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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马车驻于玉衫营外时,夜已逾三更。

      溶月随书禾郡主下舆,方入营门,便见演武场方向立着一道熟稔身影——执玉身着银白劲装,手攥剑鞘,往复踱着,眉宇间满是焦灼。

      “阿月。”

      执玉瞥见她,当即快步趋前,伸手便要揽她臂弯,语气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你往何处去了?寻你半宿,只恐你遭了不测。”

      溶月的目光却骤然凝在执玉右颊——那处印着一道浅淡红痕,虽不扎眼,却在清辉下分毫毕现。

      她心尖猛地一紧,刚要开口问询,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执玉昨夜着黑衣现身山林,此刻又添掌印,若真追问,恐惹出更多是非。

      “未往何处,不过在外多徘徊了些时辰。”

      溶月侧身避开她的手,语调平淡无波:“让你挂心了,是我之过。”

      执玉怔了怔,似未料她这般反应,眼底掠过一抹复杂,却也未多诘问,只松了口气:“快些回居处歇息,明日还要入宫。”

      溶月颔首,转身往自己住处去。

      身后执玉的目光落于她脊背,带着几分难辨的意味,她却未回头——有些事,总得等她理清明晰,再寻良机问个究竟。

      翌日卯时,玉衫营的姑娘们已梳妆停当。

      溶月身着水红舞裙,裙摆绣缠枝莲纹,腰间系银铃腰链,长发挽作飞天髻,斜插一支碧玉簪。

      她本就生得高挑灵秀,这般装扮后,更显明艳照人。

      宫车驶入禁城,停在太极殿侧宴客厅外。

      溶月随众人下舆,刚立定,便见远处明黄仪仗缓缓行来——谢砚深身着玄色龙袍,领袖暗金龙纹在晨光里泛着光泽,墨发以玉冠束起,狭长丹凤眼微眯,自带威仪。

      “陛下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宫娥侍卫齐齐叩首,声震殿宇。

      谢砚深抬手,语调平淡却含不容置喙的威严。

      “平身。”

      众人起身,刚要引他入殿,身后忽闻脚步声纷至。

      “齐国公到!”

      转头望去,齐国公严裘渊身着紫色公服,腰束玉带,在一众官员簇拥下走来。他虽年逾五旬,却依旧精神矍铄,目光锐利如鹰隼,周身威压竟丝毫不逊于谢砚深。

      “老臣参见陛下。”

      严裘渊躬身行礼,动作虽标准,却无半分敬畏之意。

      谢砚深眼底掠过一丝冷意,面上却漾起温和笑意:“国公不必多礼,今日劳烦国公前来,朕心有不安。”

      “陛下此言差矣。”严裘渊直起身,目光在谢砚深身上扫过,带着几分审视,“陛下初登大宝,设宴以安人心,老臣自当前来效命。”

      这话看似关切,实则明晃晃地抢在帝王之前,彰显自身权势。周遭官员皆屏息凝神,不敢妄言。

      谢砚深握着玉圭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却依旧笑着颔首:“有劳国公。”

      严裘渊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笑意,转身便往殿内走,头也不回,仿佛他才是这禁城的主人。

      谢砚深立在原地,丹凤眼里寒意更浓,却只能隐忍——如今严裘渊权倾朝野,他尚不能与之正面抗衡。

      片刻后,谢砚深才迈步入殿。

      殿内早已布置妥当,正中设着两张主位。他走到龙椅旁落座,目光扫过殿内,最终落在舞池中央的溶月身上。

      殿内乐声骤起,先是编钟轻叩,如清泉滴石;随后丝竹渐和,婉转如流云。

      舞池周遭烛火被风轻拂,光影在明黄地毯上流转,将满殿鎏金柱、彩绘梁都染得暖了几分。

      玉衫营的姑娘们提着淡粉舞裙裙摆,如蝶翼般散开,水袖轻扬间,携着沁人熏香,缓缓围向立于中央的溶月。

      溶月握着剑柄的手轻轻一旋,碎雪剑出鞘时带起一阵轻吟,银亮剑光在烛火下闪过冷芒,与她身上装扮形成鲜明反差——水红舞裙裙摆的缠枝莲纹在转身时绽放,金线绣的花瓣边缘泛着微光,腰间银铃随动作轻响,每一声都恰好落在乐拍之上。

