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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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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日宫宴,殿内灯火璀璨,笙歌漫舞。皇室宗亲,勋贵重臣依序列坐,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一派天家富贵,盛世升平之象。
太子顾清淮端坐于御座下首,一身太子朝服,玉带束腰,衬得他面容愈发俊美无俦,只是那脸色在辉煌灯火下,仍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苍白。他唇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淡笑,应对着前来敬酒寒暄的宗室朝臣,举止看似从容优雅,唯有贴近之人,或能窥见其额角细微的冷汗,以及那偶尔因强忍不适而微微绷紧的下颌。
那束带勒得极紧,如同一道铁箍,死死压迫着他隆起的腹部。每一次呼吸都需耗费极大的力气,胸口憋闷异常。腹中胎儿更是躁动不安,阵阵紧缩般的坠痛不断袭来,引得他阵阵反胃,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将御赐的酒水一次次沾唇即止。
陆参商作为贴身侍女,垂首静立在他身后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看似恭顺,余光却将顾清淮那强撑的狼狈与痛苦尽收眼底。见他手指发抖地攥着酒杯,见他借举杯之势掩饰袖中的轻颤,见他每一次起身还礼时那瞬间的凝滞与艰难……她心中那片冰冷的湖面,竟也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涟漪,说不清是快意,还是别的什么。
酒过三巡,殿内气氛愈加热烈。舞姬水袖翩跹,乐声悠扬。恰此时,一内侍躬身呈上一道新进的炙烤鹿肉,香气扑鼻。
那油腻之气直冲鼻端,顾清淮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他脸色骤变,猛地侧过头,以袖掩口,发出一声极力压抑却仍泄露出来的干呕之声。
虽声音不大,却足以引起近处几位宗室的侧目。
“太子殿下可是身子不适?”一位亲王关切问道。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顾清淮心中警铃大作,背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强压下喉间不断上涌的酸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无妨,不过是昨夜偶感风寒,尚未痊愈,被这油气一冲,有些不适罢了。扫了皇叔雅兴,是孤的不是。”
皇帝亦投来目光,眉头微蹙:“既身子不适,便早些回宫歇着,不必在此强撑。”
“谢父皇关怀。”顾清淮起身谢恩,动作间腹部被束带勒得一阵尖锐刺痛,眼前猛地一黑,身形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
“殿下!”身后一声低呼,陆参商已疾步上前,不着痕迹地伸手,稳稳托住了他的手肘,助他稳住身形。她的动作极快,姿态恭谨,仿佛只是侍女应有的本分。
顾清淮借着她手臂传来的微弱支撑力,缓过那阵眩晕,面色微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腹中愈发汹涌的痛楚,维持着仪态,向皇帝及众宗亲告退。
转身离去之时,他的脚步已有些虚浮,全靠意志强撑。陆参商紧随其后,低眉顺眼,却能感受到他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隐晦地倚靠过来,以及那透过厚重朝服传来的,细微却无法抑制的颤抖。
一路无言,直至回到东宫寝殿。
殿门甫一关上,顾清淮便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挥开陆参商的手,踉跄扑到痰盂边,翻天覆地地呕吐起来。他呕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额际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陆参商沉默地递上温水巾帕。
待他吐尽,已是浑身脱力,瘫软在榻边,连抬手解开那致命束带的力气都无。脸色灰败,呼吸急促,那被强行束缚的腹部更是疼痛难忍,一阵紧似一阵地抽搐着。
他艰难地抬眸,看向一直静立一旁的陆参商,眼中情绪复杂难辨,有狼狈,有屈辱,有一丝后怕,竟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替……替孤解开……”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从未有过的虚弱。
陆参商依言上前,手指触碰到那已被汗水浸透,紧紧勒入皮肉的束带。她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顾清淮。
顾清淮闭上眼,睫羽剧烈颤抖,竟带着一丝羞赧,哑声道:“……快些……”
陆参商不再犹豫,双手用力,解开了那几乎要嵌入他血肉的束缚。
束带松开的刹那,顾清淮发出一声既痛苦又解脱的长长喘息,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彻底瘫软下去。那被压抑已久的腹部终于得以舒缓,却依旧残留着剧烈的疼痛与不适。
陆参商看着他那副脆弱不堪,全然失了往日凌厉模样的情状,手中握着那条沾满他体温与薄汗的素帛束带,久久无言。
今夜宫宴,他勉强熬过去了。
可明日呢?往后呢?
这惊弓之鸟般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