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下的契约》昭明辞

49、第四十九章：江辰的"巧合"干预

　　徐明远那通电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林薇整个下午都心神恍惚，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方案细节，眼神却无法聚焦。

　　「政府文化项目……非遗传承……完全自主权……」

　　这些词汇像带着魔力，在她脑海里不断盘旋、放大，勾勒出一幅与她当前处境截然不同的、充满阳光和自主性的未来图景。那是一个可以让她纯粹专注于创意本身，不必时刻紧绷神经应对上司的刁难测试、同事的流言蜚语、以及那些越来越让她心乱如麻的暧昧纠缠的世界。

　　而那个世界的入口，就在徐明远下午三点的咖啡馆邀约里。

　　她几乎能想象到苏晴知道后会如何摇旗呐喊：“去啊！薇薇！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道真要留在冰山身边被他冻死或者气死吗？”

　　可是……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鼠标垫，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清醒。

　　可是，“觅光”项目正到关键阶段，璞玥酒店的联名刚刚敲定，后续执行千头万绪……还有那套……那套被他以“集团图书馆”名义拍下、却让她跟进入库的绝版书……

　　更重要的是，心底深处那个微弱却执拗的声音在问：真的……要就这样离开吗？在经历了昨晚他突如其来的维护、共舞、天台上的沉默、甚至……那杯她不确定是谁准备的蜂蜜水之后？在一切似乎开始变得……更加复杂难明的时候？

　　「林薇，你清醒一点！」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痛感让她蹙眉，「那些维护也好，蜂蜜水也罢，甚至那套书，也许都只是他惯常的掌控欲和资本家的操作手段！是为了让你更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跟徐学长那边实实在在的机会比起来，哪个更可靠？」

　　理智的天平似乎正在倾斜。

　　就在她内心两个小人激烈搏斗、几乎要倾向接受咖啡邀约，至少去听听具体内容时，内线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吓得她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

　　心脏狂跳，她深吸一口气，抓起听筒：“喂，您好？”

　　“林小姐。”电话那头传来赵秘书永远平稳无波、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的声音，“江总请您立刻到办公室一趟，关于璞玥酒店项目的紧急调整。”

　　紧急调整？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又来了！他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每次都是这样！在我稍微看到点别的可能性的时候，他就用工作把我拉回来！」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但她无法拒绝，只能应道：“好的，赵秘书，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两点四十。距离和徐明约定的三点，只剩二十分钟。

　　「但愿不是什么太复杂的事……」她抱着侥幸心理，匆匆收拾了一下桌面，起身快步走向电梯。

　　顶层总裁办公室。

　　气氛依旧冷凝得像冰窖。江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在签署文件，头也没抬。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冷硬的金边，却丝毫融化不了那身生人勿近的气场。

　　“江总，您找我？”林薇站在桌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冷静。

　　江辰没有立刻回应，慢条斯理地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合上，递给旁边的赵秘书。赵秘书接过文件，对她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瞬间变得更加凝滞，仿佛被抽真空了一般。

　　林薇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

　　江辰终于抬起眼，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落在她脸上，深邃难辨。他身体微微后靠，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是一个完全掌控的姿态。

　　“璞玥酒店那边，刚传来消息。”他开口，声音冷冽，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们对线□□验环节的安防等级提出了新的要求，这是调整后的细则。”

　　他推过来一份文件。

　　林薇接过，快速翻阅起来。确实是一些关于人流控制、监控覆盖、紧急预案的补充条款，要求更加细致严苛。但……这似乎远达不到需要“紧急”召见她，并称之为“调整”的程度？很多细节完全可以邮件沟通，或者让下面的人对接。

　　「他到底想干嘛？」她心里的疑窦越来越重，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他。

　　恰好撞上他投来的目光。那目光沉静如水，却仿佛能洞察她所有心思，让她无所遁形。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认真看文件，心跳却如擂鼓。

　　“有什么问题？”他问，语气平淡。

　　“没……暂时没有。”林薇快速回答，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召见，“我会尽快消化这些新要求，并反馈给酒店方和我们的执行团队。”

　　“嗯。”江辰应了一声，却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林薇如坐针毡，眼角余光不断瞟向墙上的时钟——两点五十分了！

　　「快让我走啊！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她内心焦急地呐喊。

　　就在她几乎要忍不住主动开口请辞时，江辰忽然又开口了，话题毫无征兆地一转：

　　“另外，关于昨晚慈善晚宴的后续舆情报告，赵秘书应该发给你了。”

　　“啊？是……我收到了。”林薇愣了一下，不明所以。那份报告她还没来得及看，无非是一些媒体通稿和社交媒体的反响汇总，通常这种报告并不需要她特别处理。

　　“重点看一下第三页，关于网络平台的一些非正式讨论。”江辰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向性，“尤其注意那些涉及你个人背景、以及与集团高管关系的猜测性言论。”

　　林薇的心猛地一揪！

　　他知道了？他知道那些流言蜚语了？甚至看到了网络上那些更难听的揣测？

　　一股难堪和屈辱感瞬间涌上，让她脸颊发烫。她攥紧了手中的文件，指甲掐进纸张里。

　　“虽然大部分是无稽之谈，”江辰继续道，声音冷了几分，“但在协议期间，任何不必要的绯闻和负面猜测，都可能对集团形象，尤其是‘觅光’项目的公众信任度，造成不可预知的风险。”

