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四章 远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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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妖宝鉴》，记录了天地初生至今所有妖魔的过往。
这一段远古纠葛的记忆，由于一只叫做淡月的妖精而被收录进《万妖宝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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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的天地之中，钟山巍峨高峻，肃然横亘，似一把巨大的青铜古剑直插云端，烟雾缭绕，紫气蒸腾。
传说，这里神灵来往于三界的天梯。
上古混沌之初，天父伏羲、地母女娲以盘古神力劈开天地人三界，并以自身血肉造就光阴之神烛龙、水神天吴、火神毕方三位大神，命其守三界万物安宁，保天道循环恒在。
在三界生灵各得其所，六道一片安定之后，天父地母神力耗竭，退隐南海归墟。
…………
钟山，朝阳谷，龙渊。
龙渊水色如碧玉，深不见底。四月阳光温和地流淌，将水面铺满点点晶莹闪烁的碎金。
水边，长满了密密匝匝的鸢尾，一望无际。时值初夏，翠绿的叶子中已经隐隐散落点点蓝紫色的花朵，彷佛即将破蛹而出的蝴蝶，轻轻张开羽翼，在风中柔弱地颤袅，又好似夜色中装饰深蓝天幕的星星，忽明忽暗。
怪石嶙峋的钟山，静影沉璧的龙渊，蓝绿相间的鸢尾，这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卷，让人眩晕，让人沉醉，让人铭刻心间，让人心甘情愿地陷入蓝色的神秘之海，让人毫无准备地堕入万劫之境。
淡月彷佛一只白色的蝴蝶，飞舞在蓝色的花海中，一心一意地采撷着初夏第一批绽放的鸢尾花，如羊脂玉般晶莹剔透的两颊，透着浅浅的粉色，映衬着手中的蓝色花朵，闪耀着幸福的光芒。
淡月身后不远处，立着一个身材颀长的黑衣男子，乌玉般的长发柔顺地垂到膝盖处，在暖风中轻盈飞扬。俊美的面容，虽神情淡然，但紫水晶般的眸子，流光溢彩，彷佛一眼，就能让看着他的人失了三魂七魄。右侧脸颊的眼角下方，有一朵小小的暗红彼岸花印记，花瓣缱倦，悄然欲绽，让原本如钟山一般俊朗的男子莫名透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神秘怅惘。
他静静地站在鸢尾丛中，默默注视着前方的娇小身影。
淡月转身，朝着黑衣男子挥了挥手中的一大束鸢尾花，唤了声“烛龙神君！”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比夏日最美的鸢尾花还要明亮。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如果，可以和烛龙一直这么下去，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
记忆彷佛插上了翅膀，飞到了遥远的千年前。
当淡月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躺在一朵白色的睡莲中间。四周是深不见底的湖水，头顶一片晶莹刺目的冰棱，刺骨的冷。她不禁打了个哆嗦，缩成一团。
这时，有微不可闻的水声响起，她跪坐在睡莲中间，推开花瓣向外望去，蓝色的水面上，一个白袍飘逸的秀致男子踏水而来，如履平地。
他稳稳地停在了睡莲边的水面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跪坐在莲心的女子，眸底彷佛藏着一座雪山，没有一丝温度。
淡月瑟缩着想往后退，可脚底却生了根一般，僵在原地。
他冷冷地打量了淡月片刻，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抚过她的的额头，鼻梁，最后停在了她的唇畔。
那指尖一如他的目光，冰凉冰凉，彻骨的寒意从唇边一直传递到淡月的心底。
