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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新年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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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公司的摸鱼群特别热闹,群里大家都在一起守岁,一直不断地有人发红包,一溜的“谢谢老板”尾气,任苏坐不住了,
开灯,喝了口水。
同事发了条消息给她,是一个视频,漫天的、数不清的气球,熙攘的人群,大城市的新年热闹非凡:
“新年快乐”
同事的语音喜气洋洋,任苏顺手发了个红包:
“明年见”
思维飘到了下午,现在已经快零点了,应丛到云城了吧?
也在守岁吗?
反反复复,辗转反侧,闭眼,睁眼,再闭眼,耐不住,下了床,绕过红烛蜡油灯、盛年夜饭的大圆桌。
任苏轻轻地拨开插销,推开家门。
夜里,风雪堆得愈加大。
小县城的年夜,外面没什么人,相比大城市,多了份安静,打工的人回到家、团聚着。
稳稳的幸福。
风雪声刮啦刮,睡不着,走一走吧。
任苏这样告诉自己。
走哇走,走到耳朵冰红了,手指冰凉,她才面无表情的顺势路过应丛的家。
昨天晚上,送完小梁回家的路上,她就想过要不要去应丛家看看,就几百米,离得近, 并且应丛只呆这么一晚,最终还是没有去。今天下午,亲眼看着应丛上车后,倒是坦然了多。
小学时,应丛去云城上学后,还留了两个老人在家。
由于她们关系好,两老人也把她当孙女一样,做了好吃的,会喊她过来吃。
后来,二老身体不行了,为了养老,在高中时,把他们接去了云城,至此,应丛家荒废了下来,只有过年时会清扫。
高考后,他们一家都在外地过年,没有再回来过了。
而在那段时间的间隙,她们闹掰了。
时机巧合,任苏忍不住多想,这其中会不会有几层原因是应丛不想看见她呢。
一路上思绪纷繁,人走都走了,还来这一趟未免多余。
任苏再明白不过,可就像她下午一样,明明只是想见见应丛,再看应丛一眼——
五年不见,哪怕是关系一般的同学路上见了都不免要问候、寒暄几句时过境迁,她和应丛,曾经好歹也真心相待过,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其实挺唏嘘的。
明明知道应丛性子傲,还是忍不住刺她,没好处也刺。
任苏惯会做这样多余的事,白忙活一场,自己也不顺心,长了这么多岁,骨子里还是倔。
情绪上来的时候,回那几句嘴,任苏心里小鱼吐泡般畅快;
晚上吃年夜饭时,又禁不住想,应丛到云城了吗?赶不赶得上和家人团聚?
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不该意气用事,逞那几句嘴上便宜,说到底,她内心的诸多怨恨,始作俑者可以算上很多人、怪很多人,她理直气壮,唯独加上应丛,她会无法再展开恶意的自白。
这么多年过去,她早没幼时那么钻牛角尖,偏要走进痛苦的死胡同,甚至常常无法理解十几岁时的想法。
关乎于应丛,无论是理智和情感,她都认为自己已经成熟,放的差不多了,下午在火车站时的冲动,非要较一个高低的架势,她其实自己内心也搞不明白,她真的有她表现的那么介怀当初那件事情吗?
未必。
而她行为的答案是为了什么?
说不清,争一口气,争的到底是哪一口气,任苏自己也给不出明确的答案。
如果一定要论个究竟,那可能是希望撕破那张假脸,揭下那张“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伪善面具。
祝你幸福,呵。
这句话虚伪、恶心。
既然天崩地坠过,宁愿再不联系,也不要以一副岁月静好的姿态出现,就好像她们的曾经和普通朋友别无二致一般,可是,不一样,任苏不会再对第二个人产生如此浓烈又复杂的情感。
那段过去无可替代的在任苏的心头乃至灵魂打上了层烙印,记忆可以遗忘,但是潜意识会永远记住这种感觉,人一出现,那些冰冻的情绪会慢慢复苏,所以不能过去。
到应丛家门前的这段路,任苏大脑皮层神经跳动的异常快。
出走的五年里,除了前两年的不习惯,剩下的三年内,就像一个告别仪式一样,每次回到南城,她都会默不作声地绕过这条路。
如果不是应丛突然回来,今年的除夕会像往常一样,吃完饭要么和家人一起看春晚,要么窝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这个点,往常不下雪,任苏都已经关灯睡觉了,今年下了雪,空气冷,冻,她竟然还是出来了,真是疯了,年夜饭吃进脑肚子里去了。
所幸,应丛已经不在南城了,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看到她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
靠近的路,心慌颤抖,莫名的兴奋、不安,真到了大门口,一切情绪都退潮了。
紧闭的大门,熄灭的灯,只有远处传来的烟火声和门口那一颗光秃的雪树在这个除夕夜等着任苏。
明明是意料之内的事,走出家门的那一刻,任苏确信自己没有任何期待,怪就怪在这一路的漫长,那些往事铺垫了太多情绪,到了临界点,多了些不切实际的可笑幻想,再被现实无情击碎。
生活,本就是如此,不是吗?