      飞天髻上的碧玉簪垂着细巧珍珠流苏,随她颔首轻晃,垂在颊边,衬得她本就修长的脖颈愈发纤细,肩线利落如刀削。

      她眉眼本就明艳,眼尾微微上挑,唇瓣抿成浅弧,自有一番英气。

      随着乐声转急,溶月旋身提剑,动作如流云般舒展。

      她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利落,提剑时手臂绷起的线条、旋身时腰背的弧度,都透着常年练剑的扎实功底,而非舞姬的柔媚之态。

      谢砚深坐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敲击扶手——舞确是好看,剑光与裙影交织,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可那握剑的姿势、发力的角度,都藏着剑者的本能,尤其是她转身时,剑尖下意识指向的方向,竟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戾气。

      乐声渐至高潮,溶月的动作也愈发迅疾。

      她足尖连点,身形在舞群中穿梭,淡粉舞裙的姑娘们围着她旋转,水袖与她的剑光交织,如众星拱月。

      倏然,她旋身止步,剑尖斜指地面,银铃戛然而止,唯有发丝与裙角还在轻轻晃动。

      那双眸子,骤然抬起,直直望向主位上的谢砚深。

      四目相对的刹那,殿内静了一瞬。

      她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剑尖微微抬起,竟无意识地指向了谢砚深——那动作极轻,却带着剑者的本能。

      谢砚深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指尖的敲击声也顿了顿,似在等着她下一步动作。

      异变陡生。

      “陛下小心!”

      一声惊呼划破殿内静谧,舞群边缘一道淡粉色身影猛地挣脱开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剑,剑刃闪着冷光,直直朝谢砚深扑去。

      执玉脸上没了往日温和,满眼皆是决绝,发丝散乱在颊边,原本温顺的眼神此刻布满血丝,握着剑的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

      “执玉!”

      溶月的声音瞬间响起,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提剑上前,想要阻拦,可距离太远,终究是来不及。

      侍卫们反应极快,离主位最近的侍卫统领猛地抽出佩刀,刀锋带着凌厉风声,朝执玉劈去。

      “噗嗤”一声,刀刃穿透躯体的闷响在殿内格外刺耳。

      执玉的动作骤然僵住,短剑从手中滑落,“当啷”一声坠在地上。她低头望着胸前的刀身,鲜血顺着刀刃缓缓流下,染红了淡粉色的舞裙。

      她的身体晃了晃,缓缓倒在地上,目光却越过人群,直直望向溶月,眼底掠过一丝歉意与不甘,嘴唇动了动,似有话要说,却终究没能发出声响,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官员们脸色惨白,有的甚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淡粉舞裙的姑娘们吓得僵在原地,水袖落在地上,满眼皆是惊恐。

      严裘渊坐在一旁,眉头微蹙,眼底掠过一丝不悦,却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仿佛方才的刺杀与他毫无干系。

      溶月立在原地,握着碎雪剑的手微微颤抖,剑身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映出她苍白的面容。

      她望着地上的执玉,望着那摊愈发扩大的血迹,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谢砚深缓缓站起身,玄色龙袍随他动作展开,衣摆扫过龙椅扶手,带起一阵微风。他望着地上的尸体,脸色依旧平静,可眼底的寒意却浓得化不开。

      “朕设宴待客,竟有人敢在太极殿内行刺,这禁城的守卫,莫非是摆设不成?”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帝王的威压,让在场每个人都心头一震。

      侍卫们齐齐跪地,头埋得极低:“臣等护驾不力,请陛下降罪!”

      谢砚深未看他们,目光扫过殿内官员,最终落在严裘渊身上:“传令下去,将刺客尸体拖走,此事须彻查到底。”

      “奴才遵旨!”