　　协议。集团形象。风险。

　　又是这些冰冷的词汇。像一盆冷水，再次浇熄了她心头因他提及流言而升起的那丝或许会被维护的荒谬期待。

　　「所以，他只是担心影响公司形象……」她心底泛起一丝自嘲的苦涩。

　　“我明白，江总。我会注意的。”她低声应道，声音有些发干。

　　“光是注意还不够。”江辰打断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所有伪装，“需要明确的行为边界来规避风险。”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带来的压迫感骤然升级。那双深邃的眼睛牢牢锁住她，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地宣布：

　　“因此，基于协议中‘维护双方名誉及集团利益’的条款，我需要增加一条补充约定。”

　　林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补充约定？！」

　　江辰无视她骤然睁大的眼睛和错愕的表情，用宣读法律条文般的口吻，冷硬地陈述：

　　“在协议存续期间，未经我事先知晓并同意，你需尽量减少与非直接业务相关人员、尤其是有潜在竞争关系或利益牵扯的公司人员的私人单独会面。所有必要的社交往来，需提前向赵秘书报备时间、地点、事由，并尽量选择公开场合，或有第三方在场。”

　　他语速平稳，却字字如冰锥，砸在林薇心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这算什么？！赤裸裸的限制人身自由？！监控她的社交？！

　　尤其那句“有潜在竞争关系或利益牵扯的公司人员”——这几乎是指着鼻子在说徐明远了！

　　他怎么会知道徐明远约她？是巧合？还是……他根本就是知道了，才故意在这个时间点，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阻止她去见面？！

　　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窥视、掌控的羞辱感，如同火山爆发般瞬间冲垮了林薇的理智！

　　她猛地抬起头，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江总！您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干涉我的个人社交自由！协议里并没有这样的条款！”

　　江辰看着她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和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明亮眼睛，眸色沉静无波，甚至嘴角还几不可查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仿佛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

　　“协议第七条第3款，‘乙方需积极配合甲方，避免任何可能对甲方名誉及甲方关联企业声誉造成损害之行为’。”他精准地引用协议条款，语气淡漠得像在讨论天气，“我认为，与竞争对手公司创始人过从甚密，尤其在你我关系已被半公开化的当下，极易引发误解和负面舆论，属于潜在风险范畴。增加补充条款进行约束，合情合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紧紧攥着的拳头，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嘲讽：“还是说，林经理有什么不得不私下会面的、无法提前报备的‘特殊’理由？”

　　林薇被他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气得浑身发抖！

　　冠冕堂皇！道貌岸然！他用冷硬的协议条款和商业逻辑，完美地包装了他那几乎毫不掩饰的、强烈的控制欲和私心！

　　什么集团风险！什么舆论影响！根本就是因为他看到了徐明远这个“竞争对手”的存在，感到了威胁，所以要用这种霸道又卑劣的方式，将她牢牢锁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疯子！变态！控制狂！」她在心里疯狂咒骂，却悲哀地发现，在协议的大框架下，他这番操作竟然真的“合情合理”！她根本找不到强有力的理由反驳！

　　难道要她说，是的，我就是要去见徐明远，就是要去考虑跳槽？那不正坐实了他的“风险论”，甚至可能引发更不可预料的后果？

　　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窒息。

　　墙上的时钟，指针无情地走向三点。

　　她和徐明远的约会，彻底泡汤了。

　　甚至，连以后……她想要私下见任何可能被他认定为“有风险”的人，都需要向他……报备申请？！

　　这简直荒谬透顶！

　　看着她脸上变幻莫测、最终归于一种压抑的愤怒和苍白的表情，江辰眼底深处那丝冰冷的掌控感似乎得到了满足。他知道，她明白了，也无力反抗。

　　“补充协议稍后赵秘书会发给你。”他语气缓和了一丝，却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看清楚条款，没有异议就签字。”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重新拿起一份文件，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出去吧。”

　　冰冷的逐客令。

　　林薇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冷透了。她看着那个重新沉浸在工作中的男人，他冷硬的侧脸在阳光下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动摇，所有对另一种可能的向往，都在他这番冷酷而精准的“干预”下，被彻底碾碎。

　　她就像一个被他捏在手中的风筝，无论飞多远，线头始终牢牢攥在他手里。稍一挣扎，就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拉回来，甚至收紧绳索，让她更加窒息。

　　一股深深的疲惫和绝望席卷了她。

　　她默默地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门口。

　　手握上门把手的瞬间，她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江总，如果没什么别的‘紧急’事情，我先回去‘消化’这些‘新要求’了。”

　　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讽刺。

　　然后，她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再看身后一眼。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办公室内，江辰握着文件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指尖下的纸张，被捏出了细微的褶皱。

　　他抬起眼，目光投向窗外繁华的城市景象，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和……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的戾气。

　　阻止了。

　　用最熟悉也最有效的方式。

　　但为何，心底那丝失控的、躁动的郁结，并未随之散去，反而愈发盘根错节？

　　他冷冷地收回目光，重新聚焦于文件上的数字和条款。

　　试图用绝对的理性和掌控，压下所有不该存在的情绪波动。

　　而门外，林薇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工位，手机屏幕上，徐明远询问她是否出发的消息刚刚亮起。

　　她看着那条消息，只觉得无比刺眼。

　　良久，她拿起手机，颤抖着手指，敲下回复：

　　「徐学长，非常抱歉，临时有紧急工作安排，实在走不开。下次再向您请教。」

　　点击发送。

　　然后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

　　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灰蓝色的天空，眼神空洞而迷茫。

　　那条冰冷的、无形的锁链，似乎又收紧了一圈。

　　而锁链的另一端，牢牢握在那个高高在上的、冰冷又霸道的男人手中。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场始于协议的博弈，她似乎……从一开始，就低估了对手的掌控欲和……深不见底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