明明知道不可能,不可能的结果真的出现了,又会莫名产生落空的情绪。
任苏摇摇头,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她都多大了,还总做这么幼稚、没有意义的事情。
今年本来打算早点睡觉,出了这么一茬,也算是守岁了。
呼出一口热气,冰凉的手指头贴在一起报团取暖,任苏穿过□□,准备回家。
心里的想法空了后,她的脚步利索多了。
后院的小径没有修路,地上杂草多,碎石头也多,任苏浑不在意地踩过,铺就的雪起了层消音的作用,植被又阻隔着视线,如果不是那道水声,没有人会发现,这个夜晚,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噗通”
水流砸在池底发出的声响,吸引了任苏的注意,她的脚步顿住,扒开枝干丛,往里鳖了眼——
一个人弯身在洗手池前,冲洗着手骨,月光下,那人的面容带着点朦胧的清晰,任苏观察着、看着,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就这样看着,直到水龙头拧上时,“嘶哑”的声音于这个寂静的夜晚如雷贯耳,看着那人背过身去,任苏反应过来,情难自禁地唤了声:
“应丛”
就,一声。
她听到了,侧目,两人都看见了彼此,应丛停顿了几秒:
“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不是疑问的语气,平铺直叙般陈述一个事实,她不该来。
一路预设的情境太多,真正见到人,反而镇定了不少,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反问道:
“你呢,你不是不后悔吗?怎么不走?”
应丛抱手:
“东西没带齐,改签了,不行啊?”
再然后,仰起头:
“还有,”
“如果你指的是当初那件事情,直到今天,现在,我还是不后悔”
直视着任苏,就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一样,又刻薄地补了句:
“你找男朋友的眼光就是差”
就非要撩火一样,语气刺挠挠,可兴许是今天晚上的雪下的实在是太大了,那团火压根烧不起来,哪怕有点小苗头也受不住这大冰花,通通给它砸灭:
“行了行了,”
“我困了,”
“进屋再说吧”
任苏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地上了石阶,凑到应丛身旁。
应丛撇嘴,还是主动打开了门,两个人一起进去。
按下灯的开关,光线带着暖晕,并不刺眼。
望着里面和曾经一样的家具装修,那些遗忘的记忆在岁月的气息里如胚胎般重新孕育、生长,还未来得及感慨几句,应丛就带着她上二楼,牵着她手:
“下雪天出来干什么,”
“手都冻成冰块了。”
应丛紧紧握着她的手,送到卧室后,取了杯热水,
“找不到暖水宝,”
“将就着用吧。”
任苏看着应丛来来去去,心下软了软,看了看手机,离零点还差两分钟,她抓住应丛衣服的下摆:
“应丛”
“怎么了?”
“一起守岁吧”
“无聊”
应丛关上门,还是坐了下来,两个人靠在一起,看着手机时钟上的指针缓缓地走动,
3,
6,
9,
12,
零点了,农历新年的第一天,到了。
“新年快乐”
任苏晃了晃应丛的手。
应丛转头,像小时候一样,头靠着任苏的肩膀,闷声道:
“新年快乐”
这是重逢以来,她们最亲密的动作,她的头慢慢靠下来的时候,任苏没有动、四肢僵硬,真正靠上去之后,她的身体轻微地颤了颤,眼睛一热。
当初是她主动推开应丛的,或许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年,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股情绪一直散不开,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它的名字是:
不舍。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放不下她,一如当初,在幼儿园第一眼见到应丛时一样,本能地注视、靠近。
有些人生来就是命中注定会相遇,会产生羁绊,会从两个陌生人变得无法接受对方离开自己,她不舍得应丛,一直都不舍,只是以前,她不肯承认应丛在她的生命里是重要的,而现在,她的行为逼得她承认,就是很重要。
静静相偎的时刻,没有人再说话,呼吸声交互在一起,任苏想到了当年的那一句童言无忌:
“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这是她说的。