      李德全连忙躬身应道,声音都带着颤抖。

      溶月站在舞池中央,望着侍卫们将执玉的尸体拖走,地上的血迹在明黄地毯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痕迹,久久不散。

      景和春深,夜色如墨,悄悄漫进玉衫营的角角落落。

      溶月提着盏青釉小灯,灯芯燃着豆大的光,映得她指尖泛白。

      她绕开巡夜的兵士,轻步走到营后那片荒寂的竹林,脚下的石子路硌得鞋尖发沉。

      从怀中取出用方帕裹着的纸钱,她找了块干净的青石,将灯盏稳稳放好,指尖捏着纸钱的边角,微微颤抖着凑近火苗。

      火光“腾”地窜起,在夜色里跳动,映得她眼底通红,连带着竹影都染上了几分暖而涩的光。

      纸钱燃尽的灰烬被晚风卷着,打着旋飘向竹林深处,像极了执玉最后倒在宫宴上时,那双望着她、满是歉意与不甘的眼睛。

      溶月蹲在地上,指尖捻起一点余温尚存的灰,喉间发紧——她们是一同在玉衫营长大的,执玉性子温和,怎会突然在太极殿行刺陛下?

      是受人胁迫,还是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可如今人已化作黄土,所有疑问都像被风吹散的灰烬,没了踪迹。

      她望着跳动的灯芯,直到火光渐渐弱下去,才缓缓站起身,用袖角擦了擦眼角的湿意。

      翌日凌晨五更,天还未亮透,太极殿内已燃起满堂烛火,明黄的光映着鎏金柱上的龙纹,透着肃穆的威压。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整齐地立在殿内两侧,衣摆垂落得一丝不苟,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唯有远处传来的晨钟声,沉沉地撞在每个人心上。

      谢砚深坐在龙椅上,玄色龙袍铺展在椅面,领袖的暗金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瞧不出情绪,周身散出的帝王威压,让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李德全手持拂尘,躬身立在龙椅旁。

      侧位上,齐国公严裘渊身着紫色公服,腰束玉带,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袖口的纹样,目光扫过殿内百官。

      李德全上前一步,拂尘轻挥,高声唱喏。

      “传旨——宣玉衫营书禾郡主、溶月觐见!”

      话音落下,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书禾与溶月身着玉衫营的银白劲装,衣摆绣着暗纹云浪,腰间束着同色腰带,并肩走入殿内。两人步伐整齐,走到殿中台阶下,齐齐躬身行礼,动作标准而恭敬。

      “臣书禾,参见陛下。”

      书禾的声音清亮,带着几分女子的柔润。

      “臣溶月,参见陛下。”

      两道声音在殿内回荡,落在满殿寂静里,格外清晰。

      李德全转向溶月,高声道,“溶月,上前听旨!”

      溶月应声上前,走到台阶下,单膝跪地,腰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李德全展开手中明黄的圣旨,清了清嗓子,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玉衫营剑士溶月,娴熟武艺,心性坚韧,此前宫宴护驾有功,且忠君之心昭然,品性端方。今特册封为大唐第十九任执剑人,赐青璃剑一柄,掌御前护驾之责,伴君左右,护国安邦。钦此!”

      圣旨的字句落在耳中,溶月俯身叩首。

      “臣溶月,谢陛下圣恩!”

      “臣书禾,谢陛下圣恩!”

      “平身。”谢砚深的声音依旧平淡。

      “谢陛下。”溶月缓缓起身,目光平视前方,不偏不斜。

      李德全高声唱喏:“请剑器——”

      殿外两名侍卫捧着一个紫檀木剑匣,缓步走入殿内,将剑匣轻轻放在谢砚深面前的御案上。

      谢砚深起身,走到案前,亲手打开剑匣——匣内铺着深红色绒布,一把长剑静静躺在其中,剑身泛着冷冽的青光,剑柄上镶嵌着一块碧绿的翡翠,正是青璃剑。

      他伸手握住剑柄,将剑缓缓抽出,剑光在殿内一闪,带着一股凌厉的寒气,让殿内温度都似降了几分。

      “溶月,”

      谢砚深转过身,目光严肃地看着她。

      “此剑乃先朝执剑人希芸所用,当年她持此剑镇守边关,护我大唐江山数十载。今朕将它赐予你,望你执剑立岗,尽忠值守,以血肉之躯护家国安宁,承先辈遗志,续我大唐山河荣光。”

      说罢,他单手平握青璃剑,递向溶月。

      溶月再次单膝跪地,双手掌心向上。

      冰凉的剑身在掌心落下,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带着沉甸甸的责任。

      她握紧剑柄,缓缓起身。

      “臣遵旨。”

      “君在剑在,君安剑宁,此生此剑,唯护陛下,若违此誓,剑断魂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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