那张脸太过醒目,陈岸几乎立刻认出了那是谁——翟奕闻,上议院议长的独子。
这两张对于宋照来说堪称威胁照的东西,此刻却成了宋照铤而走险的武器。
陈岸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他俯身,紧紧盯着宋照的脸,沉默了片刻,才语带嘲讽地开口:“当初骨头那么硬,不肯低头讨好那些‘贵人’,宁可来这鬼地方一拳一拳地挣命。现在怎么转了性,也肯做这种曲意逢迎的勾当了?”
“那些人,”宋照迎着他探究的目光,语气坦然,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不在意,“对谁不是玩玩就腻。但他不一样。”他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带着某种笃定的力量,“哪怕只是和他演一场戏,我能得到的,又岂止是金钱?”
他话锋一转,尾音微扬,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他知道我今天来这里。如果你想扣下我,大可以试试。”
地下空间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隔绝,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陈岸盯着那两张照片,又看向宋照平静无波的脸,搭在桌沿的脚缓缓放了下来。
陈岸将腿从桌上放下,慢条斯理地点了支烟。灰白的烟雾在浑浊的空气中升腾,他透过缭绕的雾气死死盯着宋照,忽然冷笑一声:
“他要是真在乎你,怎么会让你自己来这种地方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