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下的契约》昭明辞

28、第二十八章：洛老师的认可与“八卦”

　　黑色的宾利车内，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声响，只剩下引擎低沉平稳的嗡鸣，以及林薇自己那略显急促、又被她极力压制的心跳声。

　　她僵直地坐在柔软的真皮后座上，与江辰之间隔着一个足以再塞下一个人的礼貌距离。车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掠过，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上车？」林薇在心里疯狂腹诽，「这又是什么新型指令吗？刚才解围是顺手清理门户维护公司资产，现在这算啥？专车接送服务？资本家突如其来的善心大发？还是说……另有图谋？」

　　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他。他依旧维持着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目视前方，仿佛刚才那句“上车”只是她幻听。那份公事公办的冷漠，迅速浇熄了她心底那丝因他及时出现而泛起的不合时宜的波澜。

　　「果然是想多了。估计是顺路，或者觉得我刚才差点给他丢人了，得亲自‘押送’回去确保不再出幺蛾子？」她自嘲地撇撇嘴，将视线转向窗外，努力将注意力放在不断后退的街景上，试图忽略身旁那个存在感极强的制冷源。

　　车子最终平稳地停在了他那栋豪宅的车库内。两人一前一后下车，沉默地走进电梯，沉默地穿过空旷冷清的大厅，最后在通往各自卧室的走廊分道扬镳。

　　全程零交流。

　　直到林薇关上客房门，背靠着门板长长舒出一口气，才感觉那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今晚的一切——论坛的紧张、酒会的惊险、他突如其来的解围和更突如其来的“专车”——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她甩甩头，决定不再纠结那个冰山男人的诡异行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全力以赴。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与洛老师最终作品的对接上。这位艺术家吹毛求疵到了极致，对颜色饱和度、纸张纹理、甚至海报裁切的毫米误差都有着近乎偏执的要求。林薇往返于辰星大厦和艺术园区之间，忙得脚不沾地，常常回到豪宅时已是深夜，有时甚至只能匆匆与同样晚归的江辰打个照面，连那句尴尬的“回来了”都省了。

　　这倒让她松了口气。不用面对他，就不用去琢磨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神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终于，到了最终交付的日子。

　　洛老师亲自带着封装好的成品来到了辰星集团“觅光”项目组的会议室。当助理小心翼翼拆开保护层，将那系列海报一一展开时，整个项目组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太惊艳了。

　　洛老师并没有直接描绘任何具体的人物或场景，而是用抽象写意的笔触、大胆却不失柔和的色彩碰撞，完美捕捉并升华了“城市微光”的概念。画面中有晨曦破晓时的朦胧暖意，有深夜里一盏孤灯传递的静谧力量，有无数细微光点汇聚成的璀璨星河……既高级富有艺术感，又奇异地能触动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与“觅光”温暖共情的品牌内核契合得天衣无缝。

　　“太棒了！洛老师，这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期！”组长张锐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同事们也纷纷发出由衷的赞叹。

　　林薇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凝聚了她无数心血和奔波的作品，胸腔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自豪感填得满满的。连日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眼角甚至有些微微湿润。

　　洛老师依旧是那副臭屁又冷淡的样子，抱着胳膊，对众人的赞美只是掀了掀眼皮，但从他微微放松的下颌线能看出，他对自己这次的作品也是满意的。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林薇身上。

　　他朝她勾了勾手指。

　　林薇立刻走上前，态度恭敬：“洛老师，您还有什么吩咐？”

　　洛老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们那个老板，今天没来？”

　　林薇一愣，下意识回答：“江总他……日程安排比较满，后续我们会正式向他汇报……”

　　“哼，”洛老师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打断她，语气依旧硬邦邦，却难得地没有嘲讽意味，“看着讨厌，整天板着张死人脸，好像谁都欠他几个亿。”

　　林薇：“……”这话她没法接，只能在心里默默点头表示强烈赞同。

　　然而，洛老师话锋一转，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她，竟然破天荒地露出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算不上笑容的表情：“不过，眼光倒是不错。”

　　林薇再次愣住。

　　洛老师用下巴指了指那堆海报，语气带着一种艺术家式的、别扭的认可：“能找到你来做这件事。脑子清楚，脾气也还算对我的路子，没被那些条条框框憋成傻子。”

　　这……是在夸她？林薇简直受宠若惊！能从这位爷嘴里听到一句近乎肯定的话，简直比拿下千万预算还难！

　　她正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殊荣”，洛老师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老头儿摸了摸下巴，眼神里闪过一丝近乎“八卦”的探究光芒，压低了点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秘密：“哎，我说，你跟他……是不是那种关系？”

　　那种关系？哪种关系？林薇的大脑瞬间宕机，血液“嗡”地一下全涌到了脸上，烧得她耳根发烫！

　　「不是？！这老爷子怎么回事？！艺术家的思维都这么跳跃的吗？！刚刚还在说海报，怎么突然就跳到这种禁忌话题上了？！而且他怎么会这么想？！难道我表现得那么像被潜规则的吗？！还是说江辰那个冰山平时做了什么让人误会的事？！天啊！」

