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垒萧萧芦荻秋》楚翩鸿

35、第三十章 懵懂

　　从夏国广陵至华国丹凤城，路途两千里。
　　玄嚣一行浩浩荡荡歇歇停停，行了一月有余，刚刚跨过两国边境。
　　夏国靠近东海，湿润多雨，越往西行气候越干燥，风物也渐次不同于夏国的水乡旖旎风光，多高山大川，气势磅礴。
　　玄嚣功成返国，本应是喜气洋洋的，不过，令人好生奇怪的是，一路上他都是淡淡的，不见半点要成亲的喜色，离殊想问，又不敢问。
　　陆吾一路上却处于兴奋的云端，以往随师傅出门，不过是凤麟洲与广陵城之间往返，何曾见到中原内陆的景象，看到高耸入云的蜀山就尖叫，看到地里种的黄澄澄的橘子就跑下去抓两个上来尝尝，看到田地里采摘棉花的农家女，更是围着人研究摘棉花的技巧，直把姑娘吓得大叫“非礼非礼。”
　　是日，众人行到一片丛林之地，四下不见人烟，遂停了马车行列，命侍卫将林中灌木低树砍伐干净，整理出一块平地，玄嚣等四人就简单在空地上铺了被褥将就歇息。
　　篝火熊熊，火光在玄嚣面无表情的脸上跳跃。他信手拨弄着篝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坐在一旁的昌意也不言不语，自顾自专注擦拭着佩剑。
　　陆吾扯扯离殊的袖子，附在她耳边说道：“玄嚣这小子真奇怪，明明要娶天下第一美人了，怎么还一副别人欠他一屁股债的样子？”
　　离殊抬起一根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陆吾吐了吐舌头，缩了回去继续研究灌木丛。
　　她瞧瞧四周，松涛阵阵，鸟鸣悦耳，高高低低地长着许多七叶树、高山榕、女贞子、红枫树、山毛榉、乌桕树，不由自主想起自己昆仑山的“家”。虽然平淡，却没有人世的许多纠结烦恼。那时的她，不过是一棵离硃木，静静地生长，淡定地修行，听着鸟儿们口中三界众人的故事，没想到一朝风云突变，自己居然也成了三界故事中的一个角色。
　　“阿离，你发什么呆呢？”
　　想得入神，冷不防玄嚣拿扒拉篝火的树枝戳了一下她思考中的木头脑袋。
　　“哎呦”她跳了起来，连连拍着头上的灰，引得其他三人哈哈大笑。
　　“哼。蛇鼠一窝。”她撇撇嘴，抱着小乖跑了开去。
　　肚子咕噜咕噜叫得欢快，唉，饿了，走了一天路，还没吃什么东西呢。
　　她想了想，放下小乖，吩咐道：“小乖，你去抓几只山鸡来吧。”小乖会意，舔舔她的手，摇摇尾巴，一溜烟跑进了丛林深处。
　　丛林中泥土潮湿，零零星星开着些小野花，偶然有几株老松树的根部长着大大的肉乎乎的蘑菇，颜色红艳，还散发着甜甜的奶香。
　　离殊眼睛一亮，伙食有着落了。
　　没一会功夫，小乖也叼着一只肥大的山鸡跑了出来，得意地将猎物甩在离殊跟前。
　　离殊摸摸它的头，夸道：“小乖不愧是神兽，打猎也是一把好手。”
　　得了赞的神兽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她简单处理了下山鸡，将采摘的蘑菇填入山鸡的腹中，再寻了几张大树叶将山鸡包好，埋入土中，在埋山鸡的土上方堆了一堆干柴，又向小乖借了一团三昧真火，哼哧哼哧地烤起了“叫花鸡”。
　　三昧真火真不是盖的啊，攻击时杀伤力惊人，烤肉时，效果也绝不含糊的。
　　她兴冲冲地拎着自己的作品跑回去，还没跑到，就冲着三人大喊：“刚抓了只山鸡，路上辛苦了，填填肚子吧。”
　　三人一齐回头瞧她，只见小脸儿熏得黑乎乎的，额前还悬着一缕烤焦了卷曲的头发。
　　看来烤得很用心，过程很艰辛。
　　三人都强忍着不笑出来。
　　她跑到篝火边坐下，开始分烤鸡，两只肥大的鸡腿最先被扯了下来，陆吾笑眯眯地向离殊伸出手，准备接那香喷喷油光光的鸡腿。离殊冲他嘿嘿一笑，将拿鸡腿的手伸向他，在他想要接住的瞬间，打了个圈，绕了过去，一只给了玄嚣，一只给了昌意。
　　“多谢离姑娘。”昌意客气地道谢。
　　玄嚣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了一下那只鸡腿，半信半疑地接过，曾经有过荷包蛋和蒙顶甘露茶的惨痛经历，他对离殊的厨艺实在是没有信心。
　　陆吾受伤了，伤得挺严重，赌气一转身，背对火堆暗自神伤。离殊拍拍他的肩膀，悄悄说：“别那么小气，他们是人，自然要吃鸡腿。你不是只老虎么？还是大师兄，别那么小气。给！”说着，递了块过来。
　　哼，这还差不多。陆吾抽了抽鼻子，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接过，偷偷瞄了一眼：我靠！一只脂肪丰满的鸡---屁股！
　　热泪滚滚，师妹啊师妹，我是只老虎和我吃鸡屁股没有必然联系吧。
　　陆吾对着那只销魂的鸡屁股，背对众人默默流泪，独自心碎。
　　她捋了捋袖子，准备大快朵颐那只肉质饱满的鸡身时，看到玄嚣、昌意秀气地一点一点撕下鸡肉，细嚼慢咽，那姿势彷佛不是在山林里露营，而是在大酒楼里饮宴。
