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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番外华胥篇-黄泉碧落无相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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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仙君真是个好仙君啊,好人做到底,将一身臭泥巴,差点成了恶龙盘中餐的我抱回了九天玄女仙府。
玄女师父看到自己这个不争气,一天到晚就知道上蹿下跳、惹是生非的徒弟时,脸色绿油油的,比青椒还绿。
以我多年的斗争经验,这是即将迎来我家靠山大人暴风骤雨的前兆啊。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双膝一软,扑腾一声,跪倒在师父面前,那个眼泪珠子简直就像下暴雨一般,哗啦啦地四处飙飞。
“师父……徒弟错了……呜呜呜呜呜呜……师父……徒弟只是听说云梦泽有恶龙作怪……祸害附近乡民……师父一向教导徒弟身为仙家要济世为怀……普渡终生……徒弟也修行了千把年的本事……所以就想去解救一把苍生……谁……谁成想……学艺不精……呜呜呜呜呜呜……师父……您就念在徒弟为了天下苍生安危的份上……饶了徒弟吧……”
我一边声泪俱下的痛陈“冤情”,一边从眼角偷偷瞄师父大人。
嗯,很好,师父的脸色从暮春的绿遍山原恢复到了初春的草色遥看近却无,希望的曙光在前方召唤我。
“师父……我真是牢记师父您的教诲……一心为民除害而已……呜呜呜呜……”
我继续加油添柴。
师父很淡定。
旁边第一次见到这阵势的东华仙君却很不淡定,神情僵硬,嘴角微微地抽搐。
我抹了把泪水,用膝盖爬到师父身边,抱住她老人家的大腿,用满是眼泪鼻涕的脸蹭蹭,再蹭蹭。
“师父…………”又是一声声嘶力竭、九转十八弯的哀嚎。
师父一手无奈地抚额,却没有叫我起来的意思。
好,看来只好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了。
我跪着爬爬爬,爬到东华仙君脚边,扯扯东华仙君的袍子,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求道:“仙君,您与师父说说,您遇到我的时候我是不是正与那恶龙缠斗来着?”
说完,一个劲地朝东华仙君眨眼睛使眼色。
东华仙君的眼里先是不解,然后被一片溶溶月色般的笑意所取代。他两手扶起我,念了净物咒,替我去了衣服上的那许多脏东西,然后似是明了一切般地冲我点点头。
“玄女大人,”他单手握拳,挡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我久闻你家徒弟的大名。今日果然大开眼界。”
懵了,这家伙是拆我台呢还是解我围呢?
“嗯,果然是心怀天下,济世为民的少年英雄!她刚才所说,句句属实。在下可以作证。念她也是一心为民除妖,您就饶她这一回吧。若不是她缠住那恶龙,我还不能那么轻易地替佛祖寻回灯芯呢。”
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是啊是啊,要不是我做了回香喷喷的诱饵,引诱那恶龙出来,他哪能那么容易收服佛祖灯芯所化的妖物啊。
不过,东华仙君的面子就是大,师父经不住一个哭诉,一个证明,只好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不可再有下次。
哦也!
东华仙君真是个好人,救人于水火之中啊。
将仙君送出府门的时候,他蹲下身,拍拍我的头:“天界小字辈的霸主是吧?华胥小霸王的无赖,今日小仙是领略了,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接着,他学做人间江湖好汉招呼的方式,与我两手抱拳作揖。
“小仙今日受教了。华胥小主好自为之。哈哈哈……”
在一阵清朗的笑声中,那一袭出尘仙姿飘然而去。
我满腹感激地望着东华仙君远去的方向,无限感慨:“仙君真是个好人啊……嗯……好人会一生平安的……”
少年不知愁滋味,呵呵。当时的我又何曾会想到,原以为会一生平安的小白茶仙君,竟也有一日会饱受生死流转的红尘之苦。
自从遇到东华仙君这位善解人意的上仙之后,我深深地发觉,身边的萝莉正太党是多么的幼.齿可笑,哪里及得上成熟温柔仙君的半分风采。
于是,我的人生有了新的追求目标,要脱离一个不成熟的娃娃党,为成为一个端庄卓然的上仙而奋斗。
当然,我学习的对象便是那风度翩翩,风华绝代,玉树临风,心地善良,救民水火的东华仙君。
其他几位上仙,不是五六万岁的与美貌绝缘的老头老太,就是三四万岁固执无趣刻板的中年大叔大婶,哪有年轻有为,仅仅四千五百岁便破格升为上仙的东华仙君来得有吸引力。
我埋伏在东华仙君的经常出入之处。
他去凌霄宝殿议事时,我变作路边花丛中的一株狗尾巴草;他参加瑶池宴会时,我就变作瑶池里的一尾小鲤鱼;他来拜访我家师父时,我自然就不用变了,直接杵在旁边,光明正大地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他回府歇息时,嘿嘿,我就爬上他家仙府的墙头……直接偷看……
月黑风高……偷窥夜……
我在墙上趴得都快睡着了,才看到仙君一脸忧色地从正门走进来。
奇怪了,往常去凌霄宝殿上朝,不到正午就会回来喝喝茶,描描丹青的,今日怎得这么晚?还一脸凝重?