　　她慌得舌头都快打结了，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洛老师您别开玩笑！江总他只是对工作要求严格！我们就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非常纯粹！”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她，眼神各异。

　　林薇自己也惊呆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大，这么……急于澄清。仿佛生怕被沾染上什么不该有的联想，又或者……是心底某个角落害怕这猜想并非空穴来风，而她必须用力否认才能稳住自己。

　　洛老师被她这激烈的反应逗乐了似的，又哼了一声，这次带上了点玩味：“哦？是吗？我就随口一问，你急什么？”

　　“我没急！”林薇矢口否认，脸却红得更厉害，简直欲盖弥彰。

　　「完了完了，越描越黑！林薇你这个笨蛋！」她内心疯狂尖叫，脚趾尴尬地能抠出三室一厅。

　　幸好洛老师似乎只是兴之所至随口一提，并没有继续深入这个危险话题的意思。他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了作品上，开始交代一些后续印刷和展示的注意事项。

　　林薇强作镇定地听着，努力忽略周围同事那些若有若无、带着探究的目光，以及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祖宗，林薇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比连开三天头脑风暴会还累。

　　她瘫坐在工位上，捧着已经凉掉的咖啡，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仅仅是因为不想被同事误会靠关系上位吗？

　　好像……不尽然。

　　似乎更深层的，是一种被戳破隐秘心事的慌乱。那个男人，那个冰冷、专制、时不时让她恨得牙痒痒的上司，不知从何时起，在她心里的定义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和复杂。

　　他会因为她喝速溶咖啡而换掉整个楼层的咖啡机；会在她加班时送来恰到好处的宵夜；会在行业论坛上看似刁难实则引导地提问；会在她被人刁难时如同天神般降临解围（虽然态度恶劣）……这些行为， stripped away 那层冰冷的商业逻辑外壳后，内核似乎隐约透着一种……笨拙的、曲折的、甚至可能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注。

　　而她，竟然可耻地、一点点地，对此产生了感觉。

　　甚至会在被外人将两人名字并列提起时，心慌意乱。

　　「林薇，你清醒一点！」她猛地灌了一口冷咖啡，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味蕾，「那只是资本家的投资策略！是高压管理下的怀柔政策！是为了让你更死心塌地卖命的糖衣炮弹！你怎么能中计呢？！想想他是怎么刁难你的！想想那份‘高端线’报告！想想他那些气死人的毒舌！」

　　她用力甩甩头，试图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驱逐出去。

　　然而，洛老师那句“眼光倒是不错”，和她自己那句脱口而出的“江总只是对工作要求严格”，却像两段循环播放的音频，在她脑海里反复交织。

　　前者像一颗微小却顽固的种子，悄悄探出头，试探着某种可能性。

　　后者则像一道脆弱的屏障，竖立在那里，提醒着她保持清醒和距离。

　　这种矛盾的撕扯感，让她坐立难安。

　　她下意识地打开内部通讯软件，目光落在那个灰暗的、标注着“Jiang Chen”的名字上。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良久，却不知道该输入什么。

　　汇报工作进展？太刻意。
　　感谢他之前的解围？更奇怪。
　　难道问“洛老师觉得你眼光好是什么意思”吗？她疯了才会这么问！

　　最终，她只是默默地关掉了对话框，心烦意乱地抓了抓头发。

　　「美色误国！美色误国！林薇你给我争气点！就算他长得人模狗样还有钱，但性格恶劣是原罪！你的目标是考核他、学习他、然后超越他！不是被他的糖衣炮弹腐蚀！」

　　她正进行着激烈的心理建设，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洛老师发来的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点开一看，是刚才会议室内某个瞬间的抓拍。照片里，她正专注地指着海报的某个细节对洛老师说着什么，侧脸线条柔和，眼神亮得惊人。而背景虚化的角落，一个挺拔冷峻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正是江辰。他并没有看海报，深邃的目光，隔着一段距离，恰好落在她的侧脸上。

　　那张照片拍得极好，光影构图都无可挑剔，恰好捕捉到了那一刻——她散发着专业光芒，而他，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投以专注的凝视。

　　林薇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骤然失序。

　　洛老师紧接着发来一句话，依旧是那副欠揍的口吻：

　　「啧，还说纯粹？骗鬼呢。」

　　林薇握着手机，看着那张照片和那句话，整个人像被点了穴，僵在原地。

　　窗外阳光炽烈，她却觉得脸颊的温度，比那阳光还要烫人。

　　心底那层脆弱的冰面，在这一刻，伴随着清晰的碎裂声，悄然崩塌了一角。

　　暧昧的野火，借着外人递来的这一缕风，终于烧过了界，露出了它灼热而危险的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