淡月一怔，抬头，惊惶地望着对面这个陌生的男人。
他的手在淡月的唇边驻足了一会后，又开始了游移，细细描摹着她的唇形。
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火烫火烫的，明明在一个冰窟中，淡月却觉得自己好像被架在火炉上炙烤一般燥热不安。
“你叫淡月，而我时你的主人，天吴。”
如碎玉飞溅般的声音冷冷响起，在空气里撞来撞去，一遍遍回荡，然后归于寂静，一如他暮雪千山的容颜，深深沉淀在了淡月的心底。
…………
后来，其实没有多少后来。
她踩着石砾，越过荆棘，爬了无数个日夜，来到了钟山之巅，只为了和烛龙的一场相遇。
烛龙总是寥落寂寞地站在钟山之巅，孤独而淡泊地俯视三界，迎接着每一个一如往昔的日月交替，冬去春来。
她如同钟山之巅的每一朵悄悄绽放的小野花般，静静地在他身后，默默注视着这个萧条的背影，一站就是一千年。
终于等到了他的回头一瞥，那波光掠影的一瞥里，疑惑一闪而过。
淡月低头又窘又羞地解释说，自己是钟山之巅、烛龙神君脚边的那块云母。
他微一颔首，却不再言语，转身，依旧将悠远淡泊的目光投向三界天地。
每年龙渊水边的鸢尾开放的时候，淡月就会偷偷下山，摘下第一批盛放的花朵，偷偷地放在烛龙的身后，年复一年。在原本荒芜的钟山之巅，从此飘荡着清新怡人的鸢尾花香。
…………
前尘往事，如烟般飞逝。
一缕散落的青丝迷住了淡月的眼睛，她使劲揉了揉，酸酸瑟瑟的难受，提起裙角，一步一步走回到烛龙身边。
“神君。您看，这是今年第一批开放的鸢尾花呢。”她细细地整理着花束，将扭做一团的细叶轻柔展开。然后，竖起耳朵，凝神：“我听到了鸢尾们挣脱束缚，竭力破蕾而出的声音。”
烛龙微微眯起紫色的眼眸，浓墨泼洒般的睫毛如蝶翼半合，嘴角的弧度更深。
“嗯。”
“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来这朝阳谷看鸢尾花可好？”
淡月仰头，望进他如深潭碧水般澄净无波的眸底，那里清清楚楚地映出自己的影子。
“好。”
四月的风从人世而来，夹杂着红尘的气息，拂过鸢尾花海，掀起层层叠叠的碧浪。美丽却脆弱的蓝色花朵低低絮语，关于那宿命的游离，关于那精致易碎的美丽。
烛龙身后的悬崖绝壁之上，此时却伫立着两道瘦削挺拔的身影，冷眼看着这如诗如画多情动人的一幕。左边一人白衣，绾得一丝不乱的黑发，目光如冰，红唇紧抿。右边一人则是一身如火的衣裳，红发凌乱妖娆，带着一脸邪谑的怪笑，一副等着看戏的姿态。
淡月轻轻将头靠在了烛龙的肩上，握着鸢尾花的手微微颤抖。烛龙抬起手在空中怔忡了片刻，终是垂了下来，任由她靠着。
烛龙的不作为彷佛是对淡月的默许，她的手开始慢慢环上烛龙的后背，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靠近他，不同于天吴的冰冷，烛龙的怀抱温暖如春天的和煦阳光，让她不由生出了一种舍不得放开的感觉……
她的手在鸢尾花束中摸索了一阵，一道寒光闪现在手中，那是一柄银色蛇形的利刃。她纤瘦的胳膊高高地抬起，停在了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崖边看戏的白衣人面色阴沉，嘴唇轻动，念出了一串咒语。
寒光闪电般落下，直直地插入烛龙的后背，有温热的东西飞出，溅满了她的两手……
淡月猛地挣脱烛龙的怀抱，呆呆地看着沾满了鲜血的两手，目光狂乱，喃喃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烛龙身体一僵，跪倒在地，火烧火燎却又夹杂着寒冷噬骨的痛感从后背开始，在周身蔓延。
真没想到，这一刻来得竟然如此之快。他面色平静，平静中带着一缕淡淡的失落和无奈，捡起落在地上的匕首，银色的匕身上有红色的血珠淌过，映照出自己苍白苦笑的脸。
噬魂，连神灵都可以诛杀的噬魂，如此大的阵仗，到底酝酿了多久……他抬眸，语气平淡地彷佛什么都没发生：“淡月，这是你想要的么？”
处于癫狂状态的淡月又后退了两步，慌乱地挥舞着双手，难以置信地着他。
“你走吧。”
难道……烛龙都知道？他要干什么？放自己离开这里逃生么？自己明明……
鸢尾花散落一地。
“烛龙！没想到你这么有情有义啊。自己都快要死了，还想着救身边的女人……哈哈哈哈”。悬崖上的红衣人以疾风迅雷之势飞下，落到了二人身边。“啧啧，真让人感动……”红衣人站定，伸手在淡月的脸上拧了一把。“一块顽石如果经过万年就能化成人形？那天地之间岂不是到处都是石精？哪还有你我的容身之所。”
