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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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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一头银白色短发——言晚模糊记得,这并非天生,而是某种极端痛苦留下的印记——此刻正佝偻着背坐在水塔边缘。
五官轮廓深邃英俊,但那双灰色的眼眸里疲惫空洞,像两口枯井。身上是件磨损严重的旧皮夹克,袖口处浸着洗不掉的暗红血迹。
言晚仰头估量了一下高度,没怎么犹豫就抓住了冰冷锈蚀的铁杆,踩着吱呀作响的支架向上爬。
这身体本来就虚弱不堪,加上饥饿不断啃噬着她的力气,等她终于喘着粗气爬上去时,脸色已经白得吓人。
“你好啊,先生。”她扶着膝盖,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银发男人——凯,只是极轻微地掀了掀眼皮,连一个完整的眼神都吝于给予。
言晚也不在意。见对方彻底无视自己,她干脆在他旁边找了个相对稳妥的位置坐下,无聊间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分享她的「心事」。
说是「心事」,其实十有八九是她作为拖稿惯犯与编辑之间旷日持久的「战争」。
“...夺命Call你懂吗?凌晨三点,打过来三连问候——「稿子是祖传的吗?是用脚趾头打的键盘吗?请教人家隔壁老太太,感谢人家了吗?」”
“我草!他凭什么瞧不起老太太!”
她越说越理直气壮,仿佛那个被催稿到猝死的人不是她自己,“还有上次!我好不容易想写个HE,他居然说我OOC!我笔下的人物我说了不算?简直荒谬!”
凯原本打定主意不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爬上来、看起来随时会晕倒的家伙。
废土之上,每个人都有故事,而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倾听。
但这女孩的思维实在太跳跃,从文学创作的「自由」说到编辑的「暴政」,言辞间有种不合时宜的鲜活与愤慨。
凯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意识仿佛脱离了掌控,竟然真的跟着那絮絮叨叨的声音听了进去。
那女孩的话题跳脱得厉害,上一秒还在声讨编辑,下一秒就兴致勃勃地讲起了她家隔壁老太太的「壮举」。
什么每天坚持撸铁,什么单枪匹马暴打企图拐卖儿童的歹徒,还得过什么见义勇为的奖章....言晚语气里充满了与有荣焉。
“唯一的缺点嘛,大概就是死活学不会上网了。我要不是为了拖稿,至于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教她,从开机到点图标,掰开揉碎了讲,结果...毫无进展!”
凯:“......”
“那可恶的家伙竟然说什么「你连老太太都教不会,还好意思写主角智勇双全?」”
言晚越说越气,话题又神奇地绕了回来,拳头都攥紧了,“所以那个家伙凭什么瞧不起老太太!人家会的他一样不会!”
凯:所以话题怎么又绕回到了编辑先生身上?
凯沉默地听着,胸腔里莫名泛起一种诡异的情绪。
槽点实在太多了,像一团乱麻堵在喉咙口——为什么拖稿要跑去教老太太上网?编辑的嘲讽重点难道不应该是拖稿本身吗?以及,拿撸铁暴打人贩子的老太太和智勇双全的小说主角到底有什么可比性?
他张了张嘴,干燥的唇瓣翕动了一下,却发现任何一个疑问都需要耗费他早已枯竭的心力去组织语言。
最终,他还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只是那长久凝固如死水的灰色眼眸,几不可察地转动了一下,短暂地落在了身边那个因为愤慨而脸颊微微泛红的女孩身上。
这股没由来的憋闷感还没散去,言晚却突然刹住了话头。
“唔....说得更饿了。”她揉了揉造反的胃,利索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得下去看看今天有没有什么能填肚子的东西了。先生,再见了...哦不,下次见。”
说完,她也没指望得到回应,就像上来时一样,抓着冰冷的铁杆,小心翼翼地往下爬,身影很快消失在平台的边缘。
高塔上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呜咽的风声。凯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空茫的视线里,第一次有了焦点之外的、一丝极淡的波动。
言晚其实并不算心情舒畅,毕竟她没堵心就不错了。
刚才在屋顶上那一通输出,纯粹是把那位颓废的男主当成了情绪垃圾桶。现在垃圾倒完了,最重要的事情立刻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弄点吃的!」
胃袋的空洞感比任何问题都来得更真切。她深吸一口气,积攒起这具虚弱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摇摇晃晃地走向营地后方那个负责分发食物的角落。
管后勤的是个面色警惕、精瘦得像根老柴禾的男人,大家都叫他老余。
老余看着这个平时病恹恹、今天眼神里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光亮的姑娘,皱了皱眉,语气硬邦邦的:
“还没到分发时间。而且...你的份额,昨天已经领过了。”
言晚这具身体的原主,因为体弱干不了重活,分配到的食物份额本就少得可怜。
言晚没直接讨要,也没哭诉卖惨,只是虚弱地靠在旁边的木柱上,用一种「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说了」的淡定口吻开口:
“余叔,东边那个废弃的捕兽陷阱,知道吧?今天下午申时左右,会卡住一个丧尸。”
老余从鼻子里嗤笑一声:“丧尸会自己掉陷阱?它们现在都成精了,恨不得绕着走!”
