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下的契约》昭明辞

23、第二十三章：画廊里的“巧合”

　　与洛老师的合作顺利展开。这位艺术家虽然脾气古怪，要求严苛，但一旦认可了对方，便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和专注。林薇作为唯一的沟通桥梁，频繁往返于辰星大厦和那座充满松节油味道的工作室之间，痛并快乐着。

　　洛老师对“觅光”的理念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主动提出要先去“寻找城市微光”的活动现场采风，捕捉最真实的生活气息。林薇自然全力支持。

　　一个周五的下午，洛老师要去城中的一个艺术画廊看一个新锐艺术家的装置展寻找灵感，点名让林薇陪同，美其名曰“需要品牌方现场提供情感反馈”。

　　林薇只好调整日程，陪着这位爷前往。画廊位于一个闹中取静的文化街区，白色的外墙，极简的线条，内部空间开阔，灯光巧妙地聚焦在一件件充满思辨性的艺术作品上。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香氛和一种凝神静气的氛围。

　　洛老师一进去就仿佛鱼儿入了水，瞬间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对着那些抽象的装置和画作时而蹙眉沉思，时而点头赞赏，完全把林薇这个“品牌方代表”忘在了一边。

　　林薇倒也乐得清闲。她本身对艺术也有兴趣，便自行在展厅里慢慢踱步欣赏。阳光透过高窗洒落，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周围很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压低的交谈声。

　　她停在一组用废弃工业零件组装成的、却奇异地呈现出一种生命力的雕塑前，正看得入神。

　　“林薇？”

　　一个熟悉又带着惊喜的男声在她身侧响起。

　　林薇一怔，转过头，意外地看到了徐明远。他今天穿了一件质感很好的休闲西装，内搭简约的T恤，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富有艺术气息，很符合画廊的氛围。

　　“学长？”林薇也有些惊喜，“好巧啊，你也来看展？”

　　“是啊，这个艺术家我之前关注过，没想到国内首展就在这儿。”徐明远笑着走近，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带着真诚的欣赏，“看来我们品味很一致。哦，这位是……”他注意到不远处正对着一个视频装置皱眉的洛老师。

　　“啊，介绍一下，这位是洛老师，我们‘觅光’项目合作的艺术家。洛老师，这位是我学长，徐明远，‘远见’工作室的创始人。”林薇连忙为两人介绍。

　　洛老师只是掀了掀眼皮，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作品上，丝毫没有社交的意思。

　　徐明远也不介意，显然对艺术家的脾气有所了解。他笑着对林薇低声道：“厉害啊，能把洛老师这尊大佛请动，看来你在辰星确实干得风生水起。”

　　他的语气熟稔又带着调侃，眼神明亮，站在她身边，距离不远不近，却自成一圈融洽的气场。

　　林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运气好而已，洛老师是看‘觅光’的理念比较投缘。”

　　两人便自然而然地一边看展，一边低声交谈起来。从眼前的艺术作品，聊到最近的行业趋势，再到一些共同认识的圈内朋友的近况。徐明远见解独到，言语风趣，林薇也很享受这种脱离工作压力、纯粹基于兴趣和专业的交流。

　　她甚至暂时忘记了洛老师的存在，也没注意到画廊入口处，悄然出现的另一拨人。

　　……

　　江辰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画廊。为首的是一位气质优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女士，是这家画廊的策展人，正热情地向他介绍着本次展览的主题和几位重点艺术家。几位辰星旗下文创子公司的负责人和助理紧随其后。

　　这种文化艺术领域的投资和合作考察，原本不需要他亲自前来。但今天下午恰好空出一点时间，他便顺道过来了。辰星近年来有意加大对文化创意产业的投资布局，这类顶尖画廊是重要的风向标和资源池。

　　他听着策展人的介绍，目光习惯性地、带着商业审视般地扫过展厅内的作品和人群。

　　然后，他的目光骤然定格。

　　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于纷杂的背景中，锁定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薇。