“我知道。”烛龙的声音低沉，没有一丝波澜。
“你知道什么？”红衣人脸上闪过一抹讶异之色。
“淡月根本不是什么云母。”
见被人识破，红衣人反倒没了约束，红瞳中光芒四射，脸上的五官扭做一团，表情愈发夸张。
“是。淡月是用天吴的神血加万年冰晶造出来的，我还为她灌注了离火之魂。瞧瞧！有我火神毕方的热情，加上水神天吴的柔情，这样的女子怎么能不打动你这座冰山？”
烛龙的神色依旧如龙渊的水面，平静如镜。他将目光从毕方扭曲的脸上收回，回望向淡月，眸中一片清明，似乎洞悉一切，看淡所有。
淡月看到有血顺着他的胳膊滑落，一滴，又一滴，冒着丝丝的热气，没来由地心如刀绞。
怎么会这样？自己得了天吴神君的精血方能化成人形，自己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天山皓雪般纯净的天吴神君，自己爱的也一直是天吴神君。接近烛龙，不过是为了帮助天吴神君消除威胁而已……可为什么……看到烛龙神君受伤的神情，自己竟会有心痛的感觉……
毕方还要继续往下说，却被随后而来的天吴制止了。
天吴指了指淡月，示意她过来。
“淡月，是回报我的时候了。”
“淡月，你真要过去？”烛龙的声音中压抑了千言万语，低沉沙哑，彷佛等待这一刻已经许久。
那一瞬间，淡月惶然了，彷佛一场漫天大雾，模糊了所有人的面目，也模糊了自己的心。
钟山之巅的朗月清风，朝霞云海；龙渊岸边的鸢尾摇曳，年年花开；一幕一幕，划过心头。
“淡月！”天吴的语气更冷了几分，透着不容拒绝的狠戾。
她瞬间神思清明，转身，不再回头，一步一步走向天吴。
她在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不可以心软。只要没有了烛龙，那么天吴神君就安全了，自己便可以永远陪着天吴神君了。
身后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
“烛龙，你都自身难保了，还管一个人偶？！如此优柔寡断的性格，不知天父地母到底是如何想的，把我和天吴分封到大荒之地，却要让你如此一块朽木继任神主，统领三界……笑话！”毕方放肆大笑，潇洒地一挥手，火神佩剑曦和凌空浮现，化作一只燃烧的凤凰，直穿烛龙心脏而过。
烛龙的胸口眨眼间穿透出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血花四溅，好似旭日初升时放出的万道红光，炫目惊心。
有几滴飞落到淡月雪白的纱裙上，如晕染的怒放桃花，血腥而妖艳。
“不要！”淡月惊呼失声。
天吴鄙夷地斜睨了一眼身边的女子，俯首，冰冷的唇贴上她光洁的额角。
“唔。神……神君……”出乎意料的举动，等淡月回过神来时，那散发着丝丝噬骨冰冷的唇早已离开。
“你不是一直喜欢我么？我满足你。现在。”天吴修长冰冷的手指滑过淡月的粉腮，不带一丝暖意：“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她傻傻地望着天吴，距离自己那么近，却又感觉那么远……
在她还没有理清思绪时，身子已经一寸一寸开始凝固、冰冻、最后整个成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冰美人。天吴伸出他莹白如玉的手掌似是欣赏自己一件精心的作品一般，一寸一寸抚过淡月冰冻的脸庞。
咔嚓，碎裂声传来，淡月碎成了千千万万颗晶莹的水滴，随风四散而去。
有一颗水珠飘到烛龙的掌中，他握起，紧紧攥住，似乎要将它溶进骨血。他按住左胸的伤口，稳了稳摇摇晃晃的身子，对着天吴和毕方冷笑了一声。
“你们以为人人都如你们这般执着于三界神主这个无聊的位置？”
“既然你无意，却又为何占住钟山之巅的这个位置万年？”毕方不以为然地冷哼。
“若不是天父地母所托，我断不会接受！”
毕方脸色尴尬，一时语塞。
“纵使万年不死又何益？纵使坐拥三界掌控众生又何益？不过是守着悠悠岁月不知尽头而已。”他伸手抹了一把唇边汩汩流下的鲜血，目色望穿万水千山：“也罢，也罢，这世上唯一让我觉得有点意思的人也死了，三界的纷纷扰扰，我真地厌了，你们想如何便如何吧。”
一直沉默无语的天吴察觉到毕方神色中的一缕不忍，眉头一紧，拍了拍他的肩膀：“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毕方的红眸登时狠戾流转，和天吴对视一眼，二人同时双手合十，口中念起封神诀。一圈一圈幽蓝的光芒从两人掌中散开，直奔烛龙而去，锁链一般，将他从上到下，围了个密不透风。
