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下的契约》昭明辞

45、第四十五章：意外的拍品与心意

　　重回宴会厅，仿佛从静谧的星空骤然坠入喧嚣的熔炉。璀璨的灯光、密集的人声、香槟气泡破碎的细响瞬间将天台那片刻诡异的宁静与暧昧吞噬殆尽。

　　林薇肩头依旧残留着那件丝绒外套的重量和温度，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也将无数探究、讶异甚至嫉妒的目光隔绝在外。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她重新踏入这里，那些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变得更加复杂和密集。

　　「看什么看……没看过总裁给人披衣服吗？」她内心虚张声势地腹诽，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持续发烫，只能微微低下头，假装整理其实并不存在的裙摆，试图忽略那些目光，更试图忽略鼻尖萦绕不散的、独属于他的冷冽气息。

　　江辰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依旧是那副冷峻冰山模样，仿佛刚才天台那个递来外套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他步履从容地融入人群，继续他作为焦点的应酬。

　　林薇跟在他身后，感觉像揣着一个滚烫的秘密，每一步都走得心慌意乱。那外套的温暖此刻几乎有些灼人，让她既贪恋又无措。

　　晚宴流程进入拍卖环节。司仪热情洋溢地介绍着每一件珍贵的拍品，名流们举牌竞价，气氛热烈。林薇尽量让自己专注于拍卖本身，分散注意力。

　　一件清代的官窑瓷瓶，一套稀有的珠宝首饰，一幅当代艺术家的画作……拍品琳琅满目，价格一路飙升，数字听得林薇暗自咋舌。

　　就在拍卖进行到中场，一件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拍品被呈上来时，林薇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住了。

　　那不是一个多么昂贵的东西，甚至与周围动辄千万的拍品格格不入。那是一套保存极其完好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绝版设计类书籍和期刊合订本。皮革封面已经有些磨损，露出岁月的痕迹，但保存得异常精心，甚至连书页都只是微微泛黄，没有丝毫破损。

　　司仪介绍，这是一位已故收藏家的遗赠，记录了某个特定时期的设计思潮和美学变迁，具有独特的文献和收藏价值。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这套书！她大学时在图书馆偶然翻到过一本散册，当时就惊为天人，里面那些充满灵感和先锋意识的设计草图、论述文章，让她痴迷不已。她曾经做梦都想要拥有一套完整的，但深知其稀有和昂贵，根本不是她一个学生能负担起的，后来也就渐渐成了深藏心底的一个遗憾。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它！而且是一套如此完整的合集！

　　她的目光瞬间黏在了那套书上，眼神发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和惊喜，身体都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是那套书！天啊！竟然在这里看到了！」她内心在尖叫，完全忘了场合，忘了身边还有一尊冰山。

　　她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仿佛在估算着什么，但随即眼神又迅速黯淡下去。起拍价虽然相对于其他拍品不算天文数字，但也绝非她所能承受。更何况，后续的竞价……

　　她眼中那抹骤然亮起的光彩，如同流星般划过，又迅速湮灭，只剩下淡淡的失落和惋惜。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套让她心痒难耐的书。

　　「算了算了，林薇，看看就好……那不是你的世界。」她默默告诉自己，端起桌上的苏打水喝了一口，试图压下心底那点不甘的涟漪。

　　然而，她所有细微的表情变化——那瞬间的惊艳、渴望、挣扎、到最后强压下的失落——都没有逃过一双始终冷静观察着的眼睛。

　　江辰就站在她身侧不远处，正与一位银行家低声交谈。他的目光似乎并未特意关注她，但眼角的余光和那种掌控全局的本能，让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所有的情绪波动。

　　他看到她那像小孩子看到心爱玩具般的发亮眼神，也看到了那光芒迅速黯淡后被强行掩饰的落寞。

　　他的目光在那套书上极快地扫过，又落回她微微低垂、带着一丝不甘的侧脸上，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波动。

　　竞价开始。

　　果然，对这种偏门但有格调的藏品感兴趣的人也不少，价格稳步上升。

　　林薇听着那些数字，心里像被小猫爪子挠过一样，又痒又痛，只能强迫自己低头看着桌面，不去听，不去想。

　　竞价声此起彼伏。

　　突然，一个低沉冷静、不容置疑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一百万。”

　　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湖面，瞬间让整个拍卖场安静了片刻！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江辰。

