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火》羽墨惊鸿

3、可控？

　　暮色四合，训练基地的路灯次第亮起，在水泥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程澈拖着酸痛的身体爬上宿舍楼，每一步都感觉小腿在微微发抖。走廊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其他宿舍隐约传来的水声和谈笑声。

　　她和林晞分在同一间宿舍。这并不意外，她们在京城市队就是室友，默契得连摆放洗漱用品的习惯都一清二楚。

　　"累死了......"林晞把自己摔在床上，"第一天就这么狠。"

　　"你看什么呢？"林晞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江知意吗？听说晚上去训练馆了，不知道回没回来，唉，真是够拼的。"

　　程澈想起下午训练时江知意略显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她拉开抽屉，取出队医给的肌效贴，在手里捏了捏。

　　"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林晞撑起身子，"马上要查寝了。"

　　"很快回来。"

　　走廊尽头的宿舍门虚掩着，透出一线灯光。程澈走近时，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她轻轻推开门，看见江知意正弯腰从行李箱里拿东西，动作有些迟缓。

　　"你没事吧？"

　　江知意猛地直起身，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平静："没事。你怎么来了？"

　　程澈晃了手里的肌效贴："队医给的，说对肌肉恢复有帮助。"

　　"谢谢。"江知意接过，指尖有些凉。

　　程澈环顾四周。这间宿舍和她们那间布局相同，但江知意已经把这里收拾得一丝不苟。书桌上整齐地排列着几本专业书，最上面是一本《运动损伤防护指南》。床头贴着训练计划表，墨迹还没干透。

　　"你还在整理东西？"程澈注意到墙角还没打开的行李箱。

　　"马上就好。"江知意轻声说。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两个还不熟悉的人独处一室，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程澈的视线落在江知意左肩上："下午训练的时候，我看你好像......"

　　"旧伤。"江知意打断她，"不严重。"

　　"队医知道吗？"

　　"知道。"江知意转身继续整理行李，"在沪城一直跟着我的医生已经把病历转过来了。"

　　程澈看着她利落地把衣服挂进衣柜，每件都叠得棱角分明。这个女孩身上有种超乎年龄的沉稳，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又忍不住想要了解。

　　"你看这个做什么？"程澈拿起那本《运动损伤防护指南》。

　　"多了解一些没坏处。"江知意抬头看了她一眼，"你的右脚踝，落地时总是外翻，最好也注意一下。"

　　程澈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下午训练时观察到的。"江知意语气平淡，"建议你加强脚踝周围肌肉的力量训练，可以避免以后受伤。"

　　这大概是程澈听过最专业的关心。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熄灯预备铃突然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我该回去了。"程澈走到门口，又回头，"明天早上的晨练？"

　　江知意明显愣了一下，睫毛轻轻颤动："几点？"

　　"六点半，操场见。"

　　"好。"

　　回到宿舍，林晞已经敷上面膜，含糊不清地问："怎么样？冰山美人是不是特难相处？"

　　程澈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她看出我右脚踝有问题。"

　　"什么？"林晞扯下面膜，"她才来一天啊！"

　　"她说我落地时脚踝外翻。"

　　林晞凑过来检查她的脚踝："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发现？"

　　"因为她观察得仔细。"程澈翻了个身，"而且她说得对，李教练以前也说过这个问题。"

　　"啧啧。"林晞重新躺回去，"看来这个江知意确实厉害。"

　　窗外彻底暗下来，训练基地陷入沉睡。程澈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想起江知意整理行李时微微发抖的手指，想起她说话时总是平静的语调。

　　这个人，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第二天清晨五点半，程澈准时出现在操场。天还没亮，操场上笼罩着一层薄雾。

　　让她意外的是，江知意已经在了，正在做热身运动。

　　"这么早？"

　　"习惯了。"江知意做完最后一个拉伸动作，"晨练是我一天中最重要的部分。"

　　"为什么？"

　　"安静。"江知意望向空荡荡的跑道，"没有人打扰，可以专心感受身体的状态。"

　　程澈学着她的样子开始热身："你每天都这样？"

　　"嗯。"江知意看了眼她的动作，"腰再往下压一点。"

　　程澈调整姿势，果然感觉大腿后侧的拉伸感更强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观察和学习。"江知意开始慢跑，"每个运动员都有自己的特点，多看多学才能进步。"

　　程澈跟上去，两人并肩在跑道上慢跑。雾气还没散，呼吸间都是潮湿的凉意。

　　"你为什么练跆拳道？"程澈突然问。

　　江知意沉默了一会儿："小时候体弱，父母送我去学武强身。后来发现很喜欢。"

　　"就这么简单？"

　　"嗯。"江知意转头看她，"你呢？"

　　程澈笑了："我小时候特皮，上房揭瓦那种。我爸说与其让我在外面打架，不如送去学正经的。"

　　这个答案让江知意也微微弯起嘴角："很适合你。"

　　跑完步，她们来到训练馆做基础练习。空荡荡的馆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

　　江知意练习横踢，程澈在旁边看着，突然发现她的左腿似乎没有完全伸直。

　　"你的腿......"