我趴在墙头独自琢磨了一会儿,不明白,不明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从墙上翻上了屋顶。
以往我在东华仙君府中昼伏夜出,活动范围多半集中在前院。这东华帝君的前院,与一般的仙府无甚区别,不过种了几丛翠竹,竹丛边摆一张石桌,数张石凳而已。
至于这后院,还从未有胆子窜入一探究竟,我悄悄将身子埋在屋檐的阴影中,微微探出个头瞅了瞅。
我的妈呀。别有洞天啊。
后院依旧竹影幢幢,间或杂种着几株开得如雪如雾的晚香玉,散发着夹杂一丝甜腻的如梦似幻的幽香,更诗意的是后院正中一个月牙形的湖,水汽氤氲,与天上的明月交相辉映,叫人分不清哪是天上月,哪是水中月。
湖中飘渺的水汽中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咦?什么情况?
我揉揉眼睛,拼命睁大,又不怕死地从屋顶探出了大半个身子。
浅白色的水汽彷佛一层轻薄的纱帘,若隐若现地透出一个纤瘦洁白、骨骼分明的后背,黑曜石般的青丝柔顺地披散在身后,在水色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点点碎光,半边侧脸被乌发的阴影挡住,辨不清神情,反显出面部线条的秀逸……
难道………难道……难道是……
鼻子下面有热乎乎的东西流到嘴边,腥腥的,咸咸的,我下意识地一摸----啊!鼻血……如泄了闸的天河水,喷薄而出……
我晕血……身子一歪,便骨碌碌地从屋顶上滚了下去。
完了完了,我华胥的一世英名尽毁,还要附带背上一个好色的恶名了。
哗----水中溅起一人高的水花,那正在沐浴的、背影美到令我喷鼻血的东华仙君已经从水中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岸边石头上的袍子披上。
我在水中扑腾了半天,终于气喘吁吁地狗刨回了岸边。
早已衣冠齐整的东华仙君长身玉立,斜睨着成了落汤鸡的我,唇角带着些许玩笑的意味。
“华胥小主,深夜造访,有何见教?”
我紧张地绞着手,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一边嗫嚅一边心里打草稿怎么忽悠过去才好。
“那个……那个……我久闻仙君府景色别致,所以……”
“所以夜游?”
“不止这个……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语气里有一丝欲擒故纵的味道。
“还有……”我脑中灵光一现,赶紧从袖中掏出我的宝贝乾坤袋,丢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比如,司命星君那偷来的没看完的命格簿子,南极观音紫竹林里挖来的笋,太上老君仙童陵光孝敬我的既可以增加功力又可以美容养颜的十全大补丹,等等),终于找到了那个府中灵兽们口中留下的最后一个蟠桃,用袖子擦擦,嘿嘿一笑,递给东华仙君,“还有……仙君大人上次不仅救了我,还帮我求情,使我免受皮肉之苦,华胥感激不尽,所以……所以……前来送个蟠桃,聊表华胥的谢意。”
“你啊……”他甩袖扬起一阵清风,瞬间吹干了我身上湿漉漉的衣裳。
“华胥小主,每次都给小仙意外。”哧哧一笑,又露出他那个迷死人不偿命的酒窝。“路边的那株杂草是你,瑶池的那尾小鲤鱼是你,爬墙的小贼是你,现下,华胥小主似乎又多了个身份了……”
“别……别……”我制止道,感觉从头发根子到脚底板都滚烫滚烫的,原来他都知道……却故意不戳破我……
“仙君别说了……”将蟠桃一把塞进他掌中,慌不择路地逃跑。
“去前院的门在右边……”身后遥遥地传来一声。
羞死了……羞死了……我一边灰溜溜地跑路,一边在心底骂了自己无数遍猪头……
这一羞,就忘记了东华回府时那一脸乌云压城的凝重。
华胥小霸王消沉了,也消停了。不再执着于和天界各府的仙童们斗法争位,而是埋头学做起了女神仙!
没错!就是女神仙!
像天界第一美人嫦娥仙子一般仪态万方,回眸一笑便可倾城,不,倾倒仙界一票男仙的的女神仙!
然后,平等地站到东华仙君身边,而不是每次都被当做一个淘气包、小屁孩看待。
正当我为成为一个端庄美丽的淑女神仙而踩莲步踩到脚丫抽筋的时候,天界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天帝下诏,命天界顶梁柱,七位上仙中最年轻的一位----东华帝君,于五千岁之际渡劫,而这劫,不是一般的天雷身劫,而是红尘颠沛、十世爱恨纠结的情劫。
等有一日,我从前来拜访师父的黄角大仙处听得这一消息时,脑中一片空白……
我还没有长大,我的优雅女仙的事业还未竟,最希望见证的人怎么能就此离去呢?
我不顾师父和黄角大仙的诧异目光,跌跌撞撞地奔向南天门处。那里有轮回台,每一个受罚下凡或历劫下凡的神仙,都会在这里被抽去仙骨和记忆后跳往凡间。
我赶到时,东华仙君正站在轮回台边,见是我,微微一笑,一脸的平静。
“华胥小主不去好好统领你的小弟们,怎得跑到这里来了?”
我冲上去紧紧揪住他的袖子。
“仙君,您一定得下凡渡劫吗?”
颔首,袖子任我拽着。
“不去不成吗?”
他摇摇头,拍拍我的手背安慰道:“你以后要乖些,莫要调皮,等我回来,很快的。”
“可是……可是……”凡人十世,再怎么短命也得五六百年吧,我不甘心。
“莫要担心,不过是神仙都要渡的劫而已,以后华胥小主可也躲不掉的。”他笑容不变,沉静坦然。
“可是……可是……”
我踌躇了半天,鼓起勇气举起右手,弯起小拇指。
“那个……仙君……你要快点回来……我会等你的……可不可以拉钩……不能食言……谁食言谁是小狗……”
一只东陵玉般白皙修长的小指勾住了我的小指。
拉钩……上吊……一万年……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