　　她讪讪地将鸡肉放离嘴巴，也一点一点学着二人的样子，优雅地撕肉，撕得肉屑横飞。
　　一边和鸡肉搏斗一边感叹：皇家就是皇家，野餐也如此斯文优雅。
　　玄嚣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地大笑出声，昌意也抿嘴轻笑。
　　她不好意思地停下，举起油乎乎的手，习惯性地又要开挠她的秀发。玄嚣及时伸手拦了，笑道：“阿离的头发挺油亮的，不需要再上油了。”说着，将手中撕好的一片鸡肉放到她的嘴边：“吃吧。”
　　她鬼使神差地咬住了，舌头划过他冰凉的指尖，香香的，心中升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阿离的厨艺长进了。”他赞了一句，收回手，居然将被离殊咬过的手指放入口中舔了舔。
　　她嘿嘿干笑两声，退退退，退到陆吾身边，咕咕哝哝：吃个鸡这么麻烦。一赌气，干脆直接将鸡塞进嘴中。
　　玄嚣、昌意相视一笑。
　　吃罢，四人在溪水里净了手，各自在铺盖上躺下歇息，一夜无话。
　　半夜时分，迷迷糊糊间，离殊被一阵呻吟声惊醒。
　　玄嚣的铺盖空着，有陷下去的痕迹，分明是睡了之后又离开了。
　　昌意则抱着肚子缩成一团。
　　她大惊，忙跑上前去，扶起昌意焦急询问：“怎么了？怎么了？”
　　昌意摇摇头，说道：“没事，就是不知怎得，莫名其妙腹痛如刀绞。”
　　那边，玄嚣正摇摇晃晃地从林中走出，精神萎靡，面色苍白，一副虚脱无力的样子。
　　玄嚣晃到离殊身边，一屁股跌坐下来，按住她的双肩，气喘吁吁地问道：“阿离，你在那只鸡里放了什么？”
　　咦？鸡？她皱眉仔细想了想，不解地说道：“我就在鸡肚子里放了几朵蘑菇……”
　　蘑菇！？这下二人可全明白了……
　　玄嚣挽起离殊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阿离，你是个好孩子，大家都是知道。下次不用再用你的厨艺证明了。”末了，又补了一句：“不是所有的蘑菇都能吃的。往往越美丽的，越有毒。”
　　还没说完，哎呦了一声，搀起昌意，二人又走向密林深处。
　　这一夜，在玄嚣与昌意的呻吟声中热热闹闹地度过。
　　那么好看的蘑菇咋就有毒呢？
　　糊涂啊懊悔啊自责啊。
　　她忘了自己终究是棵树，而玄嚣是个人。
　　………………………………………………
　　马车队穿越森林之后就是平原，华国的东部边境大城戎州坐落于此，过了戎城，大约再行个七八日，便可到华国中部的国都丹凤城。
　　一路上，她看着玄嚣、昌意苍白的面色担了不少心，好在那蘑菇毒性不大，只闹腾了一夜肚子，就好了很多。
　　这事给她的教训极其深刻，这世上的东西啊，美好的往往有毒。
　　玄嚣、昌意、陆吾三人在前头单独骑马，她一人独坐在马车内。
　　时不时就探出头瞧瞧玄嚣的神色，想问问到底好了没有，又尴尬地不敢开口，毕竟都是自己惹得祸。
　　在马车的帘子被她第十八次掀起之后，玄嚣骑着马来到了身侧，抓住她掀帘子的一只手，不由分说拉到了自己的马上。
　　背后靠着他温暖宽阔的胸膛，鼻端隐隐传来一股清凉幽淡的青木香，心不由得多跳了两拍。
　　他俯首，贴着她的面颊轻轻问道：“在担心我？”
　　热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腮边，痒丝丝的，连心里都莫名痒丝丝的。
　　羞涩地低头，攥紧了一片衣角，低声道：“那个，你没事了吧？都是我不好……”
　　“呵呵呵……”从他的胸腔中传出闷闷的笑声：“阿离可总算会心疼我了。没白费我朝思暮想一场啊。”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自己惯用的那把折扇，哗啦一下展开，正面是一幅雅致的烟雨山水图。
　　诶？好眼熟啊……
　　玄嚣将扇子递到她手中：“反过来看看。”
　　她依言反过来一瞧，额上三条黑线，反面赫然四个大字，歪歪扭扭：乌龟王八……
　　这是以前在凤麟洲和二师兄“恶斗”时候的杰作，没想到他还一直留着……
　　不过这扇子委实可怜了，终日只能以一面示人。
　　“若算起来，阿离欠我的忒多了。呵呵，我如果那么小气，你还有好日子过么？”
　　嘿嘿，嘿嘿，她心虚地讪笑，自动将身子向马前部躲去。玄嚣嘴角一翘，扬鞭朝着马屁股就是一记，马吃了惊，狂奔起来，将离殊颠得七荤八素，无法，只得靠在玄嚣的胸前，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敢放手。
　　一骑绝尘。
　　不远的身后，昌意微眯凤目，望着远去的红白两道身影，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额……这是这章的完整版了……
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