　　"旧伤。"江知意放下腿，"小时候训练不当留下的。"

　　"会影响比赛吗？"

　　"习惯了。"江知意继续练习，"只要热身充分就没问题。"

　　程澈想起昨天她揉肩膀的样子："你身上到底有多少伤？"

　　江知意停下动作，思考了一下："重要的部位都保护得很好。"

　　这大概是程澈听过最江知意式的回答。

　　晨练结束后，她们一起去食堂。其他队员也陆续来了，看到她们坐在一起都有些惊讶。

　　林晞端着餐盘凑过来，压低声音："你俩真一起晨练了？"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程澈把包子塞进她嘴里，转头看向江知意，"介绍一下，这是林晞，我原来的队友。"

　　江知意轻轻点头："你好。"

　　林晞笑着伸出手："久仰大名！世青赛决赛我看了，打得真漂亮！"

　　"谢谢。"江知意和她轻轻握了下手，"你的反击也很厉害。"

　　林晞惊讶地眨眨眼："你看过我的比赛？"

　　"世青赛所有级别的比赛录像都看过。"江知意语气自然，"你的防守反击很有特点。"

　　程澈和林晞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早餐后是例行晨会。总教练宣布了接下来一个月的训练计划，重点备战即将开始的亚洲锦标赛。

　　"这次亚锦赛很重要，关系到世界排名积分。"总教练目光扫过全场，"特别是-57公斤级，我们有两个名额。谁想去，就用实力证明。"

　　会议室里一阵骚动。程澈和江知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战意。

　　晨会结束后，张教练单独留下她们。

　　"亚锦赛的名户，队里会通过选拔赛决定。"他看着两人，"你们要知道，所有人都想参加，但名额只有两个。"

　　"我们会公平竞争。"江知意说。

　　张教练点头："记住，竞争是为了共同进步。你们是一个团队。"

　　去训练馆的路上，程澈突然说："我不会因为你的伤就手下留情。"

　　"我也不会因为你是新队友就放水。"江知意语气平静，"这才是对彼此最好的尊重。"

　　上午的训练格外激烈。所有人都知道亚锦赛名额的重要性，训练馆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程澈在和陪练对打时特别卖力，几个漂亮的连续得分引来阵阵喝彩。休息时，她注意到江知意在角落练习防守，左肩的动作依然有些僵硬。

　　"你的伤真的没问题？"程澈走过去问。

　　江知意擦了擦汗："在可控范围内。"

　　"让我看看。"程澈不由分说地伸手，轻轻按了按她的左肩。

　　江知意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这叫可控？"程澈皱眉，"你应该去理疗室。"

　　"下午训练结束再去。"

　　"现在就去。"程澈拉住她的手腕，"我陪你去。"

　　江知意有些惊讶："你不用......"

　　"少废话。"程澈拽着她往外走，"伤不好怎么跟我公平竞争？"

　　理疗室里，队医仔细检查了江知意的肩膀。

　　"肌肉劳损，需要休息。"队医开始配药，"这两天减少左臂发力，每天来做一次理疗。"

　　江知意轻轻点头："会影响训练吗？"

　　"看你配合程度。"队医瞪她一眼，"再像昨天那样勉强，就等着停训吧。"

　　程澈在一旁偷笑，被江知意瞪了一眼。

　　理疗结束后，江知意的左肩贴上了药膏。回到训练馆时，上午的训练已经快结束了。

　　"谢谢你。"江知意轻声说。

　　"举手之劳。"程澈摆摆手，"你要真想谢我，下午陪我练防守。"

　　江知意有些意外："你主动要求练防守？"

　　"怎么，不行？"程澈挑眉，"某人不是说我的防守有漏洞吗？"

　　这是程澈第一次主动向江知意请教。她发现江知意是个很好的老师，讲解清晰，示范到位，而且很有耐心。

　　"防守不是硬扛，"江知意示范了一个格挡动作，"是引导。把对方的力量引向别处，就像这样。"

　　程澈学着她的动作，但总是不得要领。

　　"放松。"江知意轻轻按住她的手臂，"太紧张会影响反应速度。"

　　她的手很稳，声音很轻。程澈突然发现，当江知意教学时，身上那种冷冰冰的感觉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力量。

　　训练结束时已是黄昏。三个人结伴去食堂，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俩现在形影不离啊。"林晞打趣道。

　　"我们在研究战术。"程澈一本正经。

　　"是吗？"林晞眨眨眼，"研究战术需要形影不离？"

　　江知意轻轻咳嗽一声："明天晨练见。"

　　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林晞碰碰程澈："喂，你发现没有？"

　　"什么？"

　　"她耳朵红了。"

　　程澈望过去，果然看到江知意耳尖泛着淡淡的粉色。这个发现让她心情莫名地好。

　　晚上，程澈又敲响了江知意的房门。这次她带了一本笔记。

　　"这几个动作，你再给我讲讲。"

　　江知意有些惊讶，但还是让她进来了。两人坐在书桌前，头挨着头研究技术动作。

　　"这里，"程澈指着自己画的示意图，"我总是做不好。"

　　江知意拿起笔，在图上补充了几个细节："重心要这样移动。"

　　她的发丝轻轻擦过程澈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程澈突然有些走神。

　　"听懂了吗？"江知意抬头问。

　　"啊？哦，懂了。"程澈慌忙收回视线。

　　江知意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刚才没在听。"

　　"我在听！"程澈强装镇定，"就是......走神了一秒钟。"

　　江知意没再追问，继续讲解。但程澈注意到，她的语气比平时柔和许多。

　　讲解结束，程澈合上笔记："我该回去了。"

　　走到门口，她突然转身："明天晨练，帮我纠正一下回旋踢吧？"

　　"那个动作对腰腹力量要求很高。"

　　"我能行。"程澈眼神坚定，"我想学。"

　　江知意点点头："好。"

　　回宿舍的路上，程澈脚步轻快。夜空中有几颗星星特别亮，让她想起江知意讲解时的眼睛。

　　而此刻的江知意，正站在窗前，看着程澈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唇角不自觉地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