　　他并未举牌，只是淡淡地朝拍卖师的方向看了一眼，给出了一个远高于当前叫价的价格。

　　林薇也猛地抬起头，愕然地看向他！

　　「一百万？！买这套旧书？！他疯了吗？！虽然珍贵但也不至于……」她完全懵了，不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对这套冷门的书感兴趣。难道他也研究设计史？

　　然而，更让她震惊的还在后面。

　　江辰的叫价仿佛一个信号，之前几位竞拍者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放弃。或许觉得不值，或许是不想与江辰争抢。

　　拍卖师重复了三遍报价，最终，木槌落下。

　　“成交！恭喜江先生！”

　　掌声响起。众人的目光在江辰和那套书之间来回逡巡，带着各种猜测和探究。

　　林薇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感觉像在做梦。那套她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书……就这么……被他拍下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点替他肉疼（虽然知道他根本不差钱），有点羡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的失落感。好像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突然被一个完全不懂它价值（她以为）的人轻易拿走了。

　　她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至少是被他拍走了，总比流落到完全不懂的人手里强……以后说不定在集团图书馆还能借来看看？」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拍卖继续。

　　接下来的拍品，江辰再无动静，仿佛刚才那一掷千金只是兴之所至。

　　林薇也努力将注意力拉回，但心思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套书，飘向身边这个让人完全看不懂的男人。

　　晚宴终于接近尾声。

　　宾客开始陆续告辞。

　　林薇跟着江辰，走向酒店门口。那件外套依旧披在她肩上，温暖却仿佛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负担。

　　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到面前。

　　坐进车里，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那件外套上的雪松气息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更加清晰浓烈。

　　一路无话。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豪宅的路上。

　　林薇看着窗外流逝的夜景，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声地、带着一丝好奇和试探，开口问道：“江总……您也喜欢……设计类的藏书吗？”

　　她实在想不通他拍下那套书的理由。

　　江辰原本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眼。车内光线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没有立刻回答。

　　沉默在车内蔓延，让林薇的心跳又不自觉地加快。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只会得到一个“嗯”或者“商业收藏”之类的冰冷答案时，他却忽然开口了，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却石破天惊：

　　“摆着也是摆着。”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集团图书馆需要充实些专业藏书。”

　　集团……图书馆？

　　林薇彻底愣住了，大脑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时之间无法处理这个信息。

　　所以……他花一百万拍下那套绝版书，不是为了自己收藏，也不是为了投资，而是要放进……辰星集团的图书馆？！供员工借阅？！

　　这个理由……太过冠冕堂皇，太过无可指摘，太过……符合他资本家的身份和逻辑！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那套书？偏偏是在她表现出极度渴望之后？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她心跳骤停的猜测，如同破土的春笋，疯狂地在她脑海里滋生——

　　难道……他是因为……看到了她喜欢……才……

　　这个念头太过惊悚，太过不切实际，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部，脸颊滚烫！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黑暗中他模糊的侧脸轮廓，嘴唇微张，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江辰似乎感受到了她灼热的视线，极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便移开目光，重新看向前方，语气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林薇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视线，低下头，心脏狂跳得快要失控，「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集团图书馆充实藏书太好了！员工们有福了！」

　　她语无伦次地在心里呐喊着，试图用巨大的声音压过那个可怕的、让她方寸大乱的猜想。

　　可是，那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死死缠绕住了她的心。

　　真的……只是巧合吗？

　　真的……只是为了集团图书馆吗？

　　那为什么……他给出的理由，听起来那么像……一个精心准备的、无可挑剔的……借口？

　　车子驶入车库，停稳。

　　林薇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肩膀上的外套滑落下来，她都忘了还给他，只是紧紧地攥在手里，像是攥着一个滚烫的、不敢深究的秘密。

　　她甚至不敢再看江辰一眼，低着头，匆匆说了句“江总晚安”，便快步走向电梯，背影几乎称得上狼狈。

　　江辰站在车旁，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目光深邃难辨。

　　他弯腰，从车内拿起那套刚刚拍得的、包装好的旧书，指腹在略显磨损的皮革封面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眼底，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微光。

　　然后，他迈开长腿，也走向了电梯。

　　夜更深了。

　　而那本该被放入“集团图书馆”的拍品，却被他直接带回了顶层的豪宅。

　　某些未曾宣之于口的心意，如同这套沉默的书籍，被包裹在冰冷的外壳和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悄然送达。

　　却已然，在她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