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下的契约》昭明辞

10、第十章：新的挑战与餐厅再遇

　　“觅光”项目组的低气压并未因林薇漂亮地完成第一个任务而消散，反而有种山雨欲来的沉闷。张锐脸上的愁云更重了，开会时频繁看手机，像是随时在等待什么指令。

　　果然，第二天一早，项目组又被召集起来。

　　张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压力和不忍：“总部对‘觅光’的推进速度很不满意。要求我们立刻启动线下市场预热，两周后，必须举办一场小规模、高精准度的线下意见征集沙龙，邀请目标客群的代表参加，收集第一手反馈，为后续产品调整和正式发布铺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落在了林薇身上：“这个沙龙的前期策划和方案，林薇，由你来主导。时间很紧，下周一我要看到完整的方案初稿。”

　　会议室内有瞬间的死寂。

　　几个老员工交换了眼色，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投来更加复杂的目光——有同情，有庆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看戏意味。两周时间，从零开始策划一场高标准的线下沙龙？这压力比上次的数据报告只大不小。上头这到底是看重她，还是往死里整她？

　　林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又缓缓松开。她迎上张锐的目光，那里有无奈，也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她瞬间明白了，这又是“上面”的“特殊关照”。

　　「又来了。」心底那根名为不服输的弦再次绷紧，甚至带上了一点麻木的自嘲，「江辰，你就没有点新花样吗？」

　　但她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好的，组长。我会尽快拿出方案。”

　　没有抱怨，没有质疑，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这种近乎逆来顺受的平静，反而让张锐和其他人有些意外。

　　回到工位，林薇看着电脑屏幕上“高端沙龙”几个字，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又是高端？除了砸钱堆砌资源，还能不能有点别的？

　　「意见征集沙龙……高精准度……」她反复咀嚼着这几个词，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传统的问卷？焦点小组访谈？太老套，也太无趣，根本无法激发参与者真正的分享欲。

　　她需要灵感，一个能打破常规，真正触达目标用户内心的切入点。

　　一整天，她都在查阅各种活动案例，大脑高速运转，却像被困在迷宫里，找不到那个关键的出口。下班时间到了，同事们陆续离开，她依然对着空白的文档发呆，眉头紧锁。

　　「不行，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密闭的办公室空气让她感到窒息，思维也像是被无形地框住了。她需要换个环境。

　　抓起笔记本和笔，她决定去附近那家以设计感和创意菜闻名的餐厅“屿”吃晚饭，顺便试试能不能找到点灵感。

　　……

　　“屿”餐厅的氛围与辰星大厦截然不同。空间开阔，设计感极强的灯光勾勒出流畅的线条，绿植点缀其间，背景音乐是慵懒的爵士，空气中漂浮着食物香气和低声交谈的嗡嗡声，松弛而富有生机。

　　林薇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点了一份简餐。她没有看菜单多久，心思完全不在此。食物上来后，她也只是机械地吃了几口，便摊开了笔记本，咬着笔帽，目光放空地看着窗外霓虹初上的街景。

　　「高端……精准……意见征集……」这些词像弹幕一样在她脑海里滚动。

　　忽然，她看到窗外街角，一个穿着玩偶服的人正给路人发放免费的的气球，拿到气球的孩子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行色匆匆的路人也因此驻足，露出片刻轻松的笑意。

　　那是一种纯粹的、具有感染力的快乐。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劈入她的脑海！

　　「为什么一定要是‘沙龙’？为什么一定要是正襟危坐的问答？」

　　「‘觅光’……如果品牌真想照亮生活，为什么不能先去发现用户生活中那些真实的、细微的光亮？」

　　她猛地坐直身体，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有星辰坠入那片清澈的杏仁眸里。她抓住笔，在空白的纸页上飞快地涂画起来，完全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主题……就叫‘寻找城市微光’！」
　　「形式……不是枯燥的访谈，而是沉浸式的互动工作坊！」
　　「让参与者成为主角，分享他们生活中那些温暖、有趣、甚至有点糗的瞬间故事……」
　　「可以设置一些轻松的小任务，引导他们去发现和记录……」
　　「我们需要的是有血有肉的真实反馈，而不是标准答案……」

　　她越写越快，思路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笔尖摩擦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那个正在诞生的创意世界里。窗外的灯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而认真的轮廓，长睫微垂，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偶尔因为想到妙处，嘴角会无意识地向上弯起一个小小的、迷人的弧度。

　　她完全没注意到，在餐厅另一侧，一个半开放的包厢里，一场商务宴请刚刚结束。

　　江辰送走了重要的客户，略显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准备离开。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整个餐厅，然后，猛地定格在了那个角落。

　　林薇？

　　他脚步微顿。

　　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是那样一副样子。

　　和他印象中那个电梯间里慌张狼狈、会议上倔强顶撞、甚至想象中可能正在为沙龙任务焦头烂额的形象……截然不同。

　　没有职业装束，只是一件简单的奶白色毛衣，柔软的发丝垂在颊边。暖黄的台灯灯光温柔地笼罩着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甚至有种罕见的柔软。

　　她正全神贯注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眉头微微蹙起，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某种纯粹的、热烈的光芒。那种专注和投入，与她平时那种温和甚至有些隐忍的状态判若两人。仿佛她手中正在创造的，是极其珍贵的东西。

　　江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好几秒。

　　他见过太多人在他面前或紧张、或讨好、或畏惧、或算计的模样。却很少见到这样……完全沉浸在自身世界里的、毫无防备的专注。

　　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探究欲，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在他那片冰封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极淡极淡的涟漪。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笔记本上正在诞生的是什么样的内容——大概率又是那些“温暖共情”、“情感联结”的“荒谬”想法。

　　若是平时，他定会嗤之以鼻。

　　但此刻，在此地，看着那样一副画面，那句冰冷的评价竟一时未能说出口。

　　他甚至下意识地评估了一下她所在位置的灯光角度和舒适度——对于一个需要长时间伏案工作的人来说，并不算理想。

　　赵秘书安静地侍立一旁，敏锐地注意到了老板短暂的停顿和目光的落点。他没有出声，只是顺着目光看了一眼，心中了然。

　　江辰收回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冷表情，仿佛刚才的驻足只是错觉。

　　他没有走过去，没有打扰，甚至没有让赵秘书去“偶然”发现她。

　　只是脚步微不可查地调整了方向，从另一侧的通道，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餐厅。

　　夜风微凉，坐进车里，城市的霓虹透过深色的车窗，在他深邃的侧脸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他闭上眼，试图将精力拉回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上。

　　但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再次闪过那幅画面——暖光，侧脸，专注的眼神，沙沙的笔响……

　　还有那份他尚未看到，却已能预料到的、必然与“高端奢华”背道而驰的沙龙策划案。

　　这一次，心底涌上的，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否定和审视。

　　似乎还掺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复杂的好奇。

　　压力测试的第二幕已然拉开。

　　而这一次，测试者与被测试者之间，那根无形的线，似乎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缠绕得更紧了一些。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