　　她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她身边那个男人……

　　徐明远。

　　那个“远见”工作室的创始人，她的“学长”。

　　两人正站在一幅巨大的抽象画前，侧着头低声交谈着什么。徐明远微微倾身，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手指偶尔在空中比划，似乎在讲解着什么。林薇微微仰头听着，眼神专注，嘴角噙着轻松的笑意，那是一种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全然放松的姿态。

　　阳光透过高窗，柔和地勾勒出他们的侧影，画面看起来……异常和谐，甚至有些刺眼。

　　江辰周身的气压几乎是在瞬间骤然降低。

　　仿佛一阵无形的西伯利亚寒流席卷而过，连正在热情介绍的策展人都下意识地顿住了话音，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冷意。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幅“相谈甚欢”的画面，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那双深邃的丹凤眼里，先前还有的一丝商业审视瞬间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和凛冽。

　　又是他。

　　上次在沙龙门口，这次在画廊。

　　巧合？未免太多了一点。

　　他看着她对那个男人露出轻松自然的笑容，看着那个男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接近，一种极其不悦的、近乎本能的占有欲和危机感，再次不受控制地窜起，比上一次更加尖锐和强烈。

　　他几乎能想象出他们谈话的内容——无非是艺术，理想，那些虚无缥缈却最能打动人的东西。正是那个徐明远所擅长的，也是……林薇似乎格外受用的。

　　一种烦躁感攫住了他。他讨厌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讨厌这种在他视线之外、悄然发生的、他无法理解和介入的“融洽”。

　　“江总？”策展人小心翼翼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试图拉回他的注意力。

　　江辰猛地收回目光，眼底的冰寒尚未完全敛去，让策展人心头一凛。

　　“继续。”他冷声开口，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错觉。

　　他不再看那个方向，迈步向前走去，继续听策展人介绍，侧脸线条冷硬如冰雕。

　　然而，那幅画面却像是烙印一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林薇轻松的笑靥，徐明远专注的神情，阳光下拉长的、几乎要交融在一起的影子……

　　每多回想一秒，他周身的冷意就加重一分。

　　跟在身后的赵秘书敏锐地察觉到了老板情绪的变化，极快地瞥了一眼林薇和徐明远的方向，心中了然，默默地将这一笔再次记下。

　　考察行程在一种莫名的低气压中提前结束。

　　江辰甚至没有等行程完全走完，便以“还有个会议”为由，冷淡地打断了策展人的介绍，在一群人错愕的目光中，转身大步离开了画廊。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门口。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吓了司机一跳。

　　车内空气凝固。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但眼前挥之不去的，依旧是画廊里那幅阳光下的和谐画面，以及林薇那个……对他从未展露过的轻松笑容。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灼人的情绪，在他冰冷的心湖里疯狂翻涌，让他几乎难以维持惯有的冷静。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他视为“测试对象”、“恩人之孙女”、“潜在风险”的女人，似乎正被另一个男人，以他所不熟悉的方式，吸引着。

　　而这个发现，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

　　画廊内，对这一切毫无所知的林薇，刚刚送走了因为工作室有急事不得不先离开的徐明远。

　　“下次有机会再聊，你对那件作品的解读真的给我很多启发。”徐明远临走前笑着说。

　　“学长太客气了，是我受益匪浅才对。”林薇真诚地道谢。

　　看着徐明远离去的背影，林薇心情不错。看展遇到投缘的朋友交流，总是件愉快的事。

　　她转身去找洛老师，却发现这位艺术家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小丫头，人脉挺广啊？”洛老师哼了一声，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然后又沉浸到他的艺术世界里去了。

　　林薇莫名其妙，耸了耸肩，只当又是艺术家的怪脾气发作。

　　她丝毫不知道，自己又一次，在某个男人的冰冷心湖里，投下了一颗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石子。

　　而那辆刚刚驶离的黑色轿车内，气压低得足以冻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