“嗯,”言晚点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傍晚会不会下雨,“不是因为它蠢。是因为它会纠结「陷阱的存在,究竟是世界对生命的善意提醒,还是充满恶意的阻碍」这个哲学问题。思考太投入,就容易脚滑。”
她看着老余脸上将信将疑的神情,又慢悠悠地补充了细节,增加可信度:
“那丧尸个子不高,穿着件破破烂烂的西装,可能生前是个保险推销员或者教授?你去看看,要是准了,回来分我半块压缩饼干,不过分吧?”
老余浑浊的眼珠转了几下,盯着言晚看了好几秒。东边不远,去看看也无妨,损失不了什么。主要是言晚说得太具体、太邪乎,让他心里有点犯嘀咕。
结果,刚到下午,营地边缘就隐隐传来骚动。老余和两个胆子大的幸存者带回了让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东边陷阱里,真的卡住了一个穿着破西装、嘴里不停念叨着「禁锢...是□□的局限.....还是思想的牢笼....」的丧尸!跟言晚描述的一模一样!
在众人惊愕、探究、甚至带着点畏惧的目光中,言晚面无表情地从一脸复杂的老余手里,接过了那块硬得像砖头、但此刻无比珍贵的压缩饼干。
她没理会周围的窃窃私语,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含化。
粗糙干涩的口感弥漫开,却带着实实在在的、救命的能量。
胃里有了点底,她仰起头,用手遮在额前,对着屋顶上那个依旧躺尸的银发男人望去。
阳光有些刺眼。她眯着眼,恍惚间好像看到凯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微微侧过头,那道空洞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
言晚一小口一小口,极其珍惜地吃完了那块救命的压缩饼干,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又摸了摸依旧没什么饱腹感的肚子。能量是补充了一点,但离「满足」还差得远。
男主凯那边暂时撬不开嘴,指望他主动解惑不如指望哑巴开囗说话。她还有一肚子疑问亟待解决,于是目光一转,锁定了正心有余悸收拾东西的老余。
老余一抬眼看见她走过来,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惊恐,下意识后退半步,抢先开口:
“我、我可不会再跟你打什么赌了!”
虽然东边陷阱那事邪门得很,但他打定主意敬而远之,这丫头有点古怪。
言晚摆摆手,脸上堆起一个尽可能显得无害的笑容:
“余叔放心,我已经不饿了。”
——才怪,胃里依旧空得能听见回响。
“我来是想跟您打听几件事,您在这营地时间长,见多识广,肯定都知道。”
她笑眯着眼,带着点刻意的奉承。
言晚穿过来用的是自己的身体,及肩黑发,衬得那双墨绿色的瞳孔格外清亮。尽管脸色还苍白着,但这张清秀的脸上做出狡黠表情时,并不惹人厌,反倒像只揣着点坏主意、却又灵动机敏的猫。
老余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确实,这姑娘从前几天那场差点没熬过去的大病醒来后,整个人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劲儿,明明之前奄奄一息,现在却能爬高窜低,说话也神神叨叨的。
言晚压低了声音,问出第一个关键问题:
“余叔,我想知道,一年前,咱们基地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死伤那么惨重?”
老余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慌忙左右看看,压低嗓子急促地道:
“嘘——!小点声!别提这个!”
他眼神里闪过明显的恐惧和避讳,连嘴唇都有些发白。这反应,远比言晚预想的要激烈。
言晚心头一动,绿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立刻换了种方式,用更轻、更像闲聊的语气试探:
“好,不提那个。那...余叔,我还有个小事好奇。为什么咱们的人,只是把那些堵门的丧尸赶走,却不干脆解决了它们?留着不是祸害吗?”
老余闻言,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那是一种混合着无奈、痛苦和某种深深刻入骨髓的忌讳的表情。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声含糊的气音,最终只是极其艰难地、几乎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用气声挤出一句:
“不、不能杀。尤其是不能在我们基地附近杀,这是「那件事」之后....凯先生定下的....铁律。”
话说到这个份上,仿佛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老余不敢再看言晚探究的眼神,匆匆抱起一旁的物资袋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言晚站在原地,墨绿色的瞳孔微微缩紧。
「铁律?不能杀丧尸?还是凯定下的?」
「一年前的那场灾难,和这条诡异的规矩,一定有着最直接、也最残酷的关联。」
「看来,这个烂尾的程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刺激啊.....」
「——好烦啊!为什么烂尾会有这么多麻烦后续啊!关键是我连一点思路都没有!这难道不是我写的小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