烛龙被蓝色锁链束缚，腾空而起，落入龙渊之中，涟漪乍起，却又倏忽归于平静。
在神识逐渐涣散之际，他似乎看到了钟山之巅的日日夜夜，恍若鸢尾花般的女子，在身后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其实，悠悠千万年的光阴，日升月落，花谢花开，身为万物主宰的神祗，他早已厌倦了站在钟山之巅，心如死水俯瞰苍生的寂寥。
其实，自淡月出现在他生命中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不过一场幻梦，他只是在等，在她有机会选择的时候，会走向哪里……
其实，今日的种种，他不曾意外，亦无后悔，不过偿还了淡月千年的陪伴，不过顺遂了天吴毕方的不甘……
如果自己的消失可以给所有人一个圆满的话，那么他愿意成全。
烛龙用尽自己最后的神力，封印了今生所有的记忆，开始了旷世千年的长眠。
龙渊水边，早已寂寂无人。浸染了烛龙神血之精的鸢尾竞相开放，形成一片血红的海洋，似乎在祭奠着那一场似真似假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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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片至此，戛然而止。神威赫赫的钟山，没有一丝波澜的龙渊，在风中摇曳盛放的鸢尾……构成一幅美不胜收的图画。谁都无法像如此甜蜜美好的背景中，发生的竟然是如此一段心碎神伤的的爱恨情仇。
重新回顾这段往事，白泽不禁唏嘘长叹：“惨啊，太惨了，好好的一个大神，竟然为了个女人自暴自弃，太没有追求了。”说着，回头白了东华一眼：“还是小美人你够狠心。”
东华的心也深深为四人的纠葛所触动，这些在仙家口中高高在上的神，竟然也如凡人一般，有嗔痴，有爱恨，有欲望，有阴谋……
不禁感慨良多，问道：“敢问前辈，后面怎么没有了？”
白泽一甩袖，收了《万妖宝鉴》，道：“万妖宝鉴自然收的是妖的过往记录，后来三界第一大美人淡月都死了，自然就没有淡月有关的记录了。”
“那前辈可知，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烛龙封印后，三界就是天吴毕方两个人的了。常言道，一山难容二虎，后面的情节可想而知。毕方那个傻蛋，就是被天吴用来当家伙使的，到头来，还不是被天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所以，火神的佩剑曦和没了主人就飞回了它原来的地方，八方巨海中的生洲？”
“对。天吴那小子很有手腕，上了位就要斩草除根，大肆屠杀火神之裔。事情闹得实在太大，把本已归隐的天父地母也闹腾醒了，天吴被带往归墟。三界无主，各自混战。最终天界一统，由天帝为首的仙人掌控，凌驾于其他两界之上；人界则分裂成诸国，战乱不休；地界则由妖魔鬼怪盘踞。”白泽停了片刻，讥笑道：“所以，不要以为你们仙界天生就高人一等。”
东华心潮起伏，五千年的仙人生涯，甚至许多仙界典籍中，从未有过这段历史的记载，每个仙人的心中，都自然而然地认为：仙人自古是天界之主，自古便是三界之首，睥睨六道众生。难怪天帝如此心忧这场神秘的浩劫，原来担心绵延恒久的统治一朝不保。
“前辈，东华斗胆再问，天界之劫源于何处？”
白泽伸出三根手指对着东华比了比，说道：“烛龙、双剑、天煞孤星。我言尽于此，天道轮回，劫缘交替，该来的躲不掉，你回去转告天帝小儿，让他甭搞那么多无谓的小动作了。”
“东华谨记前辈教诲。就此告辞。”东华欠身向白泽道别。
烛龙……双剑……
还有天煞孤星究竟是……
身后，白泽的大笑声在宽阔的殿内久久回荡。
“小美人，别忘了，吃了我的药，可就是我的人啦！”